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古代架空]——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8-02

  樊州兵聚了上来,他们比茨州守备军还要杂,没有铠甲,甚至没有统一兵器。随着圈子的缩小,他们像是蚁群般涌近。费盛的马和守备军挨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成倍的敌军,人浪推着人墙,挤得守备军连弯腰都难。
  这种情形下唯独破釜沉舟才能有一线生机。
  费盛在喘息中仅仅犹豫了刹那,紧接着一刀砍死了自己的马,在热血溅洒间举刀大喊:“我与诸位皆是困中兽,今夜如果不能死战突围,便只能葬身在此!”
  士兵们陷入包围原本就心生惶恐,先前看费盛骑在马上,怕他会弃兵而逃,于是更加无心应战,只想跪地求饶。但此刻费盛砍死了自己的马,一表共同进退的决心,顿时士气大振。费盛深谙身先士卒的作用,他在讲话间已经疾步冲上,迎面砍翻敌军,带着人朝西北方拼死突围。
  就在此刻,东南方突然爆出吼声,一纵队伍像是尖刀般地捅进了樊州兵的身体里,刮得他们肝胆俱裂,血花喷如泉涌。不到片刻,八列队伍全部捅了进来。
  尹昌才喝过酒的脸上通红一片,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醉的还是冻的。他擤了把鼻涕,高兴得直跳,隔着数百人朝费盛洪亮地喊着:“你还没死啊!”
  费盛刀没拔出来,他蹬着敌军的胸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操!”
  他这是被尹昌当作诱饵了!
  茨州守备军一共来了八千人,打樊州原本无须这样设计,可是尹昌在到达樊州后就觉察不对,他早就听说翼王不许境内百姓流窜出境,在边线上设置了兵马阻拦,然而他们过境时不仅没有遇见阻拦,甚至没有遇见樊州兵。
  翼王收到了檄文,他若是有投降的心,早就该开门相迎。可他非但没有打开门,还收走了边线上兵马,这显然是在集中兵力,准备和茨州守备军决一死战。
  尹昌猜测樊州为了求胜,还会联合灯州兵,他们只有在数量上碾压了茨州守备军,才敢这样应战。老头贼得很,知道自己带的人不够,所以把费盛扔了出去,让樊州兵咬钩,等到樊州兵汇聚成群,再靠尖刀阵型从背后突袭,先将他们分裂成块,再逐一击破。
  费盛在擦血时看那尖刀队势如破竹,顶得樊州兵无法再汇聚起来。
  这些队伍的刀口四面朝外,能够明显地看出是借鉴了陆广白对打骑兵的阵型,但是尹昌做了改动,他把这些队伍排得很窄,由陆广白的方形“战车”变成了长形“尖刀”。
  这样的尖刀队伍从背后突袭时又狠又快,一旦捅进了敌方阵营,就能把对方从中撕裂。樊州兵连铠甲都没有,根本来不及去捂屁股,眨眼间就被绞成了血肉。
  这老头真有点东西!
  费盛眼见胜利在握,不禁信心大涨,岂料他还没开口,就先吃了尹昌一记扫堂腿。尹昌虽然年纪大,但腿上是真功夫,让费盛栽了个跟头。费盛才落地,头顶上的刀就“唰”的蹭了过去。
  樊州兵正在鸣金收兵,尹昌拖刀追着,断喝一声:“竖子哪里跑!”
  樊州既然集中了兵马,那今夜前来的就是境内主力,只要击溃了这些人,翼王就再无抵抗的可能。樊州兵军心已散,茨州守备军士气高涨,速战速决就在此刻,尹昌断然不会放他们回城。
  费盛爬起来就追,谁知这老儿腿脚了得,跑起来快得惊人,在黑夜里横冲直撞,费盛只能勉强跟上。他们追出几里远,费盛察觉方向不对,正欲喊尹昌,又遽然听见了马蹄声。
  “援兵!”费盛把腿都迈直了,想要拖回尹昌,喊道,“尹老,是樊州的援兵!”
  费盛耳目敏锐,和骨津是一条路子。他随军的机会少,没有骨津那种光凭声音就能辨别兵种的能力,但他观察力超常,听出这马蹄声略沉,不似普通骑兵。
  夜里无星,荒野间连绵的是雪丘。雪碴子贴着雪丘滑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刮到了茨州守备军的脚边。尹昌犟得像驴,冲在前方已经能看见数量不多的骑兵。他的红鼻子被酒泡坏了,顺风也没能闻出其中味道。
  费盛脸上扑着细碎的雪屑,他在那雪化的瞬间嗅见了风中的火药味。费盛随即寒毛直竖,他猛然停下,挥开手臂,对左右的锦衣卫厉声道:“火铳——!”
  费盛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黑暗中就爆开了火光,宛如流星急坠。费盛想也不想,几乎是虎跃而起,从后扑在尹昌背部,带着老头翻滚进雪间,那巨响“砰”的响在耳边,好似钝器砸在脑袋上,炸得费盛险些失鸣。
  失算了!
