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邱岳对待这段亲情过于小心翼翼。他在纪柴与穆彦面前总是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懂事的让人心疼。这不是穆彦所乐见的,穆彦只想他像别的孩子那般在父母面前撒娇,遇到困难时,能与父母商讨,而不是一味地自己解决。让邱岳将他与纪柴当成遮风的大树,温暖的港湾。
这个心结不给他解开,他永远也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穆彦瞧着惊慌失措的邱岳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面前,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说了。
正说着,纪柴端着一盘点心敲门进来了:“邱岳晚上没吃饭,我拿些点心给他吃。”
虽说穆彦开诚布公地与邱岳谈了大半夜,可等邱岳再跟着他去秦府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尚书》终于背完了。
时间在这些零零散散地琐事中一点一点溜走,在三年后的一个金秋季节,穆彦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收获——第二次考中解元。
送走了一拨又一拨道喜的人后,穆彦这才有时间坐下来与纪柴和邱岳商量:“明天春天就要举行会试,我想着早些时日去。这几日咱们将这里的事情做个了结,等下月初八动身赶往京城。你们看如何?”
纪柴和邱岳都表示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邱岳在家里设了一顿宴,将白凤至、小晨和秦昭都叫了过来。
秦昭此时已十三岁,早不见了当初那顽劣的样子,身形做派颇有些穆彦的风采。与邱岳亦不像最初那般相看两厌,三年的日日相伴,早已让两个少年结为了挚友。
白凤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小晨还是单纯善良,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快到三更天的时候,这场宴席才结束。
秦昭走到门口,低声问邱岳:“你能送我回去吗?”
邱岳看看秦昭带来的那两个仆人,还是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直快到了秦府的大门口,秦昭让两个仆人先行进府,他看着邱岳认真道:“我想来年参加童生试。”
“我等你。”邱岳道,他在心里盘算着,此次一别,还有四年方能见面。
秦昭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塞到邱岳手中:“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你看到它如同看到我一样。”
邱岳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从袖中取出一支飞镖:“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秦昭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支飞镖。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秦昭装作随意地道。
“好。”邱岳答道。
“我回去了,你走吧。”
“你先走,我在这里看着你。”
秦昭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的转过身去,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走着。
平日里,总希望这路快些走完才好,今日却恨不得永远也走不完。
秦昭进了府内,看着紧闭的大门久久不愿离开。
府门外,邱岳一直站到了东方发亮才不得不离开。
再说白凤至与小晨,这一宴白凤至喝了不少酒。
看着纪柴与穆彦琴瑟和鸣,再想想自己与小晨,心中着实不畅,因此多喝了几杯。
回到云栖客栈后,白凤至自己先回了房。
小晨从外面打来一盆热水回来后,却见他已然倒在床上睡着了。
小晨让水盆放到一旁,鬼使神差地坐到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穆彦要走了,他心中定会不好受,所以才喝了这么多酒吧。
为何,偏偏要爱上一个不可能爱你的人?
小晨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的掌柜的长得可真好看,小晨看得痴了,心中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能亲亲他就好了。
小晨的行动永远比脑子快,当他还琢磨着要亲哪里时,唇已经落在了白凤至的额头上。
如羊脂玉般的肌肉让他迷恋不已,要是,要是能再亲亲别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当小晨的唇从白凤至的额头上离开时,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盯着他瞧。
“啊,掌柜的!”小晨惊吓地跳了起来,他偷亲被发现了!
他想要离开,却落入了一个暖和的怀抱中,紧接着唇上一暖,又带着细细啃噬的酥麻感,再后来一条柔软的舌钻进了里面,细细吮吸着他的小舌。
小晨觉得自己像坐在云端上,轻飘飘、晕乎乎,不知怎么办,只等被动地承受着。
白凤至吻得时间并不长,小晨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他要说什么呢,对,要说他不是故意亲他的,是不小心碰到的,可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掌柜的,我不是穆公子。”
“穆公子?”白凤至皱着眉头反问一句。
这下小晨糊涂了:“你刚才没有把我当成穆公子吗?”所以才对他做出那种事。
就算他把他当成了穆彦,小晨也决定原谅他,毕竟他喝醉了。可是谁又能告诉他,为何这个人的眼睛清澈的如一汪清水,看不到丝毫的醉意?
