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古代架空]——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8-02

  萧驰野想起来什么,说:“我有办法。”
  沈泽川说:“什么?”
  “礼部有过去花家婚嫁的记录,我让人稍微润色润色,再把这份誊抄的记录交给戚竹音,她便不会轻易接纳花香漪。”
  “远亲嫁娶在大周不是避讳,就是表亲也是行的。”沈泽川说,“戚大帅在意这个?”
  “在意。”萧驰野解释道,“众所周知,戚时雨好色,府中纳了启东五郡好些美人,其中有一位正是他亲侄女。前些年这位夫人生产,诞下的孩子身有缺陷,异常病弱,没过几日便埋了。后来戚时雨再纳人,戚竹音都格外忌讳,但凡有血脉联系,即便是远亲,她也不许人进门。”
  “可花香漪是太后亲指的人,”沈泽川说,“大帅就是想拦也不能吧。”
  “既然已经无法阻拦,只能稍退一步,让花三嫁,”萧驰野眼里含着冷色,“但不能让她生出孩子。她嫁给戚时雨,做的是继室,就是启东名正言顺的夫人,她生了孩子,便是能与戚竹音共称嫡系的嫡子。戚竹音一介女流,这些年收服启东五郡的兵马委实不容易,是真正流过血的大将军。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另起心思?花香漪要是生个男孩儿,戚竹音就得陷入兵权内斗,她正需要有个理由压制花香漪。”
  “我听闻戚家有男儿郎,当年戚时雨却一意孤行,一定要把兵马大帅的位置给戚竹音。”沈泽川说,“这不是出于爱才之心吗?”
  “是,”萧驰野说,“戚竹音是他发妻所生,也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将才。他没有儿子时,就把戚竹音当作儿子养,后来有了儿子,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戚竹音的。启东当时还在跟边沙交战,戚时雨身受重伤无法率兵,困于边沙连营东侧,戚家几个儿子无人敢出来受命,是戚竹音背刀跨马,连夜疾驰,先后游说赤郡、边郡以及锁天关三方守备军随她出战,然后借风放火,一把火烧掉了边沙连营。这也是她的成名之战,她如今叫‘风引烈野’正是因为那一战中她身先士卒,拔刀浴火,背出了戚时雨。戚时雨原本犹豫不决,自那次之后立刻交付帅印,将五郡兵马全部给了戚竹音。”
  “大帅受封须得征得阒都同意,”沈泽川说,“不容易。”
  萧驰野笑了,他摸着拇指上的扳指,说:“你决计想不到,封她的人不是光诚帝。”
  沈泽川微偏头。
  “当时消息传回阒都,各方大张挞伐。因为戚竹音是女人,兵部质疑她战功造假,请奏内阁,要求派遣都察院御史与锦衣卫前往启东查个清楚。光诚帝见群情激昂,便将启东的请求延拖不批。后来战功审查无误,礼部又奏她可以封,但却不能登上武将用的玉龙台受封,她只能在明理堂阶前跪叩。”
  萧驰野顿了半晌。
  “是太后力排众难,让她踏上了玉龙台,堂堂正正地受封为启东兵马大帅。”


第52章 攻讦
  白雪瀌瀌, 夜已将息。
  沈泽川不能再留, 他要离开时,萧驰野随之起身, 从衣架上取下氅衣, 递与他。
  “你这把刀眼生, ”萧驰野俯身拾起仰山雪,入手轻巧, 他说, “新得的?”
  沈泽川颔首,面朝着门穿氅衣。
  萧驰野用拇指抵出些许寒芒, 说:“好刀, 叫什么名?”
  沈泽川答道:“仰山雪。”
  “仰喷三山雪, 横吞百川水[1]。”萧驰野合刀,上前一步,从后贴住沈泽川的背部,手指熟练地把仰山雪戴回沈泽川的腰侧。他微低头, 说:“长得好, 名字也好。”
  沈泽川蓦然回首, 萧驰野却先一步把着他的腰,将人带入怀中。
  “今日出去后,你要用什么眼光看我?”
