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铎,梁简没有强制要求他的去留。现在一切事情都还在谋划当中,梁家已经介入这场乱局,那张铎无法置身事外。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的安家梁简给王博扬打了招呼,让他帮忙留意,不要再出现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黄昏时分,黄石镇,这里是江城边界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两位年轻的公子骑着骏马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入此地。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稀稀拉拉几个人。
百般无聊的店小二躺在凳子上呼呼大睡,马蹄声到了门口他还没察觉,留着哈喇子做着自己的美梦。客栈的老板站在柜台后面算账,头都快垂到账本上,仔细一看发现他根本就是在睡觉。
江南的春天气温暖和,的确是个睡觉的好时节。
梁简和梅争寒在客栈门口拉住马,两个人抬头看着面前这家不起眼的客栈,从马背上下来准备留宿。这里靠近飞玉城,和滇西不在同一个方向,梁简和梅争寒日夜兼程也花了三天的时间,江盛雪他们早从水路进入滇西境内。
“哥,我们还要走多久?”一路上梁简没说具体去哪儿,只是让梅争寒跟着他走,越走越是人迹罕见,梅争寒便有些忍不住了。
梁简环顾还有几分熟悉的镇子,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道:“不走了,就在这儿。我们先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上山。”
绯云山庄避世,和外界的联系不多,所以选择的位置也偏,难为梅争寒跟着自己日夜兼程跑了那么久。
梅争寒环顾这个并不富裕的小镇,依山傍水,青砖黛瓦,像一副美丽的山水画。来往的行人神态平和,姑娘温婉,男子内敛,民风淳朴,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许是很少有外人进来,那些人看见梅争寒和梁简都觉得惊讶。
不过他们的打量很温和,只是偷偷地看两眼,不敢一直盯着看。
梅争寒觉得有趣,笑了笑跟着梁简走进客栈。
店小二的鼾声响得一个屋子都听得见,掌柜人都要栽倒在柜台后面,梅争寒忍俊不禁,问道:“他们还开着门,睡成这个样子,就是来个人把店里的东西拿走了他们都不知道。”
“这你就多虑了,这个镇子很少有外人来,街坊邻里之间都认识,真丢了东西你问一句我问你一句便能找出来。”
两世为人,梁简以为自己会失去儿时的记忆,可当他真跨进这里,两世的记忆都融合在一起,一切恍若昨日。他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木头柜子,掌柜的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撑着柜台的手一打滑,险些栽倒在地。他连忙抓住柜台边缘,勉强撑住身体,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髻,眯着眼打量梁简道:“客官,你打尖还是吃饭。”
“一间上房,在做几个小菜送上来。”
掌柜往梁简的身后看去,目光在他和梅争寒之间转了转,解释道:“客官,我们这里都是小本生意,房间都是一个样,没有上房这种说法。你们两个人住一个屋可能有些不太舒服,不如分开住。”
“不必麻烦,我们一间房就够。”梁简并没有把掌柜的话放在心上。
掌柜见他不听劝也不多说,而是大声喊道:“发财,发财。”
这两声喊得中气十足,躺在凳子上睡觉的店小二被吓得从凳子上滚下来,摔在地上后又连忙爬起来,看见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扯着手上的抹布道:“打……打……打劫。”
“你见过打劫的穿得比你还好吗?”掌柜没好气地骂道,从身后取下一块木牌丢给店小二:“去,带他们上楼去休息,再让厨房炒两个好菜。二位在房里用还是大堂?”
掌柜后面一句话是对梁简说的,梁简转身询问梅争寒的意思,梅争寒笑了笑:“在大堂。我们还有两匹马,请掌柜帮我们照管好。”
“一定一定。”掌柜连声说道,见店小二没动静,气得拍桌子:“发财,你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店小二这才惊醒,整个人从头红到脚,像只煮熟的虾子。他的视线匆匆地从梁简身上挪开,抓起木牌就往楼上跑,脚步慌乱踩空,险些在楼梯上摔个狗啃屎。
梁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那么可怕吗?
梅争寒强忍笑意,拍拍梁简的肩什么也没说,越过他跨上楼梯。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直摇头,也不知道店小二今天犯了什么诨。
梅争寒几步追上前面的店小二,在他肩膀上拉了一把,问道:“这位小哥,你对着我家兄长脸红什么?”
