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终归是自己交的的朋友,再恨的牙根痒痒也还是要救的。
宋玄忙冲那带头的钦差尴尬地笑了笑:“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这人是我朋友,怕是来找我有些事的。”
那钦差闻言鼻孔朝天:“你自己都不是什么东西,你的朋友算个老几?这可是谋刺皇子的大罪,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你说话管用?”
宋玄倒也不惧他的冷眼,只笑着说:“是某口误,他莽撞了,自然该依大人说的办,只是他也并没有恶意,还请大人通融则个——”
说着给方秋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些好话,手里悄悄塞了两张银票过去。
那钦差眉梢动了动,刚想接过,却听见那后头淡淡的一声:“我说是误会,管用不管用?”
宋玄往后一看,正是姬云羲。
他不知何时下了车,披着白狐裘,好似要融在这雪里似的。眉眼间带着隐约的疏淡,一双眼睛仿佛结了冰花,雾蒙蒙的,甚至没将那钦差放在眼里。
钦差不敢与他硬对上,忙干笑着挥了挥手,命令众人退下,方秋棠这才逃过了一场生死大劫。
方秋棠穿着那漆黑一身的夜行衣凑过来了,仔细一看,眉梢眼角都结了霜,冻得直打哆嗦,吐出来的气也是白的。
宋玄哭笑不得:“你就胡闹吧,先到我马车里暖和暖和再说话。”
姬云羲却忽得道:“来我这儿吧,我这儿的炭火烧的足。”
于是宋玄和方秋棠两个便无视了钦差铁青的脸色,上了姬云羲的马车。
果真是皇家的马车,真要说贴心倒未必,宽敞舒适却是不打折扣的,热茶点心一样不少,软垫也铺的厚厚实实,如今马车停了,还在里头烧了一盆炭火。
方秋棠一进来就扎到炭火盆边上,上下牙“咯咯”得直打架,好一会才缓过来。
宋玄问:“你不在四方城忙生意,跑过来做什么?”
“没良心的,我还不是瞧你们两个势单力薄的,再在路上让人给整治死了,都没处跟人说理去。”方秋棠搓了搓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咕咚咕咚”地暖了心肺,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季硝知道吗?”姬云羲忽得问。
宋玄是知道季硝对方秋棠的情谊的,忍不住也跟着看了他一眼。
“我能让他知道吗?再说了,他一个小崽子,我去哪,还要跟他汇报不成?”方秋棠嘴上硬气,心里头还是虚的。“再说,他这几天光是给贩盐的事扫尾,也够他忙了,我消失个一两天,量他也发现不了。”
宋玄像是看见了一个傻子:“若是别人消失,他发现不了,你消失了,他只怕当天晚上就能发现了。”
“随便他,”方秋棠胡乱地摆了摆手。“我就是想跟你们去盛京瞧瞧,顺便给你们带点东西。”
“东西?”
“现在不能说,等到了京城你们就知道了,就在我藏身的那口箱子旁边,你让他们小心些——”
话说到这,宋玄脸上的表情愈加丰富了:“你是藏在箱子里来的?”
姬云羲回京的路上的确带了不少东西,也未必是他带的,路途遥远,一路上又这些人跟着他,寻常的东西总得带上些。就是样子也得做出来,总不能让皇子受苦受难。
再者,那钦差似乎带了些别的东西回来,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反倒像是商队了。
只是没想到方秋棠竟藏在箱子里头跟着来了,怪不得这冰天雪地的,他还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也不知是夸他天才好,还是骂他傻子好。
方秋棠还用狐狸眼瞪他们:“你们是不知道,那箱子里冻的我直哆嗦,我本想等到夜里你们住店再悄悄出来的,哪想到忽然下了雪,你们还停在路边上,我要是再缩在那箱子里,非得冻死了不可——”
宋玄却忽得觉出不对味了。
“那箱子里头能竟藏下一个人。”宋玄皱着眉思量。“人在里头不会憋死?”
“不会,那箱子大的人,挤一挤藏两个人都是使得的。”方秋棠道。“枉我还特意带了工具,想要打两个通风洞,结果压根就没用上,里头本就是通风的——”
话音刚落,他也觉得有些怪异了。
他们这一路可没带活物,箱子里通风又是要做什么呢。
三人面面相觑,竟是方秋棠先变了脸色:“不会吧……”
宋玄却面色凝重:“那些箱子本就又大又重,这样的天气还没有上锁,难道不怕运输路上倾倒了吗?”