白凤至决定不与他纠缠穆彦的问题,只问道:“你刚才为何?”别看白凤至表面上仍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冰霜样,实际上心里早就像开了锅的热水躁动不堪。
他敢确定,刚才小晨是故意亲他的,那是不是代表他喜欢他呢?
小晨涨红了脸不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他喜欢他?万一他生气,以后不让他伺候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小晨吓得都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沉默了片刻,小晨终于道:“掌柜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凤至觉得今天小晨怎么奇奇怪怪的,但也顺着他的话答道:“你是小晨。”
小晨这次学聪明了,将白凤至刚才问他的问题又丢给了他,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那你为何吻我。”
“你讨厌吗?”白凤至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小晨摇摇头,他喜欢白凤至那么亲吻他,一想到刚才的亲吻,他的脸更红了。
白凤至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他一把将小晨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晨,你可知我等这天等了有多久?”
纵使小晨再迟钝,也觉察出一丝不对的味道,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疑惑道:“掌柜的是喜欢我吗?”
“是。”白凤至郑重地对他说道。
“我也喜欢你呀。”小晨小声地表露着自己的心意。
长久以来的暗恋终于得到了答复,白凤至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将小晨扑倒在床上。
当强烈的剧痛席卷全身时,小晨的内心却无比欢愉,只想着更多一点儿,再深一点儿,只要这个人是他,他就什么都愿意。
当一切归于平静,小晨睁着眼睛看着棚顶,要不是这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太不可思议了呢,几个时辰前,他还以为掌柜的喜欢的是穆彦,却不曾想,其实掌柜的喜欢的是他。
他也真是傻,以前掌柜的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没感觉出来,怎么会把他的好,安到别人身上?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他终于和掌柜的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小晨不自觉地弯弯嘴角。
“在想什么?”白凤至亲吻着他的头发问。
“没,没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我的?”
“三年前,”小晨道,“就是穆公子搬家那次。”
白凤至一听哪能善罢甘休,他们两个人相互喜欢,却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又欺身压在小晨身上,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把这三年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第83章 当年的承诺
京城繁花似锦,非是川宁县可比的。虽已接近年关, 但这街上仍是人挨着人, 人挤着人。其中不泛像他们这种背着包的外地人,想必也是参加来年的科考的。
按照计划, 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再到贡院递帖子。
吃过午饭后, 邱岳留在客栈休息,纪柴陪着穆彦去往贡院。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冷。二人也不着急,说着闲话, 悠悠然地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忽然,纪柴扯了扯穆彦的衣袖, 低声道:“小彦,你看。”
顺着纪柴所指的方向,穆彦看到马路对面, 有两个男子在拉拉扯扯,他们的举动并不大, 因此没有太过惹人注意。
穆彦疑惑道:“这不是翻云寨的大寨主和二寨主?”
