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岫青晓白

作者:岫青晓白  录入:07-11

  “大人所言甚是。那……要钟灵前去打听吗?”钟灵点点头,尔后发出询问。
  月不解轻声哼笑,横笛点上钟灵肩膀:“打听,就你?去,把背篓背上。”
  钟灵“哦”了一声,丧着一张脸转身,但走到一半,又被月不解叫住。只听这人道:“还有,绑在腿上的沙袋,加重十斤。”
  “大、大人,你这是在拿钟灵撒气!”钟灵不可置信地回头,眼含泪水,颤声说道。
  月不解挑了一下眉,足尖点地,飘然离去。
  他重回博山,在此地寻了些药草,择一处僻静洞穴,于洞穴中央置一顶丹炉,开始炼药。
  *
  龙津岛东城。
  阮霰状态不佳,牧溪云追上之后,同阮秋荷一起,几乎是强迫地,将这人带进某间客栈。
  要了三间上房,阮秋荷与牧溪云住在阮霰左右,但这两人都不回自己的厢房,而是脚贴脚跟在阮霰后头,走进中间那间。
  “花间独酌那狗贼甚是可恶,若是下次遇见,定要将他好好教训一番!”阮秋荷咬牙切齿道。
  阮霰在房间里捡了张椅子,自顾自坐下后,撩起眼皮看向阮秋荷,问:“你作何而来?”
  阮秋荷立时并脚站直,道:“我、我想跟九堂叔道歉。”
  “不必。”阮霰语气淡淡。
  阮秋荷:“我还想跟在九堂叔身边。”
  阮霰:“你当回去金陵。”
  阮秋荷早料到阮霰如此态度,当即抛出准备好的说辞:“九堂叔救了我一命,我总要将这份恩情偿还!”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阮霰面无表情。
  此言在阮秋荷意料之中,她应对道:“侄女并不认同堂叔之言!这份恩情,侄女会永远记挂在心!”
  阮霰:“……”
  多说无益,他不再看阮秋荷,将目光移向牧溪云,不过尚未发问,牧溪云便做出回答:“你是我从金陵带出来的,这一路上,我当护你周全。”
  “纵使你不欲同我成亲,但你我婚约仍在,我仍是你的未婚夫。且令堂将你托付给悬月岛,身为悬月岛弟子,我便有责任照顾你。”
  牧溪云有些紧张,但极力保持着表面镇静,语速不徐不缓。
  阮霰丝毫不为牧溪云的话语所动,听完后垂下眼眸,淡淡道:“鹤取公子不必如此,待我将此间事了,便亲自前往悬月岛,退还定亲时交还的信物,与当年那封庚帖。”
  与之前的拒绝并无太大区别,这番言辞,没令牧溪云变脸色,但阮秋荷不同,她被惊得瞪大了眼。
  阮秋荷红唇微张,目光在阮霰与牧溪云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神情有些凌乱,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身在此地,分外不合时宜:“九堂叔,牧公子,你们……”
  牧溪云侧过身去,对阮秋荷道:“阮姑娘,可否请你先出去?”
  “啊?哦……好的好的,我去打水,给你们煮壶茶上来。”阮秋荷恍然大悟,点着头仓皇离去,跨出门槛后不忘为阮霰与牧溪云带上房门。
  牧溪云听着她的动静渐远,才迈出一步,靠近阮霰。
  此间窗户开了半扇,是阮秋荷进来后顺手所为,当下星辉倾洒,萦绕阮霰周身,映得他素净的脸庞更胜清雪。
  牧溪云望定阮霰,抿唇低声道:“此番前来,我还有一个目的。”
  阮霰眼也不抬:“牧公子请讲。”
  “我想将我的心意告知于你。”牧溪云垂在身侧的手原本握得很紧,但在将此话说出口后,结在心中那团气竟是意外地松了。
  屈起的手指自然舒展,他凝视阮霰,凝视那张几乎看不出情绪的脸,又道:“阮公子认为,在下是因为婚约的关系,才对你出手相助,其实并非如此。早在你我见面之前,早在百年前,我便倾心于阮公子了。”


第十六章 心怀不轨
  那夜山道相逢,灯辉清寂、刀锋凛寒,错身之时衣袂勾缠,是牧溪云同阮霰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对于牧溪云而言,阮霰一直存在于那些“据说”之中。
  据说他十二岁便取代江湖风云榜上赫赫有名的赏金杀手,成为天下第一刺客。交战时分,一句“杀伐虽非我愿,前辈若执意相逼,阮雪归便来指教”既出,天下皆惊。
  据说当年东宫太子遭叛军劫持,他带了十二名手下深入山林,不出一夜,便将人完好救出。陈朝高祖皇帝赞他“刀出春山霜雪明”[1],并将此地作为封地赐予,从此,“春山刀”三字,便成了他在江湖上的名号。
  据说后来,他深夜带刀,独身一人闯梁国皇宫,击杀重重羽林卫,逼迫梁王跪地求饶,亲写降书、归顺陈朝。史官记载,那夜他白衣执刀,杀千人,却衣不沾血。
  ……