  “该是什么眼光,就是什么眼光。”沈泽川仓促地转回头,像是与他耳鬓厮磨。
  “若是兜不住了,随时可以求你二公子相助。”萧驰野指间量出了大概, 笑道。
  “二公子自顾不暇,”沈泽川说,“求我倒是更可能些。”
  萧驰野放开他,说:“你比起上一回瘦了,我若是猜得不错,你还在服用可以遮掩身形的药。”
  沈泽川系好了氅衣,没说话。
  “我奉劝你一句,”萧驰野说,“那药多饮伤身,几年后败掉的是你自个儿的身子。”
  沈泽川临门轻叹,说:“你师父好眼力,打个照面就能看出来。”
  萧驰野说:“为了这些事,你甘愿做到这个地步?”
  “我的生死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自然要事事谨慎,处处用心。”沈泽川的手很凉,他说,“我久练纪家拳,不用此招,就骗不过纪雷的眼睛。”
  萧驰野说:“纪雷已经死了。”
  沈泽川身上还带着酒味,他说:“药已停了。”
  沈泽川离开后,萧驰野立在雪风里,想起左千秋的话。
  “此药由东传入,喝了能佯装病态骗过人眼,一两回不打紧,但久了便成弊病。毒落在身体里,短时无妨,日后却总要发作的。”
  “发作?”
  左千秋凝眸望着手中茶盏,说:“积毒成伤,养不好,等时日一到,人兴许就废了。”
  萧驰野抬手,掌心的余温被风雪吹散。他回忆起那夜,觉得自己都要把沈泽川揉化了,却好似只让沈泽川热上一时片刻。
  美人总让人有易碎的错觉。
  * * *
  乔天涯头戴斗笠,驾着马车,赶往沈泽川在东龙大街的旧屋子。沈泽川倚着车壁,合眸假寐。
  乔天涯到了门口,吁马停车,替沈泽川掀开了车帘。沈泽川俯身下马车,回屋沐浴更衣。
  按照奏请,沈泽川此次是一步登天,一跃成为锦衣卫从五品镇抚。但这个职位分南、北两个,南镇抚司掌管锦衣卫军匠事务,北镇抚司掌管锦衣卫诏狱。李建恒有心要重用他,可是内阁文官却自有考量,因为沈泽川的出身,他们不情愿让他掌管诏狱,故而大家参酌之后,驳回了沈泽川出任北镇抚的任命,改为南镇抚。
  李建恒肯定不高兴,为此内阁又从军职上将沈泽川提为正五品锦衣卫千户,加之李建恒额外赐他蟒衣鸾带,这已经是殊荣了。
  沈泽川对于内阁的反驳早有预料。
  他此次是踩着韩丞上来的,薛修卓如约让他升了职,却要在紧要处踢他一脚,这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便他有这样的救驾之功,却还远远不能够与他们较量。
  沈泽川穿戴整齐,出来时乔天涯撑着伞,对他说:“主子高升,这屋子已经算简陋了,往后客来客往,该不挤不下了。”
  “不用急,”沈泽川掀袍上车,落帘时说,“什么时候升到了指挥使,什么时候再换也来得及。”
  音罢帘子一垂,继续养神。
  今日天气不好,官员们在殿外等候时都是肩头带雪,他们不能肆意走动,不能随意动作,也不能喧哗或是咳嗽。
  沈泽川跟随韩丞带刀站立,大红蟒袍衬得他肤如冰雪,眼角含笑时秾丽动魄,却在亲切之余生出股危险的戾气。
  萧驰野也是红袍,二品狮子在身,让他更加鹤立鸡群,他看着兴致不高,只拿眼瞟了沈泽川。
  这两个人分开而立,却叫人觉得形成了对峙之势,连海良宜都侧头看了几眼。
  文官们眼神交流,各自心照不宣。
  不多时,韩丞低声说:“走。”
  那殿门打开,司礼监太监与内阁重臣先进,如今司礼监空缺,就只有海良宜为首的内阁重臣先行。韩丞跟在其后,带着沈泽川上阶,立于龙椅的左下首。
  李建恒在龙椅上扶着双膝,说:“行刺案已经过了两夜,刑部有什么新进展吗?”
