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和气地与那个瞎眼书生说着话。
万崇锋突然眉头紧皱,狠狠地盯着那个算命的半仙。
“喂,你家少爷怎么了,”肖阳悄悄问左小虎,“脸色这么难看?”
“你不知道,”左小虎回答说,“我家少爷平生最恨算命的……”
“小虎!”万崇锋突然大喝一声,“你去揍一顿那算命的!”
肖阳吓了一跳,这平白无故地就要揍人,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今天不算命,”那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胡半仙突然扯起了他那破铜嗓子叫道,“今天我就给那边那个万大少爷说一句话……”
“万大少爷?什么万大少爷?”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咳咳,”左小虎突然站了出来,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威风凛凛地说,“你们这群刁民,连万崇锋万大少爷都认不出来了吗?”
万崇锋恶名远扬,这些人一听,立马跑散了,皇城脚下生存的一大原则:见到混世魔王就要跑。
人都跑光了,留下一片铺天飘散的黄土,那胡半仙缓缓地开了口:“我要说的是——老天爷从来不会亏待痴情之人……”
万崇锋冷哼了一声。
“……他都是往死里整!”胡半仙留下这一句,立马抬腿溜了,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小虎……”万崇锋咬牙切齿地说,“下次再看到这臭算命的,把他给我扔山里去喂狗!”
之后几人带着那个瞎眼书生,一起找了一个茶馆坐下来。
“在下宋竹君,”那书生拱了拱手,“原是江南知县,不久前江南兵变,这次来皇城汇报情况……”
“知县大人,”肖阳插嘴问,“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言难尽……”宋竹君回答说,“江南知县之位也已有人顶替,我现在也不是什么知县大人了,叫我宋公子就好……”
“宋公子,”何思问,“见你神色悲伤,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来到皇城,寄住在李侍郎家中,说来令人不齿,”宋竹君抿了一下嘴,继续道,“那李员外的儿子……被人打伤,落下了残疾,心里不快,便找家里人出气……”
“咳咳……”万崇锋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那天我见那李少爷,对他夫人拳打脚踢……”宋竹君的一只手捏紧了茶杯,“便上去劝阻,没想到却被那李少爷污蔑说……说我与他夫人通奸……”
“宋公子……”何思上去摸了摸宋竹君的手,以示安慰。
“只因为李夫人曾夸过我有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那李少爷就弄瞎了我的双眼……”宋竹君的声音气得颤抖,“不久后我就听说江南兵变已经平定,朝廷那里也派去了新的官员治理,我被赶出了李员外的家中……”
何思握紧了宋竹君的双手,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力量,万崇锋在一旁看着何思的举动,神色复杂。
“那宋公子,”左小虎抓住重点问,“你方才问路南方,是还想回江南吗?”
“是……”宋竹君说,“我有放心不下的人……”
“什么人啊?”肖阳听故事一般问道。
“她……”宋竹犹豫了片刻,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了,我在江南时,曾被同僚拉去青楼喝酒,对那里一位舞妓一见钟情,我爱她婀娜的舞姿,她也爱我的眉目,她答应我要从良,我也许诺要娶她……”
“谁想到江南突然发生兵变,我连夜跑出来送信,现在兵变已平,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好……”何思感觉宋竹君的手在颤抖,“若是安好,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她最爱的我这双眼睛已经毁了,她是否还能接受我……”
“宋公子……”何思竟被感动地落下泪来,安抚他说,“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宋公子用情至深,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多谢何公子……”宋竹君感激地说,“何公子你们真是善人啊……”
何思用泪眼瞅着万崇锋,万崇锋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抹布,冲着何思扔了过去。
“把眼泪擦干再说!”万崇锋没好气地说。
何思接过抹布,回应了一句:“好的。”
“啊,二公子……那是抹桌子用的……”肖阳在一旁提醒他。
第十三章 三种人
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让宋竹君在万府住下,万崇锋知道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也就答应了,反正自家府宅大得很,多一张吃饭的嘴而已。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万崇锋的心情却没那么悠哉了,他一个人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满脸不悦,一把扯开了帘子,看着轿子外的那个人。
“宋公子不用担心,”何思在轿子外搀扶着宋竹君,“公子先在万少爷这里住下,找个大夫看看,养养眼睛,等到年后过些日子,我家里人可能会出城经商,定会路过江南的,到时候托他们捎上你,也好有个照应……”
“何公子的恩情,在下难以为报……”
“不必不必,平路相逢也算有缘……”
万崇锋一把拉下了帘子,不再去看他们,心里却不是滋味:这小狐狸不是应该专门来侍候我吗,他还真当自己是能普度众生的大善人了?
