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8-01

  怎么说呢,世事难料,大意了。
  李珺坐在茶楼里安慰他:“慢慢来,慢慢来。”
  云倚风单手一拍桌子,一盘油酥花生被震得乱飞。平乐王受惊不浅,手忙脚乱放下茶杯,刚打算再开导一番,墙角却已经有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云倚风冷冷看过去。
  “哎呀,这不是贾老二吗!”茶楼伙计听到动静,过来将那人一把拎起,“你又出来偷鸡摸狗了?”
  他这么一说,旁边桌坐着的老人才发现自己钱袋不见了,那惯偷见行迹败露,也顾不上再哭爹喊娘,将钱袋随手抛回桌上,忍着疼一瘸一拐滚下楼梯,跑了。小二连连道歉,又给老人免了一半茶钱,这才回去接着忙了。
  李珺问:“你就这么放过他啦?”
  “腕骨已断,也算得了教训。”云倚风道,“这里的茶太苦,换一家吧。”
  身后却有人插话,茶之所以苦,是因为要再加一碟点心,蝴蝶酥与蜂蜜糖,都极甜,所以非得要这极苦的茶才能配。
  说话的便是方才丢钱袋的老人,他呵呵笑道:“多谢公子方才出手,否则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举手之劳。”云倚风听他口音生硬,又见眉眼轮廓极深,不像大梁人,怀揣着“万一是汉奸细作呢”这种军属想法,便多问了一句,“老先生是来雁城做生意的吗?”
  “我可不是生意人。”老人连连摆手,“我不懂账目,只懂行医。”
  听到“行医”两个字,云倚风还没怎么着呢,李珺的眼前先是一亮,刚想着莫非来了位天赐神医,结果就听对方道:“前几日马员外家的骆驼难产,请我帮忙接生。”
  李珺又蔫蔫地坐了回去。
  哦,兽医啊。
  云倚风也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临睡闲聊时,才想起同季燕然说了一句。
  “贾老二?那是城中有名的惯偷,前阵子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季燕然道,“你猜他自称是谁的徒弟?倒是个老熟人,地蜈蚣。”
  “吹吧。”云倚风靠在床头,不屑道,“地蜈蚣我虽也看不上,可至少要比这种货色强出百倍,若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徒弟’,只怕会气歪了鼻子。”
  季燕然笑笑,把人抱在怀里捏了一阵,方才又道:“今日我才到军营,葛藤部族便送来了一封书信。”
  云倚风闻言坐起来:“这般急切?”
  “书信出自部落首领耶尔腾之手,言辞恳切,坦言他的族人目前遇到了麻烦,故想与我联手。”季燕然道,“至于具体情况,需见面详谈,时间约在明日,地点则是定于将军府。”
  “耶尔腾会亲自来吗?”云倚风问。
  季燕然点头。
  原本一直敌对的两方,突然就有了要结盟的趋势,这转变听起来实在有些突兀生硬。要么是耶尔腾当真遇到了棘手的大麻烦,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可图什么呢?云倚风想了一阵,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狡猾阴险,极有头脑。”季燕然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试图将大梁的西北十城据为己有,野心可不算小。”
  那只怕来者不善……云倚风微微皱眉,实在不愿自己成为他明晃晃的软肋,任谁都能拿着血灵芝,大摇大摆前来谈条件。况且若旁人倒也罢了,偏偏又是极难应付的耶尔腾,越想越烦闷,越想也越清醒,在一片黑暗中,翻身翻得比烙饼还勤快。
  季燕然伸手将人按住。
  云倚风挣扎了两下,然后便道:“好好说话,手放规矩!”
  “嗯?”季燕然好笑地看着他,微微挑眉,只当什么也没听见。松散寝衣如水滑落,在月光下,一切看起来都如同最细腻的玉雕。
  云倚风如实道:“我还在想耶尔腾。”所以你看是不是能换个日子,这样好像有些扫兴。
  季燕然扯过被子,将两人都罩了进去。
  新挂上的床帐,没多久就又被扯了下来,云倚风踢了他一脚,总觉得明日葛藤部族谈判为假,偷袭为真,八成会带着几千精兵来,所以这一晚无论如何也不该色令智昏,而要养精蓄锐,于是进行了十分强烈的抗议——精神方面的强烈,至于身体方面,暂时强烈不了。
  过了一阵,季燕然在他耳边低语:“也帮帮我?”