  费盛擦到碎弹的背部火辣辣地疼,他单臂撑着身体,使劲地甩着脑袋。因为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能扯着嗓子冲身下的尹昌喊:“这玩意烫脸!退后,现在就退后!”
  费盛在八大营的军备库里见过铜火铳,这东西只有八大营中的春泉营才能配备,受朝廷管制,由兵部掌管锻造图纸。萧驰野和沈泽川都打过火铳的主意,但两个人都没能把图纸搞到手。
  难怪刚才这支骑兵站着不动,那是在上膛。对方不知道在夜中观察了多久,他们不是冲着茨州守备军来,而是冲着尹昌来的。所谓打蛇打七寸,尹昌就是茨州守备军的要害。
  尹昌被这一弹打蒙了,老头挣扎在雪间,捂着耳朵对费盛惊恐地喊:“这他娘的怎么打雷啦!”
  费盛哪有时间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老头解释,他爬起来拖着尹昌就往回跑。尹昌挪开手掌,伸着脑袋回头看,后边的骑兵又爆了一下,尹昌的屁股被炸开的弹丸擦到,疼得尹昌放声大叫。
  费盛以为尹昌被打中了,情急下说:“你可别死了!”
  费盛今夜不论如何都要保护老头,他最清楚沈泽川现在缺的就是将领,尹昌来日必有大用。关键是,尹昌要是死在这里,费盛也不会打仗,等他灰头土脸地回去了,别说前途,就是原职还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沈泽川还有乔天涯可以用,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尹昌绝对不能死!
  尹昌被吓到了,抱头就跑,也不要费盛拖,没几步就甩掉了费盛,嘴里车轱辘似的念叨着:“劈谁也别劈我,老头没做过亏心事,劈谁也……”
  放屁!
  费盛跟在后边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追着尹昌骂道:“老贼头心太黑了,把老子扔在营地做诱饵的不是你?”
  尹昌拧着脖子反驳道:“兵者诡道,诡道!”
  他们一鼓作气狂奔在野地里,好在对方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把茨州守备军赶出半里后就回撤了。茨州守备军跑了半宿,又跟樊州兵打了半宿,当下精疲力竭。这么冷的天,他们个个都汗流浃背,撑着身气喘如牛。
  费盛拭着汗,在缓劲的过程里意识到什么,他回过身,看着蒙蒙亮的天际,狠狠啐了口吐沫,说:“被骗了。”
  * * *
  军报传回茨州已是深夜,沈泽川罩着宽袍,在堂内看完了费盛的陈述。满堂都鸦雀无声,没人敢窥探府君的神色。
  众人本以为樊州是囊中之物,岂料碰见的是硬茬。茨州守备军准备了半年,沈泽川先后请离北和禁军前来训练,结果第一仗就打得这么窝囊,换作是谁都该发怒了。
  书斋内落针可闻,姚温玉掩唇咳了良久,在握拳时说:“府君要暂息雷霆之怒,火铳一直受朝廷严禁,出现在樊州实为意料之外。翼王虽有此等利器,却仍然改不了已定的败局。”
  刚从敦州回来的余小再屁股都没坐热,怕沈泽川因此严惩守备军,便顶着凝重的气氛,说:“负君不摇森齐……”
  哦哟,忘记换官话了噻!
  余小再懊恼地拍了把膝头,周围的幕僚顿时把头埋得更低。
  沈泽川被余小再这么一打岔,已经缓了怒气。他盖上信,神色有所回暖,下边的众人才敢喘气。
  “元琢说得不错,”孔岭轻声接道,“翼王有火铳也翻不了天,樊州粮食紧缺,他就是闭门不出也没有活路。”
  姚温玉在垂袖时说:“但也奇怪……若是翼王早有火铳在手,何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光是倒卖给洛山土匪,也能赚够招募新兵的军饷,况且这次的交锋不像翼王往日的风格。”
  周桂想起几日前姚温玉说的那番话,当即变色,说:“莫非真如元琢所料,翼王已经被境内土匪杀掉了?我观这一战,也倍感奇怪。”
  周桂和尹昌相熟,他提拔尹昌并非是费盛所想的那样,而是因为他觉得尹昌有打仗的能耐。翼王如果也有打仗的才能,那樊州早该向茨州发难了。
  孔岭也起了疑,说:“就费盛信里所言,确实不像翼王。”
  书斋逐渐恢复寂静,所有人都等着沈泽川开口。沈泽川抬眸看向众人,眼眸里如覆冰雪,说:“给尹昌回话,七日以后,不是守备军凯旋,就是他提头来见。”
  沈泽川给了守备军充裕的粮草,还给了守备军精良的装备,如果守备军连樊州都拿不下来,那就根本不需要再考虑日后的宏图霸业了。
  一山不容二虎。
  这个春天以后,中博只能有一个主人。不论真假翼王,沈泽川都要定了樊州。
  作者有话要说:  铜火铳比较像喷子,怼面前才有优势,拉开距离就不行,详情参考37章。


第198章 尹昌
  费盛不敢再轻视尹昌, 昨夜的“尖刀”威力骇人, 那种阵型费盛听都没有听说过,如果不是横出的火铳, 今早他们就已经在樊州城内了。
  尹昌酒都让火铳给吓醒了, 他端着碗, 探头问:“那是个啥嘛?”
