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古代架空]——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8-02

  围栏猛然震起来,雷惊蛰在沈泽川跃起的瞬间抱臂格挡,被踹得差点后仰。两个人打得凶猛,颜何如不敢再留在跟前,又钻到另一头去了。雷惊蛰险些招架不住,在避退间擦翻了藤架,跟着撞倒了附近的琉璃灯盏。火扑进氍毹里,眨眼间便燃烧了起来。
  雷惊蛰料定沈泽川已经失了分寸,两个人在围栏间相搏,背后火光大盛。
  费盛杀得满身是血,他翻出梯口,喊道:“主子,烧起来了,不宜久留!”
  雷惊蛰背后吃风,他分出余力躲着锦衣卫,说:“今夜的敦州便是我的地盘,你们死斗也没有活路!”
  言辞间忽然见白袖扑面,打得雷惊蛰措手不及,脚下跟着乱了步子。沈泽川已经攥起了雷惊蛰的领口,雷惊蛰在这惊魂一刻里看清了沈泽川的脸。电光石火间,甚至不等费盛搭手,只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接着白影如羽,竟然和雷惊蛰一起坠了下去!
  费盛肝胆欲裂,劈手去抓,只掠到了雷惊蛰的衣角,他声音颤抖,惶恐道:“主子!”
  雷惊蛰坠下去的那刻就认定沈泽川要跟他玩命!他在坠落间迅速探出右臂,背部撞着抚仙顶的飞檐,在檐角被砸断时猛地挂住了身体。脚下荡空,烧起来的火光犹如包裹着天地,饶是雷惊蛰也捏了把汗。雷惊蛰不敢大意,右臂扒得刺痛,想要靠着残檐爬上了这块凸出的瓦地。
  但是沈泽川已经从另一头爬了上去,雷惊蛰抬起的手被踩在了脚底下,瓦片顿时掉了几块,凌空摔下去砸得粉碎。
  雷惊蛰惊魂未定,在风里吐出嘴里的血,说:“操!”
  沈泽川俯瞰着雷惊蛰,刮烂的袖袍露着右手。他背后是通天的火光,他解掉了纱布,把缚上的钢针都扔掉了,苍白的五指在握拳试力。
  雷惊蛰手指被踩得剧痛,他的手臂在适才拉伤了,这会儿勉力吊着自己,双脚空踩着,强行扒着这残檐,看着那钢针摔落在自己眼前。
  “杀掉我你也活不了,”雷惊蛰抬眸挤出笑声,说,“你太可怜了,你被、被捏成了个怪物!今夜以后,中博就是你的梦魇,你要夜夜辗转反侧,你要日日提心吊胆,脚下的土地……”
  沈泽川蹲下身,他的那些阴郁与苍白在火光里一扫而空,变成了妖异的秾丽,还有舔血的残忍,他闷闷地笑起来,说:“你好天真啊。”
  雷惊蛰喉间滚动,不明白沈泽川为什么——他逸出了艰难的喘息,喉咙被沈泽川用右手紧紧卡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看似瘦弱多病的沈泽川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沈泽川收紧五指,借着雷惊蛰攀爬的力道,把人几乎是拖起了些许,看着雷惊蛰面色涨红,轻声说:“你太好笑了,雷惊蛰,你怎么会以为白茶能够撼动我?”
  雷惊蛰喘不上气,翻动的眼珠胡乱转动,被恐惧侵占了。
  沈泽川端详着他,善意地说:“我到敦州,就是为了捉住你啊。”
  雷惊蛰喉间呛着细微的呼气声。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沈泽川转眸看着敦州,“我想要吞并敦、端两州,却又因为戚竹音不敢动作,只能借着樊州翼王来做掩护。你本来可以活得更久,如果你这次没有带着边沙人来的话,我或许还要等一年,等两年,甚至等更久的时间来寻找一个契机,但是你带来了边沙骑兵。”
  火花“噼啪”地爆开。
  “如今我有足够的理由出兵敦州,”沈泽川把目光放回雷惊蛰的脸上,“承蒙你的照顾,与我闲聊了那么久,我才能把时间留给了茨州守备军。”
  雷惊蛰不信,沈泽川怎么能算计到这一步,算计到他的每一步!他仰着头,眼前的景象已经昏花了。他艰难地喘着气,说:“你、你蝎、蝎子……”
  “不论我的父母是谁,”沈泽川偏头对他耳语,“我都是沈泽川。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的梦魇是我自己。”
  脚下这片土地?
