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无形无灵,所以容易错认。但它能瞬间愈合,丝毫不受符纸的影响,显然是灵力的。
谢歌台一边左右跳跃地躲避,一边道:“那它是个什么东西?”
左临心道:“恐怕是练出来的生魔。“
就是非天地而成,而是后天由生灵练成的。由于有灵体和灵智,所以比妖魔更加难以对付。更难的是,生魔难练,几乎无法独自完成,所以多数都有同伴,左临心道:“小心些,它说不定还有帮手。”
话音刚落,黑雾中就伸出一截黑炭似的手臂,手指奇长,有四个关节,牢牢地扣住了左临心的手臂。左临心一被抓住,就觉得奇痛无比,丝毫不能挣脱。
他遇强则强,此刻也并不慌张,反手就投进黑雾中,要以自己相搏。谢歌台大惊,正要飞过去解救,就听见耳边响起两声清脆的叮铃,仿佛是什么玉石撞击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道长鞭袭来,当中劈下。这一鞭这威力显然比之前谢歌台的一击还要大,长鞭落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嗡鸣声,而那被劈开的黑雾也就此消失了。左临心从黑雾中脱身,先道:“这是修成的生魔,打不散的,要找出它命门才行。”
但要找出命门,得先知它原型。这生魔眼看打不过,想逃,于是一窝蜂地朝着明显最弱的左临心飞来。左临心正跃跃欲试地要战,就看见看见一个身影抢上一步,挡在自己身前,长鞭抡圆,也没怎么使力,就把它困在中间,生魔左右想逃,都被打了回来。但屋子小人又多,还是让它寻了个缝隙跑了。等生魔不见了,左临心这才来得及道谢。挡在他前面的那人转过身来,左临心先是一愣。
这天不热,来人身上居然厚厚的一件长衣兜帽,从头到脚。他身材极为高挑纤瘦,眉眼如远山秀水,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在月光之下更衬的面色莹白,不似凡人。左临心心里疑惑:我是在哪里见过他吗?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谢歌台一个踉跄,凑过来道:“多谢兄台,还未请教?”
少年道:“在下顾诛。”
他声音清亮,就如其人一般,如灵泉击石,又如高山冰雪:“此物凶险,需尽快追击。”
左临心道:“可它逃的那么快,如何去追?”
谢歌台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主意。”他让左临心取来了包袱,在里面摸来摸去,半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东西,黑黢黢的,非玉非石。
左临心奇道:“这是什么?怎么在我包袱里?”
谢歌台眼神游离,尴尬地笑了一声。
左临心这才明白。这八成就是谢歌台和公仪嫣打赌赢来的尺寡了,这人怕公仪嫣找到自己后拿回尺寡,所以就趁乱把它塞到了包袱里,这也就难怪左临心能在这里碰到他,想必就是他不放心这宝贝一路跟来的。
谢歌台干咳两声,道:“这个就是尺寡了。此物传于上百年前,是西汉时。。。。。。”
左临心道:“说重点。”
谢歌台:“。。。。。。真是不识货。。。。。。此物通灵,可追邪魔之气。”他用手托住尺寡,将灵力传入,掌心微热,那巴掌大的尺寡就闪出绿莹莹的光,谢歌台托着它往地上一照,就看见一点点黑色的痕迹出现在地上,只是颜色极淡,不容易察觉。三人不敢耽误,嘱咐连家人看好连姑娘不要出门之后就追了过去。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三人之中左临心灵力最差,只能跟在谢歌台身后,前面的顾诛一路疾奔,兜帽被风吹下露出一头乌发,左临心在后面望着,就看见顾诛微微侧过脸,朝自己这边瞧了一眼。
可这一眼如雪融雨散,快的让左临心心中有一霎迷惑,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谢歌台稍稍顿了下脚步,等左临心跟上自己:“这小子长的真不错,就是功夫有点儿邪门,你瞧得出他来历吗?“
左临心摇头。心想我多年不下山,山下的事情全都不知晓,又怎么会知道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么个人物?可转念一想,若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也绝不会无人知晓的罢。
三人顺着追踪,一直来到一个缓坡,再上去便是一片桃林,顾诛低声道:“小心。“当先冲了进去。左临心跟在后面,他知道自己武功不行,生怕连累了别人,因此就格外小心,正一步步跟着,鼻尖就嗅到一阵花香,这香味来的又急又快,瞬间就没了。左临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的景色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瞬间就由先前的满目桃花变成了涛涛江水,大浪紧迫,满目腥红,彷佛下一秒就要兜头而来。
左临心顿时如坠冰窟。
☆、第 3 章
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小心掉入了陷阱,所以才看见了往事。当务之急,就是应该先冷静下来,找找生门,万万不能中计了。可这幻境宛如真的一样,浪紧风急,裹着腥味的江水扑面而来,下一秒就要刮到脸上一样的疼。耳边的嚎哭和惨叫声也越来越大,生灵涂炭,这一幕让左临心手脚发麻,心灰意冷。
那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前面是临江水渊,后面是人间地狱,而自己夹在其中,生不如死。这个念头一出,左临心就觉得手中一沉,居然真的握着一把利剑,剑刃上满是鲜血,红的耀眼。他恍惚地把剑举到颈间,心想,这莫不就是当年吗?
