“……”星北流有些艰难地想解释,“我没有……”
长光翻过身露出胸口处和肚子上柔软的毛,有些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不睡的话,我们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星北流默默地闭上了嘴,看着长光软乎乎的毛,眼睛倏地亮了。
其实他一直都喜欢揉长光的毛,长光小的时候还可以抱在怀里随便摸,后来长光长大了,一是抱不动,二是不太敢了。
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被狼爪子一下将头扒拉过去,埋进一堆软毛中。
星北流趴在长光胸前,有些舒服地闭上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以前小时候,勾月也喜欢让我趴在她怀里睡。”
睡觉的时候不需要被子,长舒蜷缩起来将他包裹在怀里时,就已经为他档去所有的寒风,足够温暖了。
“你并不经常提起我的父母,不过每次你提起我母亲时,总是用‘勾月’称呼她,为什么不叫娘亲呢?”
星北流沉默了一会儿。
桌边的油灯微微晃动着,将模糊的光影投射在他脸侧,晦暗得令人心头微微发沉。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会称呼她‘母亲’、‘娘亲’,但是有外人在,尤其是在璃狼族中的时候,我只会叫她‘勾月’。因为她的父亲,璃狼族长不允许我管她叫母亲。他很厌恶人类,认为人类心思复杂、诡计多端。”
虽然不被允许,但长舒很喜欢星北流管她叫“娘亲”。每次星北流这样喊她的时候,她就会睁开一双细长的、极美的眼睛,对星北流露出温柔的笑容,在他脸上舔一舔,抱进怀里。
“那他会同意我娘和我爹在一起?”长光惊讶道。
星北流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当然不会同意,但你的母亲坚持和你的父亲在一起,于是他们一起住在攸城,直到你出生不久后,才被再一次允许回到东荒大川。”星北流低声说道,“璃狼不受人类那些世俗观念影响,勾月只是真的很喜欢你父亲,才会不顾一切要同他在一起。”
“璃狼一族还是不能够接受她和人类在一起,你出生后族长也确实十分记挂你和你的母亲,这才十分低调地回去了一次。”
星北流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艰涩的笑:“可她没想到,这一次回去,会要了她的命。”
长光没说话,只是伸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忽然身体一僵。
“怎么了?”星北流感觉到长光不对劲,连忙起身查看,然而被长光按住了。
长光扭过头吐出舌头,对着床外“呸呸”半天,苦着脸道:“舔到你脸上涂的药了……好难吃。”
星北流:“……”
等到长光再次躺好,又问:“我听说我父亲自尽于深宫之中,他当年没有和你们一起回东荒大川吗?”
这次星北流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光并不着急,只是耐心等待。
“没有。回东荒大川之前,他得到了威正帝的诏令,同时他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回去做,于是和我们辞别了。”
这一别,就是永别。
长光沉吟着,将他所知道的东西尽力联系在一起。
“东荒大川出事,他一定是想回去的,但是被威正帝囚禁了,是这样吗?”长光问。
也就是说,威正帝和他父亲江成逝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星北流用力吸进一口气,低声道:“是的。”
长光伸爪子在他没受伤的左手手臂上拍了拍,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那么,威正帝不让我爹离开,定然是知道东荒大川出事的原因……我不认为威正帝是为了让他不送死才困住他,而是因为,不让我爹去阻止东荒大川的事情发生,对吗?”
威正帝将江成逝囚禁在深宫中,不让担忧妻儿的男人前去东荒大川,要么就是为了不让他去送死,要么就是为了不让他阻碍自己。
威正帝对东荒大川发生的那场屠杀似乎很了解,那么这件事情的起因,很可能有他的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他在谋划。
江成逝作为威正帝重视的人,就算去了东荒大川应该也不会死,但他去了有可能会阻止那场屠杀的发生。
威正帝为了不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才囚禁了他。
长光轻声问道,语气中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但星北流还是发起抖来,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什么。
长光将他牢牢抱住,沉声道:“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问了……别害怕,都过去了。”
父母死的时候他还很小,所以就算面对着生离死别也只是懵懵懂懂。总归来说,父母之死,对星北流的影响更大。
所以星北流,是恨着威正帝的吧?