“可……难道现在?”
宋玄道:“你随我去看看,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可怜方秋棠刚暖过来,就又被当苦工捉了出去。
姬云羲听懂了宋玄的意思,微微皱着眉道:“让祝阳去罢。”
宋玄摇了摇头:“祝阳武艺高强,在这些方面却未必能处理得好,还是我带秋棠去罢。”
说着,两人便掀帘出去了。
第61章 猫腻
那装东西的箱子缀在队伍的最后头的两架牛车上,几大口箱子堆在一起放着。宋玄和方秋棠蹑手蹑脚地上前去,见那些箱子上头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
其中有一口箱子已经开了,方秋棠点了点头,示意是自己藏身的那一口箱子。
宋玄仔细上去瞧,绕着转了一圈,忽得脸色一变,悄声拉方秋棠来看。
有一口箱子,上头露出一排密密的气孔来。
那位置很是隐蔽,气孔也小,本来应当瞧不见的,只是正巧下了雪,箱子上都覆盖了一层薄雪,那气孔里有热气冒出,便将雪都化了,露出这一排密集的气孔来。
方秋棠看的后脑一凉。
宋玄抹开另一个箱子的同样位置,也是有一排气孔,只是并没有热气冒出。
大抵这些箱子都是一批的,只是有些里头藏了人,有些里头没有罢了。
宋玄绕了一大圈,一共十二口箱子,除去方秋棠藏身的那一口,有三口箱子正往外蒸腾出热气。
也就是说,这里有三口箱子,是藏了人的。
若不是方秋棠提醒了他,只怕宋玄还想不到这一点——官家的箱子,宋玄那有资格去过问?
方秋棠坐了一个惊恐的表情,用口型问宋玄:怎么办?
宋玄目光闪了闪:锁上。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若真是个高手,贸然打开箱子,只怕是要出事的。
宋玄扯着姬云羲的虎皮,去借了几个官兵过来,先轻手轻脚地上了锁,又用锁链将这三口有问题的箱子捆的严严实实,锁在了一头牛车的后头。
那几个官兵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反倒是钦差铁青着脸过来了,见宋玄指手画脚,脸色更是难看:“宋玄!这可都是官家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擅动?”
宋玄挑了挑眉:“官家的东西?”
许是宋玄一直在那钦差面前表现的温润软和,处事也相对圆滑,那钦差便愈发的觉得他是个巴上姬云羲、只会阿谀奉承的废物。
如今见了废物也敢在他面前拿乔,反倒怒火更炽:“正是,宋玄,就你现在的行为,本官就能依律拿你回刑部大牢了。”
宋玄却笑了起来:“那钦差大人等一炷香以后再拿我不迟。我也想好好跟大人聊聊,官家都在这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那方秋棠一声低呼:“好了!”
竟想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众人纷纷闪躲,定睛看去,那原本拉着车的牛,不知什么时候,屁股上被绑上了一截爆竹似的东西,噼里啪啦的炸了,催得那牛直接向前狂飙。
宋玄早就将姬云羲的车驾赶到了安全的地方,只见那牛一个人拖着三口大箱子,烟尘滚滚地往前一路狂奔,惊得在场官兵和钦差大人各个目瞪口呆。
宋玄脸上带着痞子似的笑:“既然是官家的东西,大人还不快去找?弄丢了怕是不好吧?”
“你……”那钦差指着他的手直发抖。“把这两个刁民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一边的祝阳刀出了半鞘,寒光映着雪光,让他脸上的笑也变得冷了。“属下奉殿下的命,保护二位先生,谁敢上前,就请恕在下无礼了。”
“祝阳!”那钦差已经气的直爆青筋。“我是钦差!是圣上派来的!”
“圣上派您来,是为了接他的亲儿子的。”祝阳嘿嘿地笑了起来。“换了是您,您也知道该听谁的。”
那钦差几乎要倒栽进雪里,方秋棠还在一边嬉皮笑脸地补刀:“大人,您快追去罢,再不追,怕是那牛就跑的没影了,弄丢了东西,还得您来担罪不是?”
