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负心郎[古代架空]——BY:p876543

作者:p876543  录入:07-23

商柔实在痛得睡不着,便一拐一拐地来到姚大夫居住的小院子里找他。
彼时正是清晨,正好是红英院鸣金收兵的时份,商柔也不曾料过姚大夫已经起来,他本来只打算碰个运气,没想到姚大夫正好在窗边喝茶,手里翻着一本极为残旧的医书。他平日待人接物也是淡淡的,但现在看着那本医书却像是老色鬼看见年轻的美人般目不转睛。
商柔在窗外站了许久,姚大夫还是没有发现,终於他抬手敲了敲窗户,姚大夫几乎是马上从木椅上跳起来。
「云湘你怎麽来了?」姚大夫从房里看着商柔,他只是在寝衣外披了一件外袍,长发也没有梳起来,只是懒洋洋地垂在腰际,双眉却是痛苦地紧蹙着。
「有点不舒服。」商柔现在痛得连十指都不能如常伸展了,双腿更是剧痛得彷佛随时要跪在地上。
姚大夫见商柔被病痛折磨得脸色发白,连忙放下手中的医书,打开/房门道:「进来吧。」
房间里相当简陋,看诊区和起居处只以一道屏风相隔,隐约可见书桌一侧是书架,书架上放满医书。
姚大夫从屏风後绕出来,说道:「你先坐到床榻上吧。」
商柔坐在床榻上,姚大夫坐在对面,他问道:「是哪里不适?」
「全身的关节作痛。」
「你才那麽年轻??」姚大夫转念一想,皱眉道:「以前你在你主人家里捱了不少打吧?」
大家都只道商柔以前是富家少爷的男宠,商柔也没有反驳。其实他们没有猜错,不过当时商柔侍候的不是一般的富家少爷而已。
正在此时,外面却突然有人敲门。
姚大夫探头往窗外一看,说道:「芳微姑娘请进吧。」
商柔很少跟红英院的人有来往,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见过这芳微好几遍。
芳微向商柔颔首,然後向姚大夫道:「大夫,上次我要你找的药,你找到了吗?」
「芳微姑娘,这毕竟是不太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姚大夫为难地说道。
「我不管,李少爷锺情於我,我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若是他的夫人这次生不下孩子,李少爷想必会以无出为由与她和离,到时候我就可以入门了。」芳微皱眉道。
「这几味药草合在一起无色无味,但若是李少爷不随身携带那个香囊??」
「到时候我们再想他法吧。」芳微急急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找到?」
姚大夫叹道:「这乃大内秘药,我也是因为有一位前辈曾在太医院任职,所以才得知此药,但其药材实在难觅,姑娘再等等吧。」
芳微虽是嗔怒,但也没法拿姚大夫怎麽办,唯有悻悻然而去。
商柔坐在一旁,待芳微的身影远去,他才问道:「芳微想要一种可以让李夫人滑胎之药?」
「这药名唤落花,若是下得少就只是滑胎,若是下得多就是一尸两命。」姚大夫说道:「落花是由几种猛烈的药材混和而成,其份量必须精确无误,否则就不能达到无色无味来杀人於无形。」
商柔略一踌躇,他又问道:「可是芳微要害的是李夫人,李少爷带着香囊会有用吗?」
「李夫人现在已经有孕,若是由李少爷带着香囊,李夫人偶尔吸入少许,大约会在瓜熟蒂落之时一尸两命,但若是李夫人自已携带香囊,其毒性挥发得更快,恐怕有孕七月时就会病死。」
商柔彷佛想起什麽,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问道:「病发时的徵兆是什麽?」
「女子的下/身会不断出血,然後发起高热,久久不退,半个月左右就是一尸两命了。」
商柔全身发软,颤声道:「你说??那是大内秘药?」
「後宫里尔虞我诈,众妃嫔为博君王恩宠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更别说当今圣上成功削藩,年纪轻轻便集大权於一身,又是绝色美貌,年少风流,这妃子们为了他的一笑恐怕也是争得头破血流—前阵子那位玉妃娘娘不是死了吗?听说还是被陛下最宠爱的芳菲公子害死的。」
商柔握紧身下的软垫,他只是问道:「无色无味??若是藏在金锁里也可以,对吧?」
「香囊带在腰际,金锁挂在胸前,毒素直达心脏,所以以金锁藏毒的效用会更快。」姚大夫一怔,问道:「你有听说过落花?」
「我??不知道。」商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一步步踉跄地往外走去,终究还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醒来时,商柔嗅到一股浓浓的药香,他睁开眼睛,只感到四肢舒服不少,他低下头来,看见肿胀的十指已经敷上药膏,疼得发紫的膝盖和大腿处也包裹着烫得温热的药草。
姚大夫正端着药壶,细细地为漆黑的药汁倒到碗里。他看见商柔醒来,便说道:「你以前的主人家里真的很残酷,几乎把你的双手都废了,怪不得你疼得晕倒过去。」
商柔其实不是疼得晕倒过去,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摇摇头道:「那里规矩森严,我又是不长记性的,便老是捱打。」
姚大夫把药碗递给商柔。商柔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已经放凉了,他一向不怕喝药,所以很快便把药都喝光了。
春雨绵绵,沙沙地敲打着窗扉,豆大的雨点在地板投下浅浅的阴影。
商柔有点疲累地靠在床边,微微垂下头来,乌发散落在胸前腰际,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他不想姚大夫深究自己的身世,便问道:「刚才你在看什麽书?」
姚大夫一听见商柔问起医书,立即就来劲了。他一边调整软枕让商柔靠得更舒服,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昨天我去书斋里,刚好老板买了一批旧书,里面有一本医书,里面记载的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古方,所以我便挑灯看了一整夜。」
商柔看着姚大夫难得像个小孩子般双眼发光,全然没有平日老成持重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却藏不着脸容里的苦涩。
「你笑什麽?」姚大夫似乎发现自己的喜形於色,连忙一脸正经地说道。
「恭喜你找到了一本有趣的医书。」商柔眨眨眼睛。
姚大夫难得脸红,他立即转过话题道:「你那些旧伤得好好调养,春天总是在下雨,你还得吃不少苦呢。」
「你把药膏给我,免得我每次都来麻烦你。」商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到姚大夫手里。
「我在红英院行医,金娘是每月有给我钱的,我从来都不收病人的钱。」姚大夫摇头道。
「这点钱是给你买药材的。」商柔侧头看了看放在案头上的医书,笑道:「你肯定你不想试试调制那本医书试提到的古方?」