  中博根本无法束缚住沈泽川,他没有萧驰野那样依恋的故乡,他掉进茶石天坑那天就成为了无乡之人,从此断绝了与土地的情感。他永远无法驰骋在草原,他的双翼诞生于漆黑的深夜。如果萧驰野是鸿雁山,那么沈泽川就是中博的过境寒风。
  沈卫,白茶。
  他根本不在乎。
  右手的双指在发出声音,但是沈泽川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卡着雷惊蛰咽喉,就如同一年前他卡着纪雷的咽喉,这些都昭示着他不再受困于人。或许雷惊蛰说得没错,这些年的痛苦与仇恨把他捏成了怪物。当齐惠连也死在大雨中时,沈泽川就彻底抛弃了那些陈条,他不会再成为谁的阶下囚。
  他爱萧驰野,他还有纪纲。他不能够想象有朝一日,萧驰野和纪纲再步入那种前尘,成为他无法挽回的痛。他已经受够了隐忍,受够了锁链,他要撕烂的不只是天地,还有过去施加于他的一切镣铐!
  雷惊蛰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终于能抬手扒着沈泽川的手臂,他在这一刻想起了阒都的传闻。
  “疯、疯……”雷惊蛰挤着字眼。
  火龙怒啸在重檐亭台,楼在焚烧中发出危险的声音。断木轰砸,脚下的瓦也跟着滑掉,颜何如重金搭建的抚仙顶正在崩塌。残檐像是承载不了两个人,“啪”的一声再度断裂。
  沈泽川站在这里,却想起了梦中的深渊。他一直临渊而立,从来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他不知道那一步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改变,但他听见了马蹄声。
  那是来自离北的风。
  沈泽川松开了手,在残檐倾塌的那刻跨了出去。他宛如敛翼的鸟,在白袍飞散间直坠而下。风擦耳掠过,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深渊下是平静的死水,沈泽川跌落在这里,泛起了涟漪。可是贴在耳边的呼吸是那样强烈,蓬勃的生气驱散了黑暗,有力的臂膀抱紧了沈泽川,死水在刹那间好似掸开了杂尘,变成了萧驰野的胸膛。
  沈泽川被接住了。


第175章 猫儿
  抚仙顶正在坍塌, 萧驰野抬头的那刻魂都要飞了!他单臂钩檐, 不知道蹬着谁的脑袋,攀上重檐拿命在跑。跃起时抱住了沈泽川, 被那力道带了出去, 紧接着用臂膀把沈泽川罩了个严实, 靠背部重撞在屋脊,蹭得瓦片乱掉。
  晨阳勒马挥鞭, 指着屋檐急喊道:“老虎接人!”
  萧驰野粗喘不止, 酸麻的手臂撑着身,汗沿着脖颈直往下淌。他在坠物轰砸的空隙里, 用颤抖的手指胡乱拨开沈泽川的颊边发, 确认沈泽川还在喘息。他喉间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 抱紧了沈泽川,力道勒得沈泽川在烟雾灰尘里断续地咳嗽。
  澹台虎已经追到了屋前,松开浪淘雪襟的缰绳,喊了声:“主子!”
  萧驰野踩着瓦片跳下去, 骨津要搭手, 他抬臂挡掉了, 不肯把沈泽川交给别人。在上马时,萧驰野从晨阳手中接过了氅衣,盖住了沈泽川。
  萧驰野侧脸的线条冷硬,空出的手轻拍在澹台虎的背部,让澹台虎挺起了胸膛。他寒声说:“这里是你兄长的战场。”
  澹台虎沉默地擦掉了面颊上的血迹。
  萧驰野眼神冷峻,说:“澹台虎, 回家了。”
  * * *
  建兴王府再度烧毁,火光伴随着厮杀声,一直燃到了天亮。敦州的街市间殷红汇成了细流,寻常百姓藏在家中,连窥探都不敢。辰时三刻,茨州守备军和禁军开始打扫战场,把尸身都拖去空旷的平地,晚些要做处理。
  澹台虎在吃饭,他才从战场上下来,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近卫蹲在廊子底下大口扒饭。晨阳喊颜氏行院里的厨子给守备军和禁军筹备饭菜,他们彻夜行军,又厮杀到天明,士兵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打巷战还是爽,”澹台虎抹着嘴,“蹲野战也爽,但没有这么爽。”
  “主子有先见之明,”骨津咬了馒头,“没给禁军上铁甲,不然昨晚的铁锤有的受了。”
  他们在这儿休息,正堂的帘子一直没掀起来。晨阳有点担心,夹着花名册问丁桃:“怎么让公子上了那高楼?你也不跟着。”
  丁桃垂着头没敢吭声。费盛几个都受了伤,潦草地包扎上了,现在都敞着上衣跪院子里等着挨训,但锦衣卫昨晚守得漂亮,硬是没让雷惊蛰从楼梯攻上去,死了两个人,就如同费盛喊的那句,一战成名了!往后谁也不能再轻视他们,他们是有真本事的,站在离北近卫跟前也不矮一头。
  堂内站着孔岭,垂袖恭候在边上,听着里间瓷碗轻碰的声音,就知道萧驰野在给沈泽川喂药。过了半晌,侍女捧着碗出来,对着孔岭矮了矮身,就退了出去。
  萧驰野打帘出来,就着帕子拭手,对孔岭说:“没事……手伤着了。上回是左手,这回是右手,反正就是轮着来,迟早有一天搞死我。”