  刑部尚书孔湫出列,拜后,说:“回禀皇上,尚食局女官茯苓教唆贵生行刺一事已经证据确凿,臣今日便该递呈大理寺复审。”
  李建恒不知为何,看了萧驰野一眼,转回去继续说:“可查清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吗?”
  孔湫说:“经核查,茯苓曾在宫中打碎过光禄寺御碟,因此被补记在档,出宫之日遥遥无期。她常与人说自己母亲已经年迈,想要出宫侍奉,却苦于宫规不得。她屡次贿赂原先的司礼监秉笔,却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骗取了毕生积蓄,故而此次恶从胆边生,生出了报复之心。”
  “臣有本启奏。”大理寺少卿魏怀兴乃是八大家魏氏的嫡次子,也是咸德帝时期魏嫔的兄长。他跨出列,拜了。
  李建恒说:“魏大人请讲。”
  “臣已查明,尚食局女官茯苓曾与禁军断事司袁柳有过权色交易,她母亲住的宅子,正是袁柳出面谈妥赊出来的。”魏怀兴谁也不看,说,“此案由刑部主审,事关皇上安危,不可谓不重要,孔尚书却在御前把供词只讲了一半,是有什么东西说不得,还是有什么人说不得?”
  孔湫侧首,说:“……此事尽在我奏折之内,何来欺瞒之说?”
  “早朝便是政谈要地,皇上问你查清了吗,你却当百官之面闪烁其词、趋利避害。”魏怀兴抬头,“为官者,入则恳恳以尽忠[2],朝殿绝非藏污纳垢之地。你怕什么?你不敢当面说,那么我来说。皇上,此事不仅关系大内各衙门,更关系禁军!”
  萧驰野面色不豫,似是冷笑。
  李建恒本想压下去,这会儿反倒不好再糊弄别人,他踌躇半天,说:“……策安怎么说?”
  萧驰野说:“禁军在编两万人,臣能挨个查清户籍,却也不能挨个查办私情。臣此次有管制疏忽之责,听凭皇上处罚。”
  李建恒欲张口。
  魏怀兴先磕了头,他说:“萧总督,皇上面前,怎么也不讲实话?禁军在编两万人确实不好探查私情,但那袁柳与你根本就不是寻常关系,你怎么也能装作不知道!”
  沈泽川看过去。
  “与我关系不寻常的人多了,”萧驰野扫沈泽川一眼,满不在意地笑起来,“但我有美人在怀,瞎了眼才去睡个老匹夫。那袁柳都能当你爹了,魏大人,无凭无据便罢了,何至于这样构陷我萧策安?”
  “朝堂之上,”海良宜轻咳一声,说,“总督慎言。”
  “我是什么混账东西,皇上知根知底,从来无须在这里装模作样。”萧驰野混起来就是个霸王,连海良宜也不看在眼里,“追究禁军,可以,我自会避嫌,吊了腰牌由着各位大人查。可是要把那莫须有的罪名加给我,对不住,我不认。”
  “言辞伧俗,御前悖逆,萧家有好郎!”魏怀兴从袖中拿出折子,“总督说我无凭无据,但我身为大理寺官员,岂敢如此?”
  一直闻声不动的萧既明稍抬头,也看向魏怀兴,想看他有什么证据。
  魏怀兴说:“袁柳本是禁军小旗,是总督亲自提他做了副断事,随后不到两年,总督再次提他做了断事。我要问总督,这几年里,禁军没有要务,他凭什么一升再升?”
  萧驰野嘲讽道:“他已经到年纪了,虽无功,却也无过。禁军近年来广纳新人,我顾念旧情,提拔的老人不止他袁柳一个。魏大人怎么不全都明列上来,个个都按我萧策安的私情算。”
  “禁军近年来不就是总督的一言堂么!”魏怀兴不疾不徐,“个个都效忠的是萧氏,不是皇上吧。”
  他这话带着两层含义,话里说的是萧驰野,话外却带着萧既明。
  萧驰野果然翻脸了,他说:“就事论事,少他妈一口一个萧氏!我萧策安是跟着皇上混到这个