往事如烟,早已不可追。
已经差不多七年了,那女子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
死者已矣,如果世间有轮回,那女子说不定已投胎长成垂髻童子,只望今生莫再生於帝王家。
自己也为了当年的轻狂而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永囚炼狱的自己,又能够为那个女子做些什麽?
每个人都注定抱着一点遗憾活下去。
就算心如刀割,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桃花不懂人心,年年花开花谢不曾歇息,正如人间的悲欢离合不曾少过。然而今年无知迎风绽放的桃花,怎麽会记得去年的落花?


人却不一样的。
此刻自以为只是浅浅的涟漪,或许将会酿成滔天巨浪。
一件事,可以记得一辈子,如同刺青,如同烙印,不能忘记,也不愿忘记。
只能埋藏在心底深处,假装已经灰飞湮灭,假装已经事过境迁。
然而记忆永不消亡。
或许终有一天,这些记忆会饮血重生,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而爆发,把一切的深爱燃烧殆尽。


春日的阳光总是带着雨丝纷纷,这被雨水清洗过的阳光是一年之中最纯净的。
花园已经苍翠盈盈,桃花展颜笑迎春风,黄莺在枝头上呼朋唤友,美好得彷佛严冬从未肆虐大地。
虽然方代月实在阮囊羞涩,但他有空都会来找商柔玩,二人在一起除了吃吃喝喝之外,就是漫无边际地聊天。
虽然商柔绝口不提往事,但方代月是个话唠,很快商柔就连他家门前长着两棵枣树,他家里有三个姐姐,而他爹常常瞒着他娘亲吃烤鸡,他娘亲喜欢穿黄衣服这些琐碎小事都知道了。
其实商柔也摸不清楚为什麽方代月总是来找自己,他花钱跟自己在一起,却又什麽事情都不干,永远都是聊天和吃东西。
某天当商柔起来时,他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深深地发现自己变胖了—谁叫方代月老是拿烤鸡过来当作是夜宵!
不过胖了点也好,总算回复些生气,其实这都称不上胖,商柔还没有入宫之前比起现在还要多肉一点,後来入宫之後要不是在哭个不停,要不是就是为了讨好牧晚馥而学习媚术,自是不能吃太多的。


