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争寒还是见不得梁简委屈,说完这话就放下书躺下,背过身不在多言。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梁简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他熄灯上|床,没有得寸进尺,很好的和梅争寒保持距离。
黑暗中混沌不明,梅争寒躺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忽然出声问道:“兄长可会想念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梅争寒思前想后也没记起自己在梁简的耳中听到过什么特别的名字,他就算偶尔谈起以前的事,也没提过任何一个人对他特殊的人,很多人和事在他看来都是过眼云烟,唯独不同的就是徐良川。他提到徐良川的时候感情复杂,但好像是憎恨要多一些。
而且徐良川身为一城之主,年纪肯定不小,梅争寒自觉把他忽略。这样一来,似乎就没有在梁简的记忆里显得与众不同的人了。
梅争寒没喜欢过什么人,但也知道会喜欢就会思念,会不自觉把人挂在心上,有所惦记。可梁简并没有,若不是这次问起来,梅争寒都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
梁简在黑暗中睁开眼,干脆翻个身和梅争寒面对面,隐约能瞧见他的脸部轮廓,认真道:“看不见的时候自然会想念。”
但现在看的见,不仅看的见还摸得着。
梅争寒觉得梁简话里有话,可等他细细琢磨又觉得没问题,他有些嫉妒。情绪一闪而过,梅争寒猛然心惊。他和梁简认识到现在,被梁简捧在手心宠爱,他没有办法去想象梁简对另一个人这般好的样子。他已经习惯梁简对他好,照顾他,宠着他,让着他。
他曾经觉得就这样和梁简过一辈子也不错,可是现在梁简有了别人,他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梅争寒心里堵的发慌,按奈不住情绪问道:“兄长会去找他吗?”
梁简轻笑一声,竟然把问题抛回去给梅争寒:“你希望我去找他吗?”
梅争寒一愣,这要他怎么回答。
梁简察觉到梅争寒为难,靠过去把|玩他落在榻上的青丝,将长发缠|绕在指间,放到唇畔亲|吻道:“我不逗你了,我喜欢的那个人虽然年少,但也经历过不少事,心有抱负。我心里恨不能把他留在身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与他共度春秋风月,可这样做终究太自私,所以我放手了。”
梁简的话尚未说完,他虽然放手但也只给梅争寒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他不会再给梅争寒离开的机会。
不过梁简话虽如此,但落在梅争寒的耳中就变了意思。在梅争寒看来,梁简这是告诉他自己虽有喜欢之人,但都是过去的事,也就是说那份感情已经放下了。
梅争寒心里没由来的一喜,已经成为过去的感情不足为虑,难怪梁简一直没有提。他也不用担心梁简会因为别人而不要他,还可以继续留在梁简身边。
一整天大起大落,现在心里紧绷的弦因为梁简的话放松下来,梅争寒觉得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凑到梁简耳边,和他额头相抵,安抚道:“只要兄长愿意,我也可以陪你看风花雪月,滚滚红尘。”
梁简轻笑:“你陪我,那你不娶妻生子吗?”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是个对梅争寒而言还很遥远的话题。他前途未定,命运浮沉,连自己的身世都没弄明白,不想平白误人姑娘。再者他也不是贪慕情爱之人,撩美人,爱美色,却未曾遇见一个像梁简这般让他看不厌的人。
花有荼蘼日,人有苍老时。红颜美色,百年之后皆为骷髅。
可是在他心里,就算梁简变成糟老头子,在他眼中也是糟老头子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他为梁简着了魔,可是他并没有发现。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我娶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既能陪着你看风花雪月,又能成家立业。
梁简猛然愣住,他惊讶地瞪大眼,被梅争寒这句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此刻心如擂鼓,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突然断了,呼吸急|促,眸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知道梅争寒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梅争寒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得体,他觉得自己是被刚才的情绪带跑偏了,自嘲的笑了笑,想要解释清楚。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就被人吻住。
梁简亲上他的唇,呼吸滚烫,双臂揽住他的腰,将他紧紧的拥抱在怀里。和白天那个错误的吻不一样,此刻梁简的气息就像是迷惑人的香薰,让梅争寒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他甚至没有推开梁简,被梁简撬开唇齿,被梁简掠夺口中的空气,他迷迷糊糊地承受,被吻的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唇有些发麻,梁简忽然放开他,起身拉过一旁的衣服仓皇而逃。
