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古代架空]——BY:不见子都

作者:不见子都  录入:07-15

  “你相信他说的,”秦惜神色也冷下来,甚至有些愠怒。
  “本来不信,”谢临缓缓地道,“奚明雅告诉我,是你血洗了藏锋山庄,我以为他故意说谎。但满贯亲眼所见,他又有什么道理要去污蔑你?”
  秦惜神情愈冷,方才的欢喜荡然无存,出口的话语咄咄逼人:“所以你就信了。就因为他们空口白牙的几句话?还是因为我以前做过的事情,出了杀人放火的事,凶手只能是我!我有什么道理要去血洗藏锋山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近乎失控了,谢临却仍然克制着情绪。他走近一些,轻声道:“我也希望不是你。你告诉我,五月十九那天,你有没有去藏锋山庄?”
  秦惜的眼神有些凶狠,他就那么盯着谢临,一言不发。好像是谢临毁了他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其实想起来了那个奇怪的梦,但那不过是他发烧时的胡梦罢了,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生怕失去谢临,不会做半分让他生气伤心的事情,血洗藏锋山庄又怎么做得出来。
  好像不去细想,幻梦就没有被打破,他就还是被冤枉的,谢临还能与他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你去了,”谢临平静地道。
  他伸手想去触碰秦惜,却被秦惜狠狠推开了。秦惜孤身站在众人的对面,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戾气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敌意。
  “我去了又怎样,”秦惜一字一句地反问。
  “藏锋山庄,那么多人,全都……”谢临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惜转头便走,谢临伸手拦他,秦惜却反手将短刀挥了过去。两人须臾间过了几招,秦惜并不与他纠缠,纵身往山下去。
  谢临紧跟着便要追去,却听人群中一声厉喝:“站住!”
  九曲先是斥了武林盟的弟子,把人都赶了下去。其余来客见状,也识趣地自行散开了。九曲这才走到谢临身边,开口便是诛心之问:“你要如何处置他?”
  谢临直望着山下,长剑握在手里,剑身有些细细的嗡鸣。
  “明日是武林大会,你今日莽撞下山,从前的苦心经营便尽数作废了。你不是小孩了,怎做出这种无状之举!”九曲言辞严厉,毫不掩饰责备,“给我滚回去!”
  谢临并没有动。他神情有些茫然,眼睛里的痛苦像铺天盖地的海啸,嘴里却又真的像不懂话一样道:“他要去哪儿呢,我明明知道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啊……”
  九曲冷笑:“是要叫我打醒你么。”
  “我很清醒,师叔。”谢临终于转过身来,他直视着九曲,眼中确乎清明,却又道,“只是我想做武林盟主,本是为了保护他。但如今,明日我再去争,又是为了什么呢?”
  九曲一时竟答不上来,她捏紧了手里的拂尘,做好了谢临再胡言乱语就把他抽一顿的打算。
  但谢临似乎并没有真的从她那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又望了一眼山下,便回去了。


第153章
  烛火在帐子上透出暧昧的光晕。岑归月倚在床头,一个身形柔软的男孩子偎在他身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胳膊便向岑归月脖子上缠去。
  “你做什么?”岑归月挡住他的胳膊,皱了眉。
  “公子来这里,不就是做那种事吗,”男孩子愣了一下。
  岑归月道:“师父说,人世间的真理自在此处,所以我来领略一二。你莫要想歪了,我看你年纪还小……”
  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了,那男孩惊叫一声,缩在了墙角。岑归月跳下床榻,却见来人是秦惜,他脱口而出:“怎么,你也想来领会一下世间的道理。”
  秦惜无动于衷,神情静漠如冰凉的琉璃瓷。他看也不看那害怕的男孩子,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秦惜紧闭着眼睛,被这缕香带进深深的梦境里。
  热烈的阳光照着每一寸土地,藏锋山庄四周花木茂盛。是五月十九那日,他站在山庄的门口,看见林青云出门来,与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往回走去,却在迈步的一刹那,心神动荡。
  有什么在血液里叫嚣着,左冲右突地流向四肢百骸。头脑嗡嗡地剧烈疼痛,像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满是暴虐的念头,连视野都变得昏暗起来。他半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下,手背青筋暴起。
  有一片衣角进入了视野,随后他的脸被人抬起来。奚明雅微笑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怜悯:“很疼么,是不是想杀人……”
  秦惜剧烈地喘息着,眼前血影重重,他尽力地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不。”
  “我现在不会给你解药的,”奚明雅轻声说,“我也想见识见识烟花落的威力,它能让你变得性情暴戾,不知疲倦,直到力尽而亡……”
  “不……”秦惜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紧抓着地面,流出血来。
  这时候,藏锋山庄一个家仆走到了他身边。他奇怪地拍了拍秦惜的肩膀,又对奚明雅有些畏惧:“……庄主让我问问你,没事吧……”
  秦惜浑身都在发抖,他牙齿里挤出一个字来:“……走……”
  那人却慌了:“你怎么了?”