忽然,耳边响起了叮咚两声,环佩相击,声音不大,却如一头冷水浇下来,左临心瞬间就清醒了。滔滔江水和利剑化作虚无,眼前那刺目的红消退成了一片片的白,向前望去满目都是雪山,呼吸间都是冷冽的寒气。
左临心走了两步,脚下踩得都是松软的雪,刺骨的冷。他心想,现在不过是初秋,哪里来的雪呢?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幻境,不是真实的人间,自然不能以常理来论。左临心举目四望,在一个高高立起的峭壁上看见了一个身穿玄色兜帽长衫的人。
那个人面目苍白,瘦削俊美,赫然就是顾诛。
顾诛正睁开双眼,专注地看向远方,接着就垂下眼眸,正好和下方的左临心对上双眼。两人其实相距甚远,但左临心清楚地看见顾诛朝自己点点头,薄唇微张,示意“闭眼静心,顺意而行”。左临心自然照做,运气于丹田,一个循环,眼前再度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接着一道银光闪过,再睁眼时,却又是在那片桃花林里了。
谢歌台正蹲在他身前,看见左临心醒来,老父亲似的长叹一声:“亏我看你不在后面,怕你出事赶紧来找你,都说了要小心,怎么还是中了招?”
左临心道:“这桃花林是什么古怪?”
顾诛道:“应该是那生魔留下的祠心粉,混在桃花香气中,一时不察,中招也是难免的。”谢歌台道:“我知道,这祠心粉很是厉害,据说可以勾出人的心魔,让人看见生平最恐惧之事,若是一时间清醒不过来,就会陷在里面被活活困死了。”他好奇道:“阿左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啊?”
左临心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在山上淘气,被师父打了一顿板子罢了。对了,这祠心粉这么厉害,怎么你没事?”
谢歌台大笑道:“小爷自在快活,无忧无惧,平生从没有不顺心的事,所以就没有心魔,自然也不会中招了。”左临心微微一点头,他看见顾诛回身离开,心想,那自己在祠心境里看见的顾诛,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无意间进入了顾诛的祠心境?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就是顾诛的“心魔”么?
三人穿过桃花林,再也没碰见什么阻碍,很快就到了一片悬崖峭壁前,左右都无路。三人找了半天才在密密麻麻的蔓藤中间找到了一个山洞。谢歌台用尺寡找了半天,道:“那妖魔既通人智,不会蠢到就在这洞里躲着咱们,说不定就是翻山逃了。咱们要是进了这山洞,指不定又中了什么陷阱。”
左临心道:“有机会就要去试一试,若它真在里面,就此放过它了,只怕日后又来害人。”两人意见不一,只好齐齐望向顾诛。
顾诛毫不犹豫,当先走进山洞。谢歌台气的直皱眉,但也不好一个人呆在外面,只好也跟着进去了。洞里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顾诛道:“尺寡。”谢歌台怒道:”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你们把它当蜡烛使不成?”左临心想到他死皮赖脸的和公仪嫣纠缠,幽幽道:“是得的不容易。”谢歌台转头怒目而视。
山洞狭长,走了大约四分之一柱香后,来到洞中一片空地上。这里在极高处凿了小洞,有阳光争先恐后地进来,倒也明亮。左右墙壁上刻满了字符,前面是两扇紧闭的石门。左临心要过去瞧瞧,却被谢歌台一把抓住:“看你脚下。”左临心低头一瞧,地上纵横交错的,居然画满了黑色的纹路,只是颜色太深,和土地几乎凝为一体,所以一时间瞧不清楚。谢歌台低声道:“神鬼弃殁阵。”
左临心茫然:“什么?”
顾诛闻声也望了过来,谢歌台瞧见他的目光,顿觉骄傲:“怎么?小爷也是正经学过些本事的,和他可不一样。”说着便拇指一伸,指向一脸不解的左临心。
顾诛道:“如何解阵?”