那钦差二话不说,当真上马,带着人去追那一头疯牛去了。
方秋棠还在原地笑的直打跌:“你瞧他那脑满肠肥的样子,刚才他气得都要翻白眼了。”
宋玄知道他的恶趣味,赶忙踹了他一脚:“这大半夜的,他们且有的找呢,你先去我的马车里头缓缓吧,别再冻出病来,还不够照顾你的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那钦差才带着几个官兵,头顶着雪,衣服上带着土,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看样子也知道,他们大概是跟那疯牛做了好一通斗争,才夺回这三个箱子来的。
“宋玄,你……你今天……”那钦差指着他呼哧带喘。“你今天说不出个……”
宋玄坐在车辕上,撑着一把厚伞,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大人不如自己打开瞧瞧,这里头装了什么,再来问罪不迟。”
他这样一说,那钦差反而狐疑起来了,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三个箱子,犹豫着不敢亲自上前去,反倒指使两个官兵:“你们两个,打开箱子我瞧瞧。”
说着,还忍不住抬眼看了宋玄一眼:“我倒要看看,这神棍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捆得结结实实的锁链打开,众人掀开这沉重的箱子盖,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里都蜷缩着两个人,被这一路折腾的头破血流、已然已经昏迷过去了,冻得冰冰凉。箱底用胶固定了六把没出鞘的刀,拔出来一看,每把都是寒光闪闪、吹毛立断。
“这……”那钦差放才还趾高气扬的脸迅速变得灰败。
“这就是官家的东西?”宋玄笑了。“某一介草民,不懂这些,还请大人跟殿下解释去罢。”
那钦差登时便傻了,木讷讷瞧了半晌,竟迅速地挤出了一个笑,换了一张面孔出来。
“宋先生,你我都是读书人,理应相互照顾才是。”钦差的态度就像是疾驰中的马车突然掉头,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剧变。“这等事哪能劳动殿下操心……”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箱子里藏了刺客,皇子回京的队伍里运送了刺客,竟没能检查出来,首先难辞其咎的就是钦差自己。
他有心讲这件事掩下来,宋玄却摇了摇头:“此事我早已跟殿下说了。”
钦差的面色剧变。
“大人现下倒不如好好审问一番,”宋玄补充。“这刺客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混进来,又是谁任由他们钻进箱子,负责检查行李的人是谁。这些大人都问清了,再向殿下将功折罪不迟。”
这钦差虽头脑不大灵光,却也不是个傻子,一听宋玄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忙着呼喝官兵,让他们将这些箱子里的刺客拿下,好好审问。
也拉得下脸来跟宋玄笑:“宋先生,殿下那边还请您为下官美言几句……”
竟连“下官”都出来了,也可见宋玄如今到真有了几分狗仗人势的气场。
宋玄闻言忍不住有些好笑,连连点头:“在下省得。”
钦差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宋玄转头一掀车帘,上了姬云羲的马车。
第62章 故事
宋玄转头一掀车帘,上了姬云羲的马车,带进了一车的寒风,隐约带着尘土和雪的味道。
宋玄怕姬云羲受了风,忙将帘放下来。
便听见姬云羲在身后轻声问:“外头怎样了?”
宋玄便将先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他听,包括方秋棠在牛尾巴后头拴了鞭炮,将那些刺客颠了个七晕八素。
“他带着鞭炮来?”姬云羲问。
“带了足一箱呢,”宋玄笑着说。“说是准备给咱们个惊喜,也不晓得他要做什么,许是怕咱们过年没炮仗?”
其实宋玄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轻松,反而心有余悸。
这六名刺客隐匿于箱子之中,只怕是早有计划。这随行的队伍当中,必然有接应他们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按照行程,今夜他们本当于驿站寄宿。
届时月黑风高,谁也想不到刺客会从箱子中钻出。那六个人必然武艺高强,只怕等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姬云羲的尸体也早该寒了。
只是千算万算,这些人还是没有想到,常年不下雪的南方,竟在今夜下了大雪。姬云羲一行人也因此停在了路上过夜。
若是驿站,姬云羲独住一间,发生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被发现,如今在野外安营扎寨,几个马车紧挨着,将姬云羲簇拥在了最中间,这些刺客那敢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方秋棠竟然也混在了这箱子之。,他方大老板可不是挨冻的人,不管不顾跑了出来,反倒让宋玄对这些箱子生了怀疑。
这场险情也算是被掐灭在苗头中了,宋玄却隐约有些疑惑。
人说天家无情、骨肉相残不假。但姬云羲一个病秧子,一无权势二无母家,何必要这样千方百计的置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