  这样的据说不胜枚举,阮雪归的事迹,在江湖中盛传。传入牧溪云耳中,自然在尚且年轻的他心里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痕,尤其是那句“阮雪归便来指教”,端的是意气十足。
  自那时起,牧溪云开始在意阮霰,并多方探听他的消息。毕竟他们定了亲,毕竟他们将在数年之后拜堂成亲、结为道侣,共度一生。
  牧溪云并非没有想过,离开远离世俗的悬月岛,前往陈朝帝都西京,去同阮霰见上一面。奈何阮霰事务繁忙,因家国之事东走西顾,多次相约而不得。
  他便想着,再等上一些时日,等自己修为境界再高一些,能帮阮霰处理好世俗之务的时候,再去相见。
  谁知这一等,便是百年。
  如今百年已过,时光走远,他终于站到阮霰面前,对这人道出了自己的心意。
  但牧溪云话音落地许久之后,都不见阮霰有所反应。
  阮霰坐在轻缓流淌的星辉之下,眼睫未曾有半分颤动,若非宵风撩动他银发与衣袂,便同一座雕像无异。
  牧溪云耳朵尖的红慢慢褪去,心中原本已淡去的紧张升起。他垂下眼眸,隐在宽大袖摆中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手心里渗出细密汗珠。
  一次呼吸之后,牧溪云抿唇道:“阮公子的答案,我早已清楚,但我不会放弃。今日之言,并非为了求得阮公子回应而说,只是不想让阮公子误会了我的行事初衷。”
  阮霰终于撩起眼皮,目光由下而上望向牧溪云,轻声说了句“承蒙错爱,受之有愧”。
  “阮公子不必如此!”牧溪云立时反驳,语微顿后,又道:“在我心中,阮公子当得起这世上任何人的喜爱!”
  阮霰眉眼之间流露出些许复杂,唇轻轻张了一下,但还没说出什么,便看见半开的窗户被人轻轻一拉,全然敞开。
  来者靠在菱花窗扇上,挡住照了阮霰一身的星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玉笛,眼眸之间,不爽之情犹甚。
  他慢条斯理扫了眼屋内两人,拖长语调开口:“哟,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的确不巧。”牧溪云神情骤然一冷,抬手祭出伏羲长琴。漆黑琴身上微芒流转,琴弦透亮如雪,寒气逼人。
  月不解漫不经心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牧溪云冷声道:“我亦不想在此地同你交手。”
  月不解平平一“啧”,目光落到坐着的阮霰身上,问:“你说呢?”
  阮霰:“我没什么好同你说的。”
  “你这个人——算了,我这里有些药,日后你若看不惯谁,对他用药便是,不许再催动体内真元。”
  月不解臭着一张脸在窗台上摆开几个瓷瓶,说完立刻想起什么,郑重补充:“当然,不许对我用。”
  阮霰眸光凉幽幽的:“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此言一出,令月不解的脸色更黑三分,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明显是想说什么,却给忍下。随后,月不解转头对牧溪云道:“这位兄台,阮霰现在需要调息,还请你不要跟个棍子似的杵在这儿,惹得他心烦。”
  “阁下不请自来,更是令人生厌。”牧溪云未曾有半分退让。
  月不解神情微变。他勾起唇角,带出几分说不清意味的笑,因了逆着光,容颜有些辨不清楚,但那双眼睛深邃明亮,闪烁其间的光芒清幽无比。
  威压在悄无声息间弥散开,充溢整间客房,引得墙角寂静独立的万年青瑟缩了翠叶。
  窗外夜风拂动,房内烛焰寂寂,帷帐垂坠,不动分毫,氛围沉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唯独不近阮霰之身——他坐在原处,坐在月不解投下的那道阴影中,衣袂兀自摇摆。
  牧溪云在这般威压下站得笔直,一手执琴,一手按弦,沉眸与月不解对视,神情不惧不让。
  一片凝肃之中,阮霰抬起手,轻轻理了下衣袖。
  “都出去。”他冷声道。
  月不解与牧溪云同时收敛气劲,房内几近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但两人脚步皆不挪动分毫。前者眸光从后者面上一扫而过,看向阮霰时,恢复了先前的散漫神情:“我怕有人对你心怀不轨。”
  “的确有人对我心怀不轨。”阮霰淡淡道。
  “所以我得在一旁帮你看着。”月不解似是未听出阮霰言下之意,异常真诚地说道。
  阮霰偏了偏头,无甚情绪的眼眸看向月不解,道:“那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了。”
