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没事就想上门的人至少会少一半。
顾景是真的不明白,东辰帝为什么坚决反对白佑澜登基。
难道仅仅是因为东辰帝过于宠爱荣贵妃,怕白佑澜会高举屠刀?
可是杀同胞兄弟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被钉在史官的笔上。而且这样一来,民间舆论不说掀起轩然大波,白佑澜也会被千夫所指。
加上柳家的势力必定不能一次性铲除干净,引导引导风向。
顾景对此深有体会。
眼下白佑澜跟白佑澄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东辰帝必须担责任。
对于东辰帝一心扶持白佑澄而对白佑洲不管不顾,顾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白佑洲跟白佑澄同父同母,自然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是东辰帝在白佑澄展露才华之前,宁愿扶持娘家毫无背景的白佑渊,也不愿意扶持排行第三的白佑洲。
白佑汶还曾经在东辰帝的考虑范围内呢。白佑洲跟白佑瀛像是被东辰帝刻意忽略一样。
据白佑澜说,白佑瀛可能是因为有一个极度渴望权势的母妃而被东辰帝淘汰出局的话,白佑洲总没有这个顾虑。
为什么东辰帝舍近求远,要全力支持一个比白佑澜小整整五岁的皇子?
顾景脑子转着,嘴上也不停:“太子对小王曾有救命之恩,至于别的,小王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福王此言差矣。”东辰帝摩挲椅把,目光落在顾景身上晦涩不明,“真正运气不好的,怕是朕这个不成器的太子。太子杀性重,朕只怕他登基之后,便要征战四方,百姓要不得安宁啊。”
顾景将头又往下低了低。
无人应声。
“天色晚了,宫门怕是再过一会就要落钥。”过了许久,东辰帝才慢悠悠地说,“来人,送福王出宫。”
“多谢陛下。”顾景尝试动了动腿,感觉凭自己应该是站不起来。莫谷尘等了半天,三步并两步冲过来,小心搀扶起顾景,跟着人往外走。
皇宫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东辰帝靠在椅子上,由着顾景在搀扶下,一步步走向殿外。
他今日已经明示到这个份上,顾景还是要站在白佑澜那一边么?就不怕白佑澜直接灭了南夏?
“皇上,回宫吧。”张顺从阴影里走出来,提醒东辰帝。
东辰帝这几年身体渐渐不复年轻时康健,早就在太医的建议下将一些的奏折带到寝殿进行批改。皇帝住的地方,怎么说也是比这专门商讨大事的舒服些。
“张顺,你说朕还能挺几年?”东辰帝疲惫地闭上眼睛,“别说那些长命百岁的废话,朕还没见过能长生不死的人。张顺,若是朕走的急,你且将传国玉玺带走。莫要交给太子。”
“皇上?”张顺愣怔一下,不明白东辰帝何意。
“不是说天命所归么?呵,没想到朕有一天也开始迷信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东辰帝睁眼,起身吩咐,“回宫。”
福王府。
“嘶。莫谷,轻点。嘶。”顾景不住地吸着冷气,双腿时不时抽搐一下。“也知道疼。”莫谷尘没好气地说,“服个软不行么?”
“莫谷,东辰帝有意刁难我,我干嘛还要服软?”顾景抱着被,撇了撇嘴。
“王爷当初就不该答应!”心里一烦躁,莫谷尘手上就失了力道。
“疼!”顾景惊叫一声,下意识就想把腿收回来。“老实点,地砖凉,今天又跪了那么长时间。回头上完膝盖上的药再喝一碗。”莫谷尘蘸了些药膏,比方才的力道又轻了几许。
“知道了,端药的时候顺便帮我把笔纸拿过来。”顾景觑了眼莫谷尘的脸色,语速骤然加快,“我明天想跟沈长清见一面。”
“王爷!”莫谷尘转过头瞪顾景一眼,一口气憋在胸中。
那白佑澜的事有那么重要么?
“莫谷,我答应过了。”顾景用被子把脸挡住,留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谷尘。
莫谷尘脸色铁青,上完药就转身出了屋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张请帖,一下拍在床头桌上。
“莫谷。”顾景冲莫谷尘讨好地笑笑,迅速把自己用被子裹好。
其实事情没那么重要,东辰帝只不过是敲打敲打他。倒是他这么等不及地跟沈长清会面,则是明显的将东辰帝不放在眼里了。
白佑澜比他想的还有手段,东辰帝估计早就想跟自己谈一谈,结果一直拖到白佑澜离京。
东辰帝在忌惮。
没必要这样赶上去惹东辰帝不快,可就是想帮帮白佑澜。
疼都没法阻止自己这种迫切的心情。
也许是东辰帝对白佑澜的态度触动自己哪根神经了?