店小二窘迫不已,面色涨红,结结巴巴道:“神……神仙,他……他长得,和,和神仙姐姐一样。”
店小二这话让梅争寒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家兄长岂不是就是好看的像个神仙吗?
“你还挺有眼光。”梅争寒笑够了,道:“你以前是不是没有见过比他还好看的。”
店小二疯狂摇头,面红脖子粗地辩解道:“神仙姐姐比他好看。”
梅争寒一愣,他刚才以为店小二说的神仙姐姐只是个比喻,但现在听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和梁简长得很像的神仙姐姐?梅争寒不记得梁简有兄弟姐妹,他是独子。
“你说的神仙姐姐是什么时候看见的?”梅争寒追问道。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回忆道:“记不清了,十几年前的事。那个时候我们镇子上闹蝗灾,家家户户收成不好,几乎没吃的,是神仙姐姐和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来我们镇上,捐给我们很多米粮,我们也是靠着那点东西度过蝗灾。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神仙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店小二那个时候还小,只记得蹲下来和自己说话的那个神仙姐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让人觉得满山的花都开了。他那个时候饿的眼冒金花,神仙姐姐递给他一块糕点,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梅争寒没再说话,他已经猜到店小二说的那个神仙姐姐是谁。十几年前又和梁简长得像,那人多半是梁简的娘亲。
梅争寒回头看了眼才上楼的梁简,嘴角的笑意有些泛苦。面前的店小二还是一脸期待又向往的神情,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梅争寒眼睛有些涩,轻声道:“神仙姐姐当然是回天上去了。”
第143章
店小二和梅争寒说的事梅争寒没有告诉梁简, 斯人已逝,有些事情不提也罢。倒是店小二越看越觉得梁简眼熟, 忍不住和掌柜提了一句。掌柜闻言没说什么, 只是让店小二免费送了梁简他们一壶酒。酒不名贵, 是自己家酿的桃花酒, 聊表心意。
用过晚饭喝了点酒, 梅争寒就有些困了, 店小二送热水来给他们沐浴时, 他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的月色昏昏欲睡。店小二和梁简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梁简过来让梅争寒沐浴。
梅争寒抬眼道:“不想动。”
春意温暖舒适让人也变得懒散,梅争寒伸出一只手递给梁简,湛蓝的眸子里藏着笑意。
梁简轻咳一声,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迈步到浴桶旁边:“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进去。”
梅争寒挑衅道:“你舍得吗?”
梁简呼吸一滞, 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蹭了蹭梅争寒的头发:“有点舍不得。”
梅争寒笑了起来, 让梁简把自己放下,脱衣沐浴。店小二送的水不算太热, 温度刚好, 他简单地做了清洗便从水里出来,把身上擦干也不穿外衣,直接奔到床上裹紧被子。
打扫干净的地面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 梁简看着梅争寒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眼神无奈又宠溺。
等梁简收拾妥当梅争寒已经坐在床上睡着了, 被子还裹在身上,盘膝坐着,低垂着头,也不嫌这个姿势睡得不安稳。
梁简叹了口气,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梅争寒没穿衣服,浑身不着寸缕。他的身上有一些不起眼的伤痕,时间久远,应该是以前走镖的时候留下的。相处的时间久,搂搂抱抱的次数也不少,彼此共浴都是常事,梁简对梅争寒的身体却依然没什么抵抗力。
他从行李中找到梅争寒的里衣替他穿上,手从梅争寒的大|腿和腰上划过,心底一阵战栗,耳朵不自觉的红了。
偏偏当事人睡着了还不老实,存心要梁简为难,梁简替他穿衣服他直接搂住梁简的脖子把人拉到在床上,然后翻身抬腿搭在梁简的腰上,像只八爪鱼不肯松手。
梁简手上握着他衣服的半边袖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没有继续帮人穿衣服,而是挥出一掌熄灭屋子里的灯。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梁简闭了闭眼才适应黑暗,月色掠过床前,留下一抹银色的暗辉。
梁简拉过被子把梅争寒盖好,试图把他的脚从自己身上拿下去,可惜没有成功,梅争寒反而抱的更紧。