梅争寒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杂乱如麻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始思量,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但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刚才梁简放开他的时候,他似乎感受到有东西抵在自己腹部。同为男子他岂会陌生,因为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那儿去。
梅争寒翻身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心想简直糟糕透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84章
梁简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走了,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浑身燥热的状态才有所缓解。血液在身体里奔腾, 心底燃起一团无尽的火焰。他的额间是细密的汗珠, 脸上绯云不退。
没有什么更能比我娶你三个字让他失控, 他怕自己多留一息都会难以控制之后的局面, 只能仓皇而逃, 如此狼狈。他都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给梅争寒看, 他的爱慕和欲念皆因梅争寒而起。可一想到梅争寒会因此恐惧逃避, 他就心如刀绞, 恶念丛生。
梅争寒离他太近了,近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占有。
梁简自嘲出声,他还是不懂如何去掌握一段感情,所有的克制隐忍都前功尽弃。梁简忽然觉得满心疲倦,重生而来, 他掌握天下格局却依旧不能掌握梅争寒的心意。他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谋夺天下的计划, 却不能慢条斯理地处理感情。
他能对敌人挥动屠刀, 粉饰太平,却不能动梅争寒一根手指头。他的狠毒和残忍, 面对梅争寒都会化作绕指柔。他自以为聪明的传达自己的爱慕, 但到头来却只让自己更可笑。他现在只想离开城主府找个地方发泄,把这一切都忘了才好。
冷风冷月,寒意如刀。
宋远推开家门, 将手上的灯笼挂在门口,给黑夜中回家的人一点微光。
月亮正当空, 月色透过枫树的枯枝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光斑。宋远和朋友小聚,兴致当头忍不住喝了些酒,这会儿人有些迷糊。他酒量不行,一壶就差不多醉了。那些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没有很过分。
宋远从那落下的零星月光里走过,月色流淌过他的衣裳,衣袂拂动,他仿佛要踏月而去。
月影稍移,在屋檐下停住,宋远迈过最后一点月色走入黑暗之中。他没有去正堂,而是直接回房间。
他熟悉家里的一草一木,就算不点灯也能避开那些障碍。从熟悉的地方找到火石点燃蜡烛,烛光燃起,一道不属于宋远的影子落在纱窗上,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摇曳不明。
宋远被吓一跳,那一点轻微的醉意都从毛孔里蒸发出去,他整个人惊醒过来猛地转身。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椅子上,叶白衣好整以暇地坐着。那个位置是宋远刚才过来的方向,宋远竟然没有发现有人。
宋远惊魂未定,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他又想起白天叶白衣招呼也不打就离开的事,更是没有好脸色。
叶白衣是来向宋远辞行的,只是没想到宋远回来的那么晚。临近年关,听音阁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回去处理,他本来也玩不了几天,今日又出了这档事,行程就更紧张。他在红叶城没什么牵挂,唯一想见一面的就是宋远。
虽然看起来宋远不太欢迎他,但这不妨碍叶白衣告别。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砸门,杨君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远,给我开门。”
三更半夜,也不知道这个大小姐抽什么疯,竟然来夜访宋远。
叶白衣眉头微皱,对杨君宁挑的时间有些不满。宋远更是慌张不已,他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叶白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不能让杨君宁看见你,你快走。”
叶白衣和杨君宁并无嫌隙,而且他只是来拜访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宋远这样一说,自己倒是有些不解:“她来便来,我为什么要躲着她。而且我有话要和你说,我还没说。”
宋远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还欲说什么,门外杨君宁又道:“宋远,你别装死,我刚才还遇见林书,他们都说你才回家。”
杨君宁催的急,宋远实在是怕了她,对叶白衣道:“那你先躲一躲。”
叶白衣看着一眼就能看完的小房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躲一躲。宋远却不管这些,他脱了外衣,把里面的衣服拉开一些,解散自己的头发,做出才从床榻上起身的模样。叶白衣直直地看着他,有些闪神。
杨君宁再怎么女扮男装她也是女孩子,宋远三更半夜见她不是衣冠整齐而是做出衣衫不整的样子,这两个人都不害臊的吗?