  费盛把这趟的胜算全押在老头身上了,见尹昌空碗, 赶紧给再次满上, 说:“火铳,您老没听说过吗?”
  尹昌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他在茨州待了半辈子, 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周桂, 别说春泉营,就是八大营他都数不清楚。他是真正的山野老儿,字都识不全,打仗全靠自己摸索, 没读过一本兵书。
  “那是个啥?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跟雷劈似的, ”尹昌捏碎干粮,“跑不到跟前就被劈死了,这仗还怎么打?”
  “它只能打脸。”费盛拉近自己跟尹昌的距离,他们都一身血污,脏得不分上下。费盛把手指圈成铳口大小,给尹昌看, 说:“昨晚骑兵不动就是在上膛,想要它从这里炸出来,得花工夫,而且挨得近才管用。咱们是给打蒙了,他妈的,现在想想,很可能就那么几只火铳,专门用来吓唬咱们的。”
  尹昌算是听懂了:“那不就是爆竹吗!”
  “您老说得对!就把它当成爆竹,跑远了打不着。”费盛最怕尹昌被火铳打怯了,不敢再进攻,这会儿费尽心思地给他说,“你想啊,这玩意要真那么好用,春泉营怎么只用来给皇上表演?它打仗不好使。”
  费盛没说假话,春泉营为什么把火铳束之高阁?就是因为不好使。它上膛费时,用来打巷战,对面的刀都挥脖子上了,火铳可能还在预热。等到拉开了距离,火铳的杀伤力又会直线下降,并且受冲劲的影响,很难瞄准。
  “还烫屁股呢。”尹昌对昨晚的那一炸耿耿于怀,盯着篝火想了片刻,“这东西贵吗?”
  “死贵,”费盛把干粮在碗里泡开,囫囵地吞下去,“锦衣卫都没有图纸,由兵部监察工部制作。每次数量有限,上边都刻着号呢。”
  尹昌当即露出黄牙,冲费盛笑起来:“那就打他妈的,我就怕这爆竹便宜。樊州现在穷得拉泡屎都是稀的,贵的玩意他们哪舍得随便用。够不着好啊,我就不信他们能在里边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 * *
  朔风刮得门板乱撞,樊州沿街都是尸体。翼王的旗帜烂在了风里,被乞丐们争抢着拿去御寒。衙门的避风口挤着几百号人,其中老弱妇孺占多数,他们家中的青壮不是被土匪掠走了,就是被翼王骗去充兵了,如今饿得皮包骨头,都是来要饭的。
  这冬风寒意砭骨,每夜都在吹死人。
  “霍兄弟想开仓放粮,”坐在太师椅上的樊州土匪杨裘架着腿,面上嬉笑着,“好事,咱们双手赞成。可是如今茨州守备军兵临城下,前头的兵不能挨饿。只要兵不挨饿,你想给谁粮就给谁呗。”
  殿内两侧或站或坐的都是人,全是樊、灯两州的大小土匪。尹昌猜得不错,翼王为了提防守备军,把两州兵马聚集了起来,想留到危急时刻跟沈泽川讲价。谁知引狼入室,先被霍凌云联合这些人杀掉了。
  霍凌云坐在翼王的虎座上,说:“城中粮食告罄,我得问各位兄弟借粮。”
  “沈泽川封死了西边的路,行商们再也不敢往过来走,十月以后,我吃的就他妈是陈粮。”杨裘提起此事就生恨,“我还想问你们借粮,方老十,你跟翼王穿一条裤子,没少舔他的裆,跟我们坐这装个几把的穷。”
  方老十沉溺男色,脸颊虚得发青,他捏着核桃,冷笑道:“净放狗屁,少在这儿耍你那套无赖,我的粮早抵到军粮里了,喂的就是你这种白眼狼。”
  “没粮还打个鬼的仗,”杨裘居心不良,“趁早跑吧。”
  “跑?”方老十啐道,“西北全境都叫沈泽川卡死了,要么去天妃阙投靠戚大帅,要么去茶石河跟边沙人干。沈泽川二月不是还要打端州吗?我们给他把局搅了,给中博留个豁口,他还敢在这儿耀武扬威?”
  他们是土匪,最开始听说沈泽川和萧驰野在茨州杀掉了雷常鸣,接着听说沈泽川在茶州杀掉了蔡域,后来又听说沈泽川在敦州杀掉了雷惊蛰,中博几大匪首全他妈栽倒沈泽川手里了,现在用脚想都知道沈泽川不会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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