  孔岭好整以暇地垂头听着,知道这话不是讲给自己听的。这里间不隔音,萧驰野说得轻描淡写,让里边躺着的人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
  萧驰野把帕子搁一边,让开了身,示意孔岭进去。待孔岭掀帘进去,他也跨出了门,站在檐下冲近卫们打了声哨。
  “尸体让骨津处理掉,最迟今晚,该洒醋点水的就问颜氏要。”萧驰野看了眼天气,“虽说入秋了,没那么热,但昨晚看敦州的官沟也堵得死,不通掉就易发病,你们留意着点。”
  敦州没有衙门管理,底下的官沟早都乱了套,跨沟建屋的人多了去,堵得比阒都还严重,今早血流成洼也是这个缘故。入秋了是没夏天那么热,但太干燥了,昨晚的火烧那么久,也是因为民区都屋檐抵屋檐,全部挨在一起了。
  他站门口吩咐事情,里间沈泽川也在和孔岭谈事。
  孔岭坐在床边的小椅上,说:“我们在茨州收到府君的信,马上就开始检查守备军。当时是元琢要守备军出城东行,在边博营南边的边线上等着禁军,说禁军要是来了,那就齐力南下,要是没来,那就静待不动。”他讲到这里,露了笑,“我原本是不同意的,因为府君当时在信里嘱咐我们没命令就不要擅自行动,得亏元琢坚持。”
  沈泽川半靠着枕,看着孔岭带来的信,道:“元琢是看懂了那封信的含义。”
  沈泽川写不了信,好些东西都是口述的。当时马车周围还有受俘的土匪,其中有不少人是六耳的旧部,而六耳又是雷惊蛰的信鸽,沈泽川信不过这些人,所以在给茨州下命令时说的是“无命令不乱动”,但他紧跟着就下了去往敦州的命令,在这里头玩了个文字游戏,姚温玉一听就懂。
  “府君深谋远虑,前些日子咱们谈敦州,还想着要等明年春后才能来,不想府君已经筹谋得当了。”孔岭说道。
  “这次是碰了巧,”沈泽川很清醒,“我劫了那批辎重,只知道敦州还留着四百个蝎子。我暗示茨州出兵,原本是想借着这个理由让守备军试探一下敦州的深浅,能够活捉雷惊蛰就可以了。谁知他还带来了万余骑兵,正撞到我手里了。”
  早在茨州商谈时,他们就说过要先稳住樊州翼王的小朝廷,再谋取敦州,因为翼王能够替沈泽川挡住启东的戚竹音。沈泽川如今手里握着茨、茶两州,靠商路起势,在中博只能算是一隅之主,东边的敦、端、樊、灯州各有其主,沈泽川想要拿掉他们,必须得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否则他一旦动兵,戚竹音就有了打他的理由。
  雷惊蛰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来剿除海日古的,却成了沈泽川攻打敦州的最佳理由。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雷惊蛰在端州混久了,已经忘记了中博如今还是大周的土地,他带着一万骑兵深入敦州,算是肆无忌惮,根本没有把樊、灯两州的翼王放在眼里,更没有把茨州的沈泽川放在眼里。
  孔岭原本还有事想禀报,但听着窗外起风,没片刻就沙沙的下起了细雨。他连忙站起身,替沈泽川关上窗子,说:“府君此行着实危险,有些话,本该由元琢来说,但他不便远行,就由我斗胆代劳。”
  沈泽川似是知道孔岭要说什么,把信搁在了被子上,看向孔岭。
  孔岭走了两步,说:“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府君屡次深入险地,实在不妥。茨州的基业才括出雏形,茶州的入籍还没有完善,离北的互市也没有开始,府君是家中的主事人,这样做,悬的是后方诸君的忠义之心。”
  孔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沈泽川如今已是“府君”了,他手里握着茨、茶两州的命脉,背后还卧着离北这只老虎,所谓的大业才露尖角,往后还有许多事情都要他拿捏决定,他绝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沈泽川和颜悦色,对孔岭微微俯了身,说:“先生教训得是,我此番必定会诚心反省,不再轻易涉险。”
  待孔岭出去后,沈泽川把信折好,收回床头小案上。他右手重新包了起来,双指受力变形,大夫正的时候流了满头大汗,这会儿还在生痛。
  外边下了雨,像是要替敦州清洗街道,好些事情沈泽川还没有做,但他此刻靠在枕上,除了萧驰野谁也不想见。他等了小半个时辰,萧驰野都没进来,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沈泽川再醒时是被热醒的,他已经被挪到床里边了。天黑漆漆的,风雨声急促。他一偏头,看见萧驰野靠坐在床外沿,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看信。
  沈泽川一见萧驰野,就哪儿都疼。他才睡醒懒得动,贴着枕懵了会儿神,被子里的脚滑过去,轻轻碰了碰萧驰野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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