“叶白衣,你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宋远见叶白衣还在发愣,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一旁的床榻道:“委屈你在床底下躲躲吧。”
叶白衣:“……”
他堂堂的听音阁阁主,前来找喜欢的人告别,因为一个不识趣的家伙打扰,非但被搅了兴致不说还要钻床底下躲人。饶是叶白衣素来没什么情绪,这次也给郁闷的不行。他没听宋远的指示,打算就在这里坐着。宋远可不将就他,把他拉起来推到床边,然后自己去给杨君宁开门。
门外的杨君宁双手揣在袖子里,腰间挂着软鞭,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见宋远出来开门,她不满地哼哼道:“你变蜗牛了吗?那么慢。”
宋远叹口气:“大小姐,我都睡了好吗,你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有事找你。”
杨君宁一边说着一边往亮灯的房间去,宋远担心叶白衣不肯去躲一躲,心里发虚,上前拖住杨君宁的脚步,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
“不能,我刚好路过刚好想起来刚好你也没睡,正是时候。”杨君宁一脚跨进屋子,宋远连忙跟上,紧张地往屋子里看一眼,并没有看见叶白衣的身影。
宋远的外衣匆匆扔在椅子上,杨君宁扫了一眼目露嫌弃之色,宋远走过去收捡。一张纸卷筒从衣服袖子里落出来,滚到杨君宁脚边,宋远楞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是什么东西,忙弯腰去捡。不过杨君宁比他更快,已经把卷筒拿在手里摊开。
那是叶白衣画的丹青图,宋远本来想扔了,但又舍不得便囫囵塞袖子里。
杨君宁把图合上还给着急的宋远,笑道:“那么着急干什么,我还会毁了它不成。你看起来挺喜欢这张画,虽然当时很生气。”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没来得及去扔。”宋远一把抓过图,欲盖弥彰地解释一句。
杨君宁没有拆穿他,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她在屋子里东逛逛西看看,好似没瞧见过似的。宋远不知道叶白衣此刻是不是在床底下,怕杨君宁发现端倪,找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的试卷梁简看了,对你的答案很满意,不过我倒是觉得是他和梅争寒误会了。”
“哦,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当回事。”杨君宁笑道:“毕竟我写的挺那啥的。”
杨君宁当然有心答题,可是一想到要写那么多字她就怂了,干脆找几个比较形象的词形容一下。她考试的时候可没想到梁简会当回事,她都是抱着玩的心态去的。
宋远就知道杨君宁是故意的,他摇头道:“你好端端的跑去参赛做什么?”
“因为盛雪说让我去试试,我就去了。”杨君宁理所当然道,这本来就是一件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事,梁简也不糊涂,不会把大统领的位置甩给她,她就当是去增加人生阅历。
而且若不是去了考场,她今夜也不会在这里。
“宋远,你和叶白衣关系如何?”
宋远一怔,敷衍道:“什么如何,他救过我,我感激他,仅此而已。”
“真的吗?”杨君宁不相信宋远的说词,她能感觉到叶白衣并非如宋远所说的这般,那张丹青图就是最好的证据。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叶白衣,杨君宁又怎能不担心:“那你可知道叶白衣是什么来历。”
“他是什么来历与我何干,你要是因为他的事来找我,那你可以走了。”宋远截断杨君宁的话,叶白衣现在就在屋子里,宋远可不希望杨君宁说出点不该说的让他听见。
可是杨君宁既然来了,又怎么会半途而废。她错以为宋远的抗拒是有意逃避,正色道:“不,你必须知道,他是……”
“杨君宁,”宋远打断杨君宁的话,无奈道:“这种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杨君宁的话卡在喉咙里,宋远看似文弱,但在某些方面异常执着。知道自己无法说动宋远,杨君宁叹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宋远送她出门,刚走到门口就被杨君宁挡回来。杨君宁背对着他挥手,一个人消失在暮色里。宋远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残月,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杨君宁是担心他,但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