  似乎是本能一般,秦惜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刀上已经沾了血。那个人的身体倒在他面前,双目大睁,还维持着惊讶的神情。
  这似乎唤醒了秦惜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满身血污的女人倒在大雨里,死不瞑目。
  血,到处是血……是这些人害死了他的父母双亲。秦惜慢慢地站起来,眼神麻木而空洞,他朝着藏锋山庄走去,庄众惊恐大喊,四散奔逃。但在那柄极快的刀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一步步地走,鲜艳的血从刀尖上滴下,触目惊心。
  他杀光了山庄里所有的人,而后一动不动地站在血泊中央,像极恶地狱里的一只艳鬼,画皮漂亮,心肠残忍。
  “做得很好,”奚明雅走到他面前,拭去了他脸颊上不小心沾上去的一点血。
  已经报仇了吗?秦惜迟迟地转头,看向这一片惨烈之地,接着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天花板映入眼帘,鼻尖那一点幽香已经散去了。秦惜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动静。
  “想起来了?”岑归月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你总不会完全忘了。我知道一个开头,诱你进入梦里,便能想起来。”
  “刚才梦见的,一定都是真的吗?”秦惜只动了动嘴唇。
  “按理说,应当是真的。况且,你心里也应该有数。”岑归月道。
  秦惜坐起来,他愣愣地望着某一处,神情痴惘又迷惑。岑归月刚想发问,秦惜却一字不发地推门出去了。
  长夜无边。秦惜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片刻也不停。迎面撞上一个醉汉,秦惜差点跌在地上,那人骂骂咧咧几句,又东倒西歪地远去了。
  秦惜这才像醒过来一般,站着不动了。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走到墙壁边,接着身子滑了下去。大滴的眼泪从手指缝里砸下,沾湿了整张脸。
  他终于失声痛哭,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却不能再指望有一处庇身之所,有一个会安慰他的人了。
  天亮后,白谭看着站在自己门前面色苍白的人,有些不可置信:“来找我报仇的?”
  秦惜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想解了生死蛊。”
  “没问题,”白谭笑眯眯地道,他蹦跳着让秦惜进门,托着腮帮子道:“你终于跟谢临掰啦?不如考虑一下我啊。”
  秦惜不说话,好似根本没有听进去,连白谭提醒他解蛊会很疼,也没有反应。
  直到那蛊虫被从身体里取出来时,秦惜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疼得嘴唇都白了,眼睛只盯着那装在透明琉璃瓶里的蛊虫。
  白谭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秦惜却把那琉璃瓶放在身上,随后直愣愣地走了。


第154章
  露凝而白,低垂的草叶上盛着清亮的水珠,被衣裳下摆拂过,便簌簌落入泥土中,消失不见。桂花浓郁的香气绵绵延延,直通往了矮山坡下的一座寺庙里。
  那寺庙不大,青瓦红墙掩映在深绿的枝叶间,墙上的红已经失了些颜色,显出斑驳的痕迹来。
  秦惜行至此处,下意识向那望见的寺庙走去。
  寺庙并不华丽恢弘,进了寺门便是大殿。发旧的门扇半开着,只见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在佛像前诵经。
  听到有人进来,和尚停了敲击的木鱼声,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他胡须已白,面上褶皱丛生,却眉眼低垂,慈和满面,望之便觉善意。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为何而来?”
  秦惜不信神佛,至此也无敬畏之心,他无声地仰头直视那佛像,半晌,才道:“为什么有的人穷尽一生不得安宁,所求皆不可得?”
  老和尚道:“佛经说,是因果。”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世间万事万物,有时并无道理,只是命数罢了。”
  “命数,”秦惜重复了一遍,又道,“你如何渡满身罪孽的人?”