  云倚风冷静拒绝。这种事,他既不想言传更不想身教,只想让萧王殿下发挥热爱学习的天性,自己茁壮成才。
  孔子曰,有些事,睡着了便等于没发生过。当掌心烫如火灼时,云倚风闭起眼睛,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睫毛颤抖如蝶翼。
  窗外,有湿漉漉的星星沾满露。
  香气弥漫了一整夜。
  ……


第81章 游医阿昆
  耶尔腾来得相当大摇大摆, 未带一兵一卒, 只有个贴身的侍妾跟着,看起来不像是到敌营赴会, 反而像是趁着金秋佳节、携佳人至故友处喝一杯酒。
  李珺蹲在围栏处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阵, 而后便小跑回云倚风身边, 道:“原来那耶尔腾还挺年轻,看着不过三十出头, 若能将那一脸络腮胡子刮了, 说不定还能更年轻几岁。”
  云倚风细细擦着飞鸾剑,头也不抬道:“王爷偷偷摸摸刺探了大半天情势, 就只看出这点东西?”
  李珺挠挠头, 嘿嘿道:“我也看不出别的。”而且没有提那美艳侍妾, 我已经很克制了,话说回来,西域的美人儿可真好看啊。
  “耶尔腾今年三十五岁,谋略与野心都不可估量。”云倚风合剑回鞘, “他日怕是会成为大梁的大麻烦。”
  “那就——”李珺将手伸到脖颈处, 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正好他单枪匹马,或者给茶水里下些毒!”
  “此计甚妙。”云倚风点头,“不如就交由平乐王去做,对了,那位漂亮的侍妾,腕上所戴的银镯名唤毒蝎尾, 是暗器榜排名第三的杀人利器。”
  李珺立刻就将手放了下来,那我们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
  前厅中,耶尔腾摊开地图,指着大漠以北的方向,道:“夜狼巫族便藏匿在这一片,他们昼伏夜出,像鬼魂一般,在月光下穿行,手里握着滴血的弯刀,我的族人……不,或者说是整片漠北的游民们,都已深受其害,一百年前的鬼影又回到了身边,而且我保证,萧王殿下,若他们的势力再壮大一些,很快便要入侵大梁了。”
  季燕然问:“那首领想怎么做?”
  “我们双方合作,先放下偏见,联手剿灭夜狼巫族。”耶尔腾看着他,目光灼灼,“至于大梁与葛藤部族之间,将来或许还会有矛盾,还会有战争,但那都是男人间的对决,光明正大的,在烈日见证下进行的,而不是肮脏的诅咒和游魂,他们是会给大漠与草原带来灾难的。”
  “我对夜狼巫族并不熟悉。”季燕然道,“不是人,而是飘荡的游魂吗?”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耶尔腾道。
  在幸存者的描述里,那些人能穿过帐篷与熊熊火焰,面目狰狞,或者干脆说是没有面目,五官都是模糊的。宽大的衣袖里藏满张开血口的冤魂,只要在风中一扬,所有人就都死了,而凶手就钻进了流沙中。
  耶尔腾继续道:“而我的族人,也在数月前遭到了攻击,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出售皮毛的,却在途中被撕扯掉头皮,血肉模糊地死在了湖边。”
  这是葛藤部族第一次遭遇夜狼族,并且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许多次。
  季燕然道:“前段时日首领突然率军后撤,离开了大梁边境,可是为了此事?”
  耶尔腾直言:“是。”
  夜狼巫族的人越来越猖獗,他不得不暂时撤回青阳草原,先守住自己的大本营。其余几个大部族的首领也前往葛藤部族求助,各方商议之后,曾派出过一支部队深入夜狼族腹地,却连对方人影都没见着,反而沾染回一身瘴气,皮肉溃烂,死伤惨重。
  “大梁兵强马壮,王爷天之骄子,实力非我等所能及。”耶尔腾站起来,将右手放于左胸,微微低头道,“夜狼巫族正在逐渐壮大,倘若放任不管,不出五年,他们就会吞噬整片大漠,到那时,只怕大梁的皇帝也再难高枕无忧。”
  季燕然问:“血灵芝呢?那破破烂烂的一根腐坏药材,可没人认识。”
  “我愿对着神明发誓。”耶尔腾道,“曾亲眼见到过大片赤红色的灵芝,在白骨的缝隙间生长着,上面落满了星辉下的露珠。那是一片罕有人至的荒原,王爷若能抓紧时间,定可救回心上人的性命。”
  而为了表现出诚意,他还带来了大漠十余个部族的首领弯刀,只差压上一把大梁将军的寒光长剑,便能达成盟约,共同击退巫族。
  双方约在五日后再度见面。
  侍妾全程未发一言,只在跟随耶尔腾离开的时候,微微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是碧色的,像一对剔透的宝石,又像是话本里的妖瞳,漂亮极了。
  李珺:“……”
  云倚风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李珺猛然回神:“啊?”