顾景抱着被子,感觉自己好像要栽。
可是栽什么呢?眼下一切正常,不像是一脚踏进了那个陷阱。
临风城外。
“多谢王兄将我带到这里。”田梗上一个瘦弱的男子对另外一个人说,“我家姐夫并不在临风里住,在下就不跟王兄一起进城了。”
“既然如此,愚兄就先走一步了。”那人手持一把折扇,对着瘦弱男子拱手之后,径自向将要关闭的城门飘去。
瘦弱男子目送了一段距离,就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等瘦弱男子的身影也消失后,方才手持折扇的人从树后绕了出来。
“这东辰的人真有意思,还有女扮男装从边关跑到京城的。”那人手抵着折扇,笑嘻嘻地看向城门,“从正门走进去多没意思,当然要半夜翻墙了。”
第48章
月黑风高夜,是别想了。蓝陌一直在城门口蹲守近一个时辰,也没见风把他心心念念的云吹过来。
这不行啊,他还想着赶紧进城睡一觉呢。总不能千里迢迢地跑过来,然后露宿荒野吧?虽然露宿荒野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可眼瞧着前边就是城墙,城墙背后就是热水软塌。
能舒舒服服的,何必受苦呢?
尤其是自己现在明明是可以躺在店家铺好的床铺上,拿壶小酒逍遥自在。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手心,蓝陌现在无比懊悔。
想什么半夜翻墙,看看,过不去了吧。
看这一时半会也不像是会起风的样子,蓝陌干脆直接在地上坐下。“月亮是不是跟我有仇啊。”蓝陌托着下巴,思量着在没有云彩的情况下直接翻过去的可能性,“直接翻过去不会被射成筛子吧?”
蓝陌对自己的轻功非常有自信,不然他也不会突发奇想要趁着夜色翻过去。
可是来之前他师父耳提面命,让他千万别觉得自己武功独步天下就想在临风翻出浪花来。不说那些大内高手,单是朝廷里的官员,兴许都有他惹不起的存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谁知道皇城中会有多少籍籍无名的个中高手?
蓝陌愁眉苦脸地看着高大的城墙。
师父说他在临风有两个至交好友,一文一武。文的那位是帝师翁逢弘,据说是当初翁逢弘辞官云游的时候两人遇上相谈甚欢。武的那个就不清楚了,据说多年前也是威震武林的人物。
所以蓝陌不只要自己进去,还有带着他师父精心准备的礼物进去。
愁啊。
又等了半柱香,蓝陌起身拍拍衣服,一手拎着北漠特产醉狼酒,一手摇着扇子。打算去侦查一下地形,看看哪里比较容易突破。
城墙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训练有素,四边回响的只有脚步声和甲胄互相碰撞的声音。
“啪”。
“什么声音?”领头的人机警地转头,抽出腰间的剑。身后的士兵当即半抽刀,齐刷刷地声音完美掩盖了另外一边发出的动静。
“是石子。”小队长身边的亲信指着一颗孤零零的小石子,“可能是哪里的砖崩裂了,刚刚被人踢到这里。”
队长皱着眉头,谨慎地走过去,用脚尖拨弄两下,这才确定这个石子没有任何杀伤力:“继续巡视!”
城墙下边的蓝陌等了半天,见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功蒙混过关,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蓝陌扇子放在胸前收好,轻轻拽了拽手边的绳子,确定卡严绷紧后,右手发力,顺着绳子踩着石砖往城墙上飞去。
刚爬上城墙,蓝陌不敢耽搁,足下用力,直直向前方飘去。
后边的巡逻队: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搜!
已经踩着屋顶跑远的蓝陌:你随便搜。
脚终于沾地的蓝陌还没开心,查宵禁的人就从道路的一头冒了出来。
蓝陌:???