  这人又要动用元力,而月不解显然要纠缠不休。牧溪云不欲阮霰损耗过多,手指扣住琴身,低敛眸光,强行按下涌上心头的复杂之情,做出退步:“你且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阮霰点了一下头,“不送。”
  牧溪云望定阮霰一瞬,才提步转身。
  月不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抛起手中玉笛,复而接住,待得门扉一开一合后,笑着对阮霰道:“如此,我可也放心离去。这间客栈还有不少空房,我住你对面好了,若你想我了,开窗叫一声便是。”
  言罢,也不等阮霰回应,又或者是怕阮霰直接出刀,飞快将窗户拉上,消失于夜色中。
  房间重回寂静。
  牧溪云走进阮霰隔壁的房间,合上门扉之后,却是再也挪不动脚步。
  方才那些心绪又涌上来:他觉得阮霰待月不解是不一样的,至少同待他与阮秋荷不一样。阮霰待他们冷极淡极疏离至极,毫无感情可言,但对月不解,却是轻而易举便流露出了情绪。
  这令牧溪云不由得生出警惕。


第十七章 聊表心意
  不知何时,月不解在窗台上一字排开的瓷瓶被挪到了窗前的桌子上。瓷瓶共五个,有高有矮有圆有扁,颜色各不相同,分别为玄青、绀蓝、水红、月白和铅灰。
  阮霰淡漠地扫了一眼,阖上双眸,开始调息。
  人有天、地、人三魂。三魂和谐,方能神智清醒、举止如常;三魂不全,则五感紊乱、四肢不谐,渐失神智,形如一具木偶。阮霰脑后的三根金针掉了一根,神魂上的不稳定感愈发明显,更有痛楚隐隐传来,极其不妙。
  阮家不会善罢甘休,青冥落定会派出下一批刺客,镜云生随时有可能找上来,更甚者,或许还会有别的仇家寻至此。如今的他,根本经不住消耗战。
  所剩时间不多。
  如是想着,在体内元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阮霰撩起眼皮,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前的桌台。五个瓷瓶静静立在那里,身后是被窗户纸遮挡得朦胧的星辉。每一个瓷瓶上,都镀了一层莹润可亲的光。
  阮霰垂下手,从椅子里起身走过去。
  花间独酌月不解,江湖人称“毒圣”,此之名号足以证明他在毒道上的成就,那么送出来的药,自然不会太差,且此人还对阮霰怀着某种心思,更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敷衍了事。
  于是阮霰朝最左边的玄青瓷瓶伸出手。
  入手不重,轻轻晃动,可感觉出里头放着药丸七八枚。
  阮霰另一只手捏住瓶塞,格外谨慎地、小心缓慢地,将瓶塞拔掉——说时迟那时快,瓶口竟冒出一道人影!
  此人影赫然是月不解,不过只有上半身,乃是一段留影。但见月不解手里头依旧拿着那根玉笛,在指间转出一朵漂亮的花后,对阮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打开。”
  阮霰板着脸:“……”
  留影里的月不解自然看不见阮霰此时的表情,说完那话后,他用笛子抵住下颌,继续道:“下面,便由花间独酌先生,为阮霰阮小友介绍一番此药的功效、用法及忌讳。”
  “此药名为……”
  阮霰并不想听月不解亲自说这些,迅速利落地将瓷瓶给塞上,随后将手伸向下一瓶。
  再给一次机会。
  结果这一回,依旧有留影蹦出来,但里头的人举着玉笛,给阮霰作了个揖,“我知道,方才定是惹怒了你,月不解在此向阮公子赔罪。不过这一瓶药呢——”
  却是没说完,他似乎知晓阮霰不会让此影像过久地停留在眼前,说到一半,自觉闭嘴,自觉钻了回去。紧接着,一张纸条从这个绀蓝色的瓷瓶里弹出来。
  不必阮霰抬手,它自飘至阮霰身前,从上而下展开:其上详细地写了这几瓶药的功效与使用方法,字迹如走纸游龙,端的是赏心悦目。
  阮霰不理睬那张扬的字迹,取下纸条,进行一番阅读后,撕碎销毁,继而抬袖一挥,将所有的瓷瓶收入鸿蒙戒里。
  他回到椅子里,继续闭目打坐,调转元力稳固神魂、弥合伤痛。
  时间过得极快,似乎一个恍惚过后,东方天空便泛起一层鱼肚白。
  隔壁街上,赶早市的摊贩已经起身,推车挑担,疾步前往固定的地点,卖花的少女亦推门而出,背着箩筐,往山上行去。车辙声、脚步声、谈话声响起,沉眠一夜的龙津岛正逐渐变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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