谢歌台顿时哑声。
神鬼弃殁阵是当今阵法中最高级的一种,世间的阵法大多是借助外力来完成的,大如屋子小如纸片,厚如石壁薄如蝉翼,都是阵法的一部分,但若是布阵之人修为极深,就可以以灵力为主,符咒和八卦之术为辅,自身也变成是阵法的一个阵眼,那就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变幻莫测。神鬼弃殁阵就是其中一种,即便是学会了布置,也因为布阵方法太多,未必能学完解法。
谢歌台心想你明知我解不出来,还偏问我解法,难道你能解开不成?偏偏左临心还在一边问:“是啊,如何解?”
谢歌台怒道:“这阵法一看就是人布置的,又不关那生魔的事,解开了又如何?”左临心道:”左右也是来了,总要试一试罢,万一那妖魔就在里面呢?”
两人在拌嘴,顾诛却已经走了过去。左临心对阵法一窍不通,只看见顾诛在阵法中左右摆弄了两下,又把西北方向放置的石头挪到了东北方向,他看的茫然,只好问谢歌台:“他这是做什么?“谢歌台却眼也不眨地盯着顾诛,神情专注,半晌才道:“只是在试阵眼罢了。”这么大约过了一刻钟,顾诛道:”成了。”
阵法已解,先前紧闭的石门忽然震动,缓缓打开。左临心歪头瞧过去,里面烛光一点,隐约能看到是个小小的石室,当中一个身影。谢歌台小声道:“这里面的是人是鬼?”他声音极小,石室里的人却听的分明,喝道:“自然是人。”
那人盘腿坐在一个高高凸起的石块之上,白发垂地,横眉立目,五官看起来十分凶恶:“就是你解开了我布下的阵法?”这问的自然是顾诛了。
顾诛道:“是。”老人道:“不错。不过比我当年还是差的远了。”
谢歌台小声道:“吹牛。”左临心干咳一声,忍住了笑。
老人竖起两道长眉,道:“怎么?我百谷当年纵横天下,破百余阵无一能拦者。哼,你这娃娃天资虽好,但学而不精,怎能能比得上我?”
百谷这名字一出来,就连左临心也知道他是谁了。
衡水百谷老人,出身于阵术世家,天赋极高,年轻时以自己自创的阵法闻名天下,几乎未有败绩。但也只是几乎而已,最后还是自挑当时的阵法第一人,败了之后退隐江湖,再未出现过。左临心觉得不妙,果然听到谢歌台接道:“最后还不是败了。”
百谷冷哼道:“哪里败了?不过是谢陆那老贼算计我罢了。那小子有点本事,不过满心功利,心术不纯,终究成不了大器的。”
左临心正想什么法子让谢歌台别再犟嘴,谁知谢歌台听了这话忽然大怒,飞身冲了过去,喝道:“胡说!“他这一下出乎意料,左临心和顾诛都没来得及拦住,就这么任他冲到了百谷面前。
百谷阵法厉害,身手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何况他闭关多年,功力比当年只增不减,自然不会任一个毛头小子拿捏。左临心见他身子不动,左手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转,摁着谢歌台的颈子就把他拦了下来。顾诛长鞭一出,百谷就把谢歌台脑袋往前一摁,摆明了一副“人在我手里,有种你就打”的架势了。
左临心道:“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百谷冷冷道:“你不说我还不拿他怎样,你要我饶了他,我就偏不。”说罢右掌高高扬起,就要劈下。谢歌台也是硬气,他被制住胳膊,肩背都剧痛无比,也不肯出声求饶。
左临心眼看谢歌台危险,就要飞身去救,忽然听见百谷”咦”的一声,从谢歌台的腰间取下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来。
正是谢歌台从公仪嫣那里骗来的尺寡。
百谷左右转了转尺寡,问道:“你是公仪家的人?”谢歌台道:”放屁!”
百谷向来是不听别人说话的,自顾自道:”公仪那老儿倒是不错,当年妖邪入侵中原,公仪家一马当先,奋战杀敌,唔,也是好汉一条。罢了,就凭着这点,我也不为难你。”
左临心当然知道谢歌台不是公仪家的人,而且冲着谢歌台这拼命的架势,百谷说的那个谢陆,只怕才是谢歌台的亲人,所以百谷言语间辱及谢陆,谢歌台才如此愤怒,要去讨个公道。但此刻谢歌台受制于人,傻子才放过这救命的机会。左临心生怕谢歌台暴露自己,抢先道:“那我就替他多谢前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