回到万府后,万崇锋特地给宋竹君安排了一个偏僻的住处,让下人去打点收拾。
万崇锋看何思一脸想跟去的表情,二话不说拉着他往自己屋里走。
“那个……”何思被万崇锋稀里糊涂地拉进了屋,懵懂地问,“万少爷,有什么事吗?”
“我……”万崇锋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只觉得何思一对别人好,自己心里就难受。
“嗯?”何思笑了笑。
“我浑身酸痛,过来给我揉揉。”万崇锋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靠在了床上。
“好。”何思顺从地走上去,给他捏了捏胳膊和腿。
万崇锋看着何思认真的侧脸,黑发垂下,心中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啊,万少爷……”何思停下了动作,对万崇锋笑了笑,“为何要抓着我的头发呢?”
万崇锋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中抓着何思的一缕头发,青丝缠指,似是无意之举。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何思贴心地问。
万崇锋放开他的头发,猛地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何思看到万崇锋这幅模样,突然心慌起来,他是知道的,万崇锋有心疾,会不定期地发作。
“我……我去找人……”何思匆忙地起身,却被万崇锋一把抓住。
“你抓着我,我……”何思看着露出了痛苦表情的万崇锋,不由得心急,坐上了床靠近他,“我给你揉揉,看看会不会好……”
隔着衣物,何思双手揉着万崇锋的心口,只感觉那结实的胸肌传来了炙热的温度,万崇锋抖得更厉害了。
“好像没用啊,怎么办……”何思满脸焦急,抬头看着万崇锋。
不料却对上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诶?”
“噗,”万崇锋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给自己揉胸口的何思,实在憋不住了,放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小狐狸你真是有意思,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哈哈哈……”
“万少爷你没事啊……”何思轻轻地问,“是在戏弄我吗?”
“对啊,”万崇锋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抬头看着何思的表情,“你生气了吗?”
“没有,”何思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你没事就好,只不过……若是这样戏弄人的次数多了,小心真犯心疾的时候,别人不会当真了。”
“我只戏弄你。”万崇锋脱口而出。
何思愣了一下,看到了万崇锋眼中异样的神采,与平时吊儿郎当的形象截然不同。
何思想了想,才回答:“为了以防万一,那我便相信你好了。”
“少爷……”左小虎突然破门而入,看到的又是这诡异的一幕,何思坐在万崇锋的身上,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那一刹那,左小虎发现自家少爷的眼神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什么事?”万崇锋问。
“没……没什么要紧的事,”左小虎平日没规矩惯了,心想下次来一定要先敲门,“就是来说一声,宋公子那里已经收拾好了,没事了……打扰了……”
说完后,左小虎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关好了门。
这是怎么个情景?左小虎脑子里乱成一团,难道真如那些下人们所说,自家少爷是个……断袖?
左小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自家少爷那个脾气……但是刚才那个温柔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莫不是,”左小虎自言自语,“被什么给附身了?”