  “已经走了,别再恋恋不舍盯着看了。”云倚风蹲在他身边,“对了,平乐王有没有听过武林中有一样邪功,名叫摄魂术?仅靠双眼便能惑人心神,将三魂七魄全部吸过去,只留一副空壳,从此走路打摆,面如菜色,双颊凹陷,精尽人亡。”
  这个集江湖传闻和民间狐狸精吸阳气为一体的混合型惊悚故事,显然极大地震慑到了平乐王,他赶紧保证:“我以后不看了,再不看了。”
  云倚风单手攀着围栏,纵身一跃而下:“王爷要同他合作吗?”
  “根据林影先前查到的消息,这段时日各部族的异动,倒是的确与耶尔腾所言相符。”季燕然道,“不过具体的还要再查一查,若夜狼巫族当真死灰复燃,再度出现在了大漠与草原中,那哪怕没有血灵芝,大梁也不能坐视不理。”
  云倚风无奈:“所以又要打仗了吗?”
  “没人愿意打仗,皇兄的意思,也是希望边境各族能和睦共处,共同发展商路,令百姓乐业安居。”季燕然道,“但夜狼巫族不行,那是一群残忍嗜血的强盗,是所有期盼和平之人的噩梦,比中原最残暴的匪徒还要可恶。”
  云倚风替他倒了杯茶,刚打算再多问两句,江凌飞却从院外跨进来,头疼道:“而且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要不要听听看?”
  “看你的表情,也不像好事。”季燕然坐在椅子上,“说。”
  “夜狼族和红鸦教联手了。”
  一黑一红,一个巫族一个邪教,一个靠屠戮一个靠洗脑,都是见不得光的龌龊玩意,倒也门当户对,互不嫌弃。
  李珺在旁边心惊胆战地想,这么两个货色搞到一起了,那得搅和出一个什么来啊?要死要死。
  “这么一来,杨家的事情倒是能解释了。”云倚风道。杨博庆先与红鸦教有勾连,双方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而后夜狼巫族便假装成贩卖家具的商队,先是潜入杨府杀了所有下人,又将杨博庆一家装入衣柜中,光明正大运出大原城,一路西行。
  林影在旁插话,这城里最大的商队主人,就是西府街住着的马员外了,消息也灵通,论地位估摸能称一句“雁城风雨门”,不如去问问看。
  “我亲自去吧。”季燕然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准备些酥软的点心与补品,还有茶叶也挑最好的。”
  林影答应一声,下去准备。李珺在旁听得莫名其妙,这一个老头子,哪怕消息灵通了些,哪里至于让堂堂王爷亲自登门拜访,还要准备礼物?最后还是在路上听林影说了才明白,原来这位员外曾多次向大梁将士捐钱捐物,将家底都掏空了一半,对兵士们也像父亲一样,只要能走得动路,就总要去军营里看看。
  “马员外膝下原有一个独子,后来却不幸死在了沙匪手中。”林影道,“在那以后,老人家便将所有的兵士们都当成了亲人,王爷也极尊敬他。”
  李珺一生都忙着奢侈享乐、勾心斗角,心思与目光皆囹于自我利益,还从未直面过这般沉重的大情大爱,想了半天,也跑去街边买了包点心拎着,老老实实跟在了众人身后。
  马府的宅子有些破旧,管家也是上了年纪的,笑呵呵道:“王爷要来,怎么不事先通传一声,我家老爷刚刚才服完药睡下,快请进。”
  林影拎着他的衣领,瞪大眼睛:“我说老马,你这身上是什么玩意,又是血腥又是臭气,杀人了?”
  “什么杀人,是家里的母骆驼病了,大夫说要将血瘤切除,刚刚忙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管家哭笑不得抱怨,“等会还要追着去给小骆驼喂奶,这腰都要累断了。”
  云倚风好奇地问:“小骆驼刚生下来没几天,就会走路了吗?”
  “何止会走,闹腾着呢。”管家道,“云门主若没见过,我这就让小三子带你去看。”
  季燕然拍拍他的后背,也笑道:“走吧,让马员外多睡一阵,我陪你去看。刚出生的最好玩,再过一阵子,就该长出驼峰,朝所有人喷口水了。”
  后院里铺满了干草,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异味,又臭又药,一言难尽。
  一个老人正坐在地上,乐呵呵拍着面前的小骆驼,一头灰白的头发束得很整齐,用玉环扣着,若非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围裙,说是教书先生也有人信。
  云倚风认出他是昨日茶楼中那位老兽医,刚准备打招呼,季燕然却先吃惊道:“阿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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