正经的客栈都已经闭了门,蓝陌就算想直接潜入也不知道哪间房没人。权衡再三,蓝陌忍辱负重地掉头,向现在依旧纸迷金醉不问来人的地方奔去。
“这位小公子,快进来。”在青楼门口招揽生意的龟奴赶着迎上去,“小公子可是来……”
“赶紧给我找一间房,随便找个姑娘。”蓝陌捂着口鼻,严肃认真地强调,“不要有任何香料。”
他讨厌香料。
白日。
沈长清接到顾景的帖子后并没有直接上门,作为一个需要日常执勤的御鉴,今天不轮到他休息。
为表歉意,沈长清转告许幸言,让他去福王府为顾景看看饱受折磨的膝盖。
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操心的许幸言:……
等沈长清忙完前来福王府,奚箐将他引到茶厅,顺手就往沈长清手里塞了张纸条。
尽管他不能接触核心的事项,但是他成功跟暗星结成友谊。
沈长清没等多久,顾景就被惜福搀了过来。
被人尽心服侍的顾王爷看起来心情不怎样,沈长清默默地开始打腹稿。毕竟顾景是因为白佑澜才被东辰帝找上门,谁知道东辰帝让人直接跪了下去。
他觉得顾景会迁怒。
顾景确实在迁怒。
不过不是因为他被迫跪了半天,而是许幸言居然让人搀着自己行走。他还要不要面子?不就跪了一会么?他又不是废了。
本来是不用的,顾景身体不好归不好,他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加上东辰帝纵然是想威慑顾景,但是他也得顾忌自己的名声跟白佑澜的反扑。
过犹不及。
许幸言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看话本总结出来了经验,里面主角想得到某个人的好感跟欢心,必须要体现出自己的重视。哪怕就是手指不小心破个皮,也要当成断了手来养。
现在白佑澜不在,他就勉为其难地帮帮忙吧。
“久闻王爷之名,今日才得以一见。”沈长清决定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总之先夸顾景一顿总不会有错,“王爷果然丰神俊朗,气质出尘。”
“沈大人也是当下难得栋梁之才,”说几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反正面子已经在外人面前丢了,顾景气定神闲,准备等白佑澜回来的时候再慢慢算账,“本王寻沈大人过来,不过是想知道那位为何不愿太子登基。”
“大约是太子意在一统四海,可是皇上并不看好吧。”沈长清嗤笑一声,“当今天下各方实力相当,若是强行开战恐怕只会劳民伤财生灵涂炭。那位不愿看到这般情景。总归便是这些话。皇上怕不是忘了,他主动开战的时候可是不少。”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东辰帝果真体恤生灵。”顾景装都懒得装,也不知道是谁让他从南夏来到东辰,“太子可没告诉过本王,他这么不得圣眷。”
“这不是王爷早就知道的事么?”沈长清冲顾景眨眨眼,表情可谓是很真诚了。
他们绝对没有欺骗顾景,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他们最多是没讲清楚。
“这倒是,”顾景眉头挑微微上挑,“只是沈大人,本王要如何相信最后的赢家是太子呢?你们总要让本王安安心吧。”
“因为太子做了万全的准备。”沈长清眉目舒展,“若只是单纯的等,可就是太慢了,变数也多,太子自然不能放心。不放心,可准备的就多了。”
“沈大人怎么知道这准备是万全的,就不怕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么?”顾景的手指抚上茶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自然是有漏洞,但是应对方法不是没有。可是若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谁都不愿走出那一步棋的。”沈长清思虑片刻,又补上一句话,“王爷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椅子上面只能是太子。”
这是有了谋反的准备啊。
顾景轻笑:“太子有这种准备自然是最好,本王这心也可以放下了。最近临风里面新开了家生意红火的青楼,里面的美人,可是能让神仙下凡。”
怪不得白佑澜有十足的底气,谋反可是件大事,若是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这皇位,离白佑澜也不远了。
“是么?多谢王爷提点。”沈长清眼珠一转,最近他专注别的事,确实是有些疏忽了,“若真是能将神仙引下凡间,在下必然是要去和仙人辩经论道的。”
神仙这凡是下不了了,但是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沈长清撇了一眼顾景,对方便矜持地冲他笑笑。
沈长清默默地错开视线。
他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吧。
顾景老神在在,虽然在东辰他颇为受限,可是架不住他父皇曾经埋下了不少暗线。费些心思,有些事情总是能打听到的。
顾景:记仇。
本来他是不想告诉的,白佑澜十拿九稳,还不肯告诉他为什么。顾景好奇心被钩起来白佑澜却不准备善后,顾景就有点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