长光觉得有道理,因为刚才在江国公那里,还听到他说了,星北流选择离开皇城,前往晚离郡,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避开威正帝。
可是如果对这个人怀着恨意的话,为什么不是想办法去报仇,而是远远地避开呢?
星北流许久没有说话。
长光以为他睡着了,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刚打算闭上眼睛,忽然听到胸口前传来他轻得如缥缈烟雾一般的声音——
“长光,不要恨我……”
长光有些惊讶。
这具明显带着请求意味的话语,根本不像是星北流会说出来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星北流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什么人说出“求”的人——他连对别人的请求都少之又少。
这样的请求显得既无力又脆弱,说出这句话的人在试图用一种隐蔽的方式,来让自己得到一句能够安心的承诺。
他不愿意向长光隐瞒,却又因为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对那些事情避而不谈,所以希望请求得到长光的理解。
“我不会恨你的,”长光低头在他耳边道,“永远都不会。”
☆、默语(三)
后半夜,星北流果然发起烧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感觉脸上很烫,然而他靠着睡的毛很热,所以有些不安分地想离开。
毛绒绒的一片忽然变成了光滑的皮肤,星北流茫然地睁了睁眼,只看到床边的油灯亮了起来。
轻灵的铃声在他耳边盘绕着,忽而又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长光似乎起身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小声的说话声,什么都听不清,太遥远了。
星北流觉得有些难受,下意识想起身去找长光,这时候长光回来了,在床边坐下。
他将手中的药碗和白瓷罐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先将白瓷罐子里面的药弄出来,抹在星北流受伤的脸侧,又在有一道淤青的手腕上涂抹着。
做完这些之后,长光才端起药碗,将星北流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长光决定先说服星北流:“把药喝了,明天烧就退了。”
他把碗放到星北流面前,试图让星北流自己低头喝药。
星北流烧得迷糊,不知道他要给自己吃什么,低头闻了一下,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苦味,立即转过了头,远远避开那碗令他十分厌恶的药。
长光继续做说服工作:“你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嗯?”
星北流眼睛都没睁开,抿了抿唇,默默地翻了个身,滚到了床内侧去。
事实说明星北流在他面前,是不愿意掩饰自己的喜好的,尤其是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连理由都懒得找了,任性得像小孩子。
长光觉得有些新奇,以前都是他习惯在星北流面前打滚撒娇,星北流向来纵容他……不过显然这时候两人的身份调换了。
该怎么办呢。长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凑到星北流面前去:“我从二皇子那里带回来了很好吃的糕点,你把药喝了我明天就给你吃。”
然而星北流根本不理他。
长光微微咧开嘴角,露出一小点尖牙,笑道:“你要是不理我,那我只能采取最后的方法了。”
他端过药碗,自己喝了一口,捏着星北流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
长光沿着他的唇线舔了舔,舔开柔软的嘴唇,将药送了进去。
星北流没怎么挣扎就被灌了一口药,嘴唇被长光堵着,只能在迷糊中皱眉把药咽了下去。
他人没有清醒过来,毫无反抗地被长光按着灌药,多喝了几口后就更加不怎么挣扎了,偶尔还会无意识地伸舌头舔一舔,正好舔到长光的嘴唇。
长光盯着他,眼眸越来越深沉。
这其实是一种折磨,但是让人心甘情愿的折磨。
等到碗里的药终于见底了,长光迫不及待地扔开碗,将人按在身下,又亲又舔。
他舔着身下这人柔软的嘴唇,觉得不够,心底的欲望仿佛化为了千丈深渊,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填满。
星北流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剧烈咳嗽起来。长光这才放过他,低头沿着他光洁的下巴舔吻,一直到了喉咙处。
长光龇出尖尖的虎牙,在星北流脖子上轻咬了一口,咬着那块皮肤吸吮。
“我忽然觉得药不是那么难喝了,”长光终于肯将星北流放开了,给他盖好被子,笑着在他有些红肿的嘴唇上轻抚着,“明天奖励你吃二皇子妃亲手做的糕点。”
星北流没有回答他,睡着了。
长光又变成狼形,将人牢牢圈在怀里,显出了野兽极强的占有欲。
星北流睡着的样子,还真是既毫无防备又乖,和平时在外面淡漠得几乎不近人情的他完全不同。
要是他一直都这么迷迷瞪瞪的样子就好了。
长光想着,这样的话,就可以把人藏起来,只有他能看到,只有他能占有这个人。
·
第二天一大早,肃湖卿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星北流还没有起床,所以也就没能看到肃湖卿是否真的来“负荆请罪”了,不过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上起来后星北流的烧也退了,长光出去见肃湖卿,寒千服侍他起床梳洗。
寒千帮星北流将头发挽了起来,侧头看见他脖子上浅浅的红痕,奇怪道:“大人,您和小公子的屋子里有蚊子?”