春日的衣服本就单薄,这样紧贴在一起感觉非常清晰,梁简有些头大,自己也不敢动了。梅争寒的体温比常人要低,凉凉的很舒服,可是现在对于梁简来说却是发热的源头。梅争寒身体的温度传过来都是热的,梁简浑身发热,心如擂鼓,在暗夜里清晰可闻。
僵着身体半晌,等梅争寒的力道有些松懈,梁简才得以脱身,把他的手和脚规规矩矩地放好,自己起身灌了一壶凉茶。冰凉的茶水让身体里的燥热退了不少,梁简看着睡得安稳的梅争寒,想了想还是起身出门又开了一间房。
记账的掌柜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睡一个屋不舒服。”
梁简含糊地应了一声,神态有些窘迫。他和梅争寒一直都睡一个屋,可是今天晚上他的情绪有些起伏,恐怕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只好分开睡。
好在掌柜没有多言,很快就给梁简安排好房间,就在梅争寒隔壁,两张床隔着一堵墙。
客栈的被子白天晒过太阳,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花香。这个季节正是江南桃花盛开的时候,客栈后院有一株高大的桃花树,繁花满枝,想来被子上的味道就是桃花香。
梁简不由地想起山庄门前的桃花林,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片被烧毁的桃林长成什么样。梁简的思绪有些飘远,不知不觉心境平和下来,慢慢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简在楼下的叫卖声中醒来,细碎的阳光落入房中,掌柜和店小二的声音清晰可闻。
梁简揉着眉心起床,刚穿好衣服梅争寒就推开门端着早点过来,他看见梁简睡在这边也不惊讶,只是问梁简睡的好吗。梁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梅争寒这话别有深意。他想解释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轻咳一声回避了这个问题。
梅争寒也不追问,只是盯着梁简一个劲地笑。梁简被他笑的浑身发毛,终于败下阵来,把人拉进怀里,咬牙道:“谁让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我也不想重新开一个房间。”
这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梅争寒终于忍不住,在梁简的唇上亲啄一口,坏笑道:“其实你给我穿衣服的时候我就醒了。”
梁简一愣,他被梅争寒耍了。
“兄长不愧是个正人君子,佩服佩服。”梅争寒不怕死地火上浇油,话里话外满满的调侃。
梁简有些哭笑不得,他深吸一口气,揉着梅争寒的腰,神色危险地盯着梅争寒,磨着后槽牙道:“我怎么觉得你挺失望。”
梅争寒毫不犹豫地点头:“有点。”
梁简:“……”
梁简松开梅争寒,耳朵微微泛红,面上却是正经之色,道:“别闹了,我们要早点出门。”
梅争寒淡笑不语,湛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绯云山庄离黄石镇不算远,骑马一个时辰便到了。只不过它的方位有些偏僻,需要穿过一片很少有人出没的丛林。山庄的前面有一个小瀑布,白色的水花从高处一落而下,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湖底的鱼欢快地游着,听见声响便窜得飞快。林间还有飞鸟的叫声,清脆悦耳。
再往前的路没什么人打理,骑马很难走,梅争寒和梁简把马留在林中,徒步上去。
穿越过瀑布和丛林,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桃花林。新生的枝条从没有完全断绝生机的焦木里发芽生长,枝叶繁茂,生长的并不高大,不过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却开了很多花。远远看去就是一篇花海,粉色和白色交相呼应,一时让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
山顶有轻柔的风,簌簌而过,落下一地的花瓣。空气中都是好闻的花香,桃林的不远处立着一间竹屋,安静宁和,闲散悠远。
梁简带着梅争寒穿过桃花林,花瓣从他们的头上落下来,像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风在歌唱,花朵在摇曳,他们迎接此地真正的主人。
走近那间有些褪色的竹屋,梅争寒才发现它是建立在一片废墟上,尽管时光流逝杂草丛生,还是能依稀辨别出昔日被大火焚烧的痕迹。竹屋是后来梁简建的,因为他偶尔会回来一次。
绯云山庄很大很大,它的规模不亚于一个小村落,人们在此安居乐业,最终还是逃不过战火的波及。梅争寒眺望被烧毁的山庄旧址,鼻子有些发酸。他能想象这里昔日是何等的美丽,盛开的桃花,柔和的风,无拘无束的鸟,笑容洋溢的居民。
一场大火把他们焚烧为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竹屋里的东西很简单,因为梁简不在这里长住,所以只备了需要的床和座椅,其他的一概没有。梁简和梅争寒进去歇了歇脚,吃了一点带上来的干粮。梅争寒打量这间竹屋,梁简的手艺算不上好,顶多遮风避雨,实用性不错,美观却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