  “放下,”老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他抬目看着秦惜,隐有叹息,“老衲座下这一小徒儿,年幼时遭人杀害父母,他挣得一条命被人所救,后入我佛门中,潜心向佛至今,虽无人间富贵,却有宁静为伴。老衲说这些,施主可有所悟了?”
  秦惜看向那小和尚,想起被他少年时故意放过的那个孩子。这老和尚也许知道他是谁,也许只是巧合,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放不下。”他静静地道。
  破坏了他一生幸福的仇恨,与承载整个少年时光的情愫,是他全部的寄托。但如今大仇得报,昔日的爱人却成了自己手下血案的苦主。他深陷在仇恨的漩涡里,最后咎由自取。
  寺庙外下起了雨,秦惜站在寺门处的柱子旁。忽然身后有人拉他衣裳,秦惜转头见是那小和尚。他将一把油纸伞递给秦惜,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把伞送给施主,不要淋了雨。”
  秦惜意外地愣了一下,才接了那伞,低声道了谢。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又回寺庙里去了。
  朱樱嘟嘟囔囔跑来的时候,秦惜倚着柱子差点睡过去。
  “你非得这时候回落花谷吗?老娘隐居得好好的,就被你叫出来……”朱樱叉着腰大声嚷嚷。
  秦惜只接过朱樱手里的那只小锦囊:“以后就不会麻烦你了。”
  朱樱一愣,拿手肘捣了他一下:“你做什么呢,我发几句牢骚还不行了?你的仇人死了没?”
  “死了,”秦惜收好锦囊。
  “哎呀,你总算了了一桩心头事,”朱樱拍手大笑,她又挤眉弄眼,“接下来要跟谢临去做什么?我跟你说,还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秦惜笑了笑,并没说话。
  “你倒是半点也不关心我,”朱樱哼了声,又自说自话,“那时候上官非跟我成亲,还蠢到去告诉他爹,说是婚姻大事不可欺瞒,他爹一怒之下要杀了我这个妖女。没有想到哇,上官非急眼了,说死都要跟我在一起,还头脑发热要跟他爹断绝了父子关系。虽然事后他哭了好几天,但是想通之后也没什么嘛,反正他是个废物,有他大哥就够了。”
  秦惜只兀自出神,不妨被朱樱摸了一把脸。朱樱做着鬼脸笑嘻嘻道:“这辈子是睡不成你了,真替你感到遗憾……”
  朱樱的胆子没长多少,她不要命地来了这么一下,立马逃之夭夭,红色的衣裳消失在了林叶间。
  “再会,”秦惜低声道。
  落花谷的花又开了几茬,仍然繁盛如初。印象里木屋在的地方已经无迹可寻,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让花朵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阵低语。
  秦惜站在花海里,好像又回到了懵懂的幼儿时期,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都不用去想,每天跟母亲玩耍,跟父亲学剑术。他不曾见过风霜雨雪,时光好像也没有尽头。
  后来永开不败的花海染了血,他丢了剑,失了家,十余年里都未寻得安身之所。
  满手血腥,罪无可恕。绝望之中寻得救赎的希望,却又被自己毁去,再无归处。
  寥寥几语描画殆尽,便是他潦草又荒唐的一生。好似命运有时候会不喜一个人,便能让他活得很糟糕之后,再糟糕一些。
  恍然大梦一场。梦里无一事甘心。
  头顶流云滚滚而过,须臾凝聚成势,落了遍地无根水。
  秦惜从花海里趟出去,来到了那一处悬崖。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湿冷的气流从底下翻涌上来,扑上秦惜的脸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又从额头顺着脸颊下巴流下去。
  不知道现在谢临会不会后悔,那时候救了他。他不敢想这念头,但故地重来,又忍不住去想。他往前走了一步,耳朵里却幻听一样,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
  回头一看,是雨水里冷肃的一身白衣。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站在悬崖上,隔着雨幕和人命情爱,关系纠缠得一塌糊涂。
  “你说的是真的,是我杀了他们。”秦惜的声音被雨水传得有些远。他不再像当日那样愤怒失控,整个人像融在了雨里一样,死寂又宁静,“我中了奚明雅的毒药,当时不知情。”
  “停云轩的时候我问你,你怎么不告诉我?”谢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推书 20234-07-15 :朱衣侯[古代架空]》:晋江2019.07.14完结左临心说,以后我陪你去看这大山大河,这春柳红花,陪你游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