“没有吧。”星北流有些疑惑她这样问。
寒千也觉得纳闷,没有蚊子的话,星北流脖子上这一块是怎么回事?
长光没去多久,就把肃湖卿打发走了。他回来的时候,寒千正把他昨天带回来的糕点摆在桌子上,同时还在星北流面前放了一碗黑漆漆的药。
星北流默默地盯着那碗药发呆,像是和它过不去一般,寒千铁了心让他必须在吃饭之前喝掉药。
长光看着星北流那副模样有些好笑,不过在外人面前他没露出其他多余的情绪,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碗药,对寒千抱怨道:“那些医官总是开这么难喝的药。”
星北流连忙点头,说得没错。
长光又道:“结果某些人不肯喝药,受罪的还是我。”
“……为什么你要受罪?”星北流奇怪问道。
长光低下头,正好看到他白皙脖子上浅淡的红痕,微微勾起嘴角,眼睛里是那种称得上是愉悦的神色。
星北流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昨晚后半夜他发起了烧,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完全没有知觉,只知道早上起来嘴里无比苦涩,大概是被长光灌了药。
不过长光下手是真的狠,他还发现自己嘴唇有些肿。
长光心情不错,伸手摸了摸星北流的额头,发现没什么问题,于是对寒千挥了挥手:“先拿下去吧,吃过饭再说。”
寒千不敢不听他的话。虽说她一直都伺候星北流,之前也伺候过长光,但现在住在长光这里……好像更加应该听长光的话。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的主子一直都是这两位,听谁的都一样的。
寒千出去后,桌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长光在星北流身边坐下,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吃吧,昨天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妃送给我的。”
沉如琰主动送长光糕点?星北流想了想,问:“二皇子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
长光冷笑了一下。
“你猜得挺准,其实我不想告诉你的。”长光慢慢说道,“他让我转告你一些话,二皇子妃有身孕了,希望你能够亲自去道贺。”
亲自。
沉如琰强调的是这个词。
星北流点点头:“我知道了……肃湖卿来说了什么?”
从长光出去见肃湖卿的时间来推断,肃湖卿并没有详细说出宛扶的身份,他猜测肃湖卿是想求长光放过宛扶,不再追捕。
“让我放过那条小狐狸精。”长光依然冷笑,表达了自己对那个被“小狐狸精”迷住了的下属的嘲讽。
“……”星北流忍不住道,“宛扶是男子,用这个名称,似乎不太好吧。”
“我当然知道他是男的。”
星北流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
“在晚离郡的时候,你被督主抓住,最开始是他进来的。”长光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眼底越发寒冷,“我早就说过,他差点害了你。因为我当时赶到时,他想杀了你,作为回礼,他被我抓伤了。”
正好抓在胸口上,发现对方平胸的时候,他还稍微惊讶了一下。
宛扶想要杀了他……星北流一点都不惊讶这件事。
“不过你想要留着他,他在我这里也翻不起什么浪,所以我才准许他跟我们一起回来。”长光坐到星北流面前,“我就当给你养的一只小狐狸玩。不过现在小狐狸从我们家里逃走了,不该把他抓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