“正是他们。”
“想不到他们也来了京城。”
距离带领西泽村的村民与翻云寨的人作战已过去四五年的光景,那段日子如天空中漂泊的云,走了就再也追不回来。如今还在身边的,只有身边这个人, 也永远只是这个人。
不知大寨主与二寨主发生了什么, 就见二寨主满脸怒容, 气呼呼地要往前走, 大寨主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就这样,两人在这街上拉拉扯扯起来。
突然,大寨主将二寨主搂抱在怀中,当街就吻了下去。穆彦尴尬地别过脸,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瞧瞧,再看过去时,那边已没了二人的踪迹,只在远处依稀地看着二人牵着手的背影。
穆彦从衣袖中伸出手,握到纪柴的大掌中。纪柴的手不似他的手那般细腻,终日劳作的手有些粗糙,手心里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可就是这样一双手,一旦牵上了,怎么也放开不手。
穆彦仰起头,看着蓝蓝的天空微微一笑。这天气,这人,真好。
走到贡院的时候,已有不少举子在那,穆彦和纪柴在后面安静的排着队。
排到他们时,只见一官员从一众官员中走出,面带微笑地来到二人面前,一拱手道:“景明兄,纪兄,别来无恙否?赵某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诚比起以前少了些儒生之气,多了些许的威严。穆彦本以为找到赵诚还需费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赵诚当年考中了进士,按照规矩都要回老家看一看。当他回去的时候,再去找穆彦早已是人去屋空。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赵诚又恨又无可奈何,只期待着三年后的科考能见到穆彦。
许是刚才赵诚的一声景明兄被人听到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穆景明在这儿呢!”
原本还安静排着队的举子们瞬间沸腾起来,将穆彦团团围住,都想一睹尊容。
穆彦在少年时期就已闻名天下,要不是当年的事情,想必他已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但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才让穆彦重走了一遍科举之路。二次科考亦如当年,场场皆是魁首,这也更为穆彦增添了不少光辉。
都到是连中三元已是莫大的荣耀,但他穆彦岂止是连中三元!
天下学子皆已穆彦为榜样,谁不想一睹其风采?
如今人就在眼前,哪能放过这等机会,都争着抢着去看。
一看,心里又羡慕又嫉妒。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往那一站,就是一副画。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为何所有的优点都集于他一人身上?
赵诚唤来几个官差,这才将围在穆彦身边的举子们勉强轰走。
赵诚带着穆彦与纪柴挤出人群,进到贡院里去了。
“刚才多谢赵兄了。”穆彦施礼道。
赵诚一笑:“景明,你我相交多年,为何还是这般客气。还有,不要叫我赵兄。”
穆彦笑着称是。赵诚又问了穆彦住在哪里,穆彦都一一作答,说到后来,赵诚道:“不必再住客栈,到我府中去住。”
穆彦推辞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赵诚皱眉道:“这有何不可,景明不必担心,府内除了我一人只有仆人,我自己住也寂寞,你们来陪陪我,我也热闹闹热。咱们多年未见,有许多话想与你们说,住进来也方便。况且,外面那么多的举子,你住在客栈怕也是不安生,住到我府上,他们想来却也是不敢来的。纪兄,你说呢?”
赵诚说到后来,竟看到纪柴问道。
“赵,”纪柴将要说出口的秀才两个字吞了回去,此时他已做了官,再叫秀才已经不妥,若是叫赵大人,倒也显得生分,想了又想,决定也叫他的字,“信渝说得有理,小彦,不如咱们住下吧,别辜负了信渝的一番好意。”
穆彦略一思考也就同意了,当下从后门出去回到客栈,带着邱岳一同住进了赵府。
住进了赵府后,穆彦与纪柴着实过了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这段日子,不必早出晚归,不必操劳生计,每日里只小酌几杯,或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相互在一起坐着,也是说不出的舒服。
太阳不知升了几次又落了几次,只知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薄——翘首已久的科考终于来了。
那日,纪柴将穆彦送至贡院后,就一直坐在贡院的墙外守着。赵诚和邱岳劝他也不回去,二人无法,只能由着他去。
自从认识穆彦后,还未曾与他分离这么久。他坐在这里守着,只觉得穆彦还在身边一样。
会试的第八天,纪柴依旧像往日一般抱着膝坐在墙根底下,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兄台怎的坐在这里?”一道好听的男声自上面传来。
纪柴抬头一看,见一陌生的俊秀公子正弯着腰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公子趁着纪柴愣神的工夫,竟挨着他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