“被什么附身了?鬼上身吗?”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啊,”左小虎吓了一跳,“肖阳啊,你要吓死我。”
“你刚才说什么有趣的事啊?”肖阳靠近左小虎,一副没心没肺样子。
“没什么……你手里捂着什么?”左小虎这才发现肖阳双手合在一起。
“蛐蛐,”肖阳冲左小虎露出呲牙笑了笑,“我亲手抓的,要去给我家公子看看。”
“哪来的野仆人,”左小虎大吃一惊,“你当你们家公子是你的玩伴吗?”
“谁理你,我去找我家公子。”肖阳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万崇锋的屋子那边走。
“哎,等等,”左小虎拦住了他,“你家公子跟我家少爷还有事呢,你这么闯进去可不太好……”
“那我……”肖阳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跟谁斗蛐蛐啊……”
“天呐,你是小孩儿吗?”左小虎感叹,“你家公子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了!”
“我不管,”肖阳用身子蹭着左小虎,“公子不能陪我玩,你陪我玩!”
“你这家伙……”
左小虎当真是陪着肖阳逗了半天蛐蛐。
“你知道我们家少爷的事吗,”左小虎边逗着蛐蛐边问,“就是那个转世续缘的事情……”
“哦,我知道,”肖阳目不转睛地盯着蛐蛐,“快咬快咬,你这小家伙……那个有缘人不就是我家公子嘛……”
“啊,那看来只有少爷不知道了,”左小虎转了转眼珠,“你知道,那你家公子肯定也知道,我跟你说,现在看他们两人关系这么好,你家公子是那个有缘人这件事可不能让我家少爷知道……”
“为什么啊……”
“你知道我家少爷平生最恨的三种人吗?”
“什么人?”
“一是跟万府过不去的人,别看我家少爷常在外惹事,别人都叫他混世魔王,可他教训的那些人都是跟我们家老爷有过节的人,都是得罪过万府的……”
“二是算命之人……”左小虎猜测道,“曾经算命人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虽然少爷现在整天快活的样子,想必心里一定很生气吧,从那之后就看所有算命的不顺眼,现在一见到算命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上去暴打一顿……”
肖阳终于抬起了头,问:“那第三种人呢?”
“第三种人,”左小虎却低下了头,“就是害他心疾的那个转世有缘人啊,所以,为了你家公子,这件事可得保密啊……”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这日,万崇锋不在府中,何思去别院找宋竹君谈经论道,几个丫环在收拾何思的房间。
“云儿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丫环月儿看见云儿怀揣着什么,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月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公子……你看这个。”云儿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本书,展示给她看。
“这是什么书呀,”星儿也凑了过来,“……经年朗星外传?”
“啊,”月儿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是三人中记性最好也最沉稳的丫环,“这……不是大少爷让你烧掉的那本书吗?”
“云儿姐,阳奉阴违啊……”年龄最小也最机灵的星儿用胳膊肘戳了戳云儿。
“什么呀,这本来是二公子的书,”云儿一副有理的样子,“那冷面的何大少爷非要烧我家二公子的书,我当然得帮着二公子啦……”
“呦,”星儿调笑道,“你家二公子……”
“行行行,”云儿把星儿推了回去,“我们家二公子……”
“云儿姐姐,”月儿说,“既然如此,你不把这书还给二公子啊?”
“我倒是想还啊,可是……”云儿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要烧这本书吗?”
“为什么呀?”星儿问。
“嘻嘻……”云儿说,“因为这是禁书,这本书写的是常大将军和明御史……咳咳,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
“什么关系啊,不就是挚友嘛……”月儿说。
“当然不只是挚友关系啦……”云儿说,“虽然我识字不多,但这本书我也看懂了六七分,据说这本书是常大将军身边副手的妹妹写的呢……”
“也就是真实改编的喽?”星儿问,“那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姐姐们在看什么?”肖阳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哎,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云儿往外赶他。
“什么小孩子啊,”肖阳推着她们几个丫环往外走,“啊,对了对了,快去大堂搭把手,万少爷和万老爷今天都不在府上,有客人来访啦,二公子正在招呼着呢……”
“客人?”三个丫环面面相觑,“什么客人,还有你怎么火急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