今天的春雨缠缠绵绵至夜深,商柔又睡不着了。
不敢入梦,因为梦里都是往事。
那些曾经让他幸福美满的往事,一幕幕全都是那个男人的笑语盈盈,在无声地指责着自己背妻弃女的薄情。
是应该恨他的,还是无法恨他,也不懂得恨他,甚至庆幸自己与他已经分开,不用再亲自从他口中得到那个答案。
最恨的都是自己,为情所困,为了一人,负了所有人,至今执迷不悔。
现在最记得的,还是那个男人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在初雪红梅中笑着说「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然後温柔地抱着自己。
商柔曾以为,那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四十六

商除曾经被那个男人如此悉心地宠爱着,只要自己一皱眉,那个男人就会把自己拥入怀中,把世间所有珍宝堆在他的面前,只为了让自己再展欢颜。
夜阑人静,那些甜蜜又苦涩的回忆如同缺堤般冲破自己在日间好不容易才戴起来的面具。
商柔一手按着额头,那个男人比起胸前的刺青更难磨灭,可悲的是,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是伤痕累累,他还是不愿意忘记那个男人。
如果忘记了他,自己的人生还有什麽意义?
商柔从床上坐起来,他点起了一根蜡烛,双手抱膝。安静之中,依稀还可以听见那个男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他一直在发呆,却突然听见敲门声。
商柔应了门,进来的是方代月。
他甚至感谢方代月来得及时,便立即收起那满腔悲伤,微微笑着道:「你今天不是说要回去苦读吗?」
方代月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的眼眶红红的,
「发生什麽事了?」商柔勉强挪动身体,他维持同一姿势太久了,双腿难免不适。
方代月抽着鼻子跑到床上,抱着商柔的肩膀道:「我收到家书,娘亲病倒了。」
他的娘亲生了四个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我想回家,不想考殿试了。」方代月哽咽着说道。
商柔脸色一沉,说道:「你爹娘那麽辛苦供你读书,你那三个姐姐的聘礼都拿来给你作为盘缠上京赴考,你怎麽能够那麽不负责任?」
方代月被商柔说得低下头来。
「坚持不一定会成功,但如果不坚持,那就肯定不会成功。」商柔见方代月可怜兮兮的,便放缓语气道:「你爹丶你的姐姐和姐夫会好好照顾你的娘亲,他们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会明白,你不止是为了自己而赴考殿试,全家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如果不成功,我很害怕??」方代月伏在商柔的肩膀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定有把握成功之事。」商柔轻声道:「事已至此,只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了。」
方代月泪眼涟涟地看着商柔,商柔拍拍他的脑袋道:「哭完就得回去苦读了,待你高中之时,你就可以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买来世间最珍贵的药材来为你的娘亲治病,这才是彻底根治你娘亲顽疾的唯一办法。」
「嗯!」方代月应了一声,他又怯怯地说道:「我哭了,是不是很没用?」
商柔想起陆萱的话,笑道:「男儿有泪不轻阵,只因未到伤心处。你是孝子,为了养育自己的母亲而担心哭泣有何不妥。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放声痛哭都不敢,还有什麽是他敢做的?」


之後方代月很少来了,商柔知道他在发愤苦读,当然不会怪责他。
春暖花开,红英院的景色自是比不上玉华宫或是彩霞馆,但从商柔的纱窗也可以看见一棵桃花树,倒是长得茁壮。
黄昏时,商柔走到那棵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晚霞把桃花花瓣染成深紫色,他常常都有来看望那朵在冬末时偷偷长出来的桃花,只看见花骨朵已经绽放,长得亭亭玉立。
他微笑着合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桃花的甜香沁人心脾。
夜幕低垂,商柔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墙外的华灯初上,有人沿街叫卖着豆腐脑,这些却也与他无关了。
「云湘,原来你躲到这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商柔身後响起来,商柔回头去看,原来是今夜约好的张公子。
「对不起,我应该在房间里等待的。」商柔行了礼,张公子上前把他拥入怀中,笑道:「云湘不必拘礼,刚才我在你的房间里看见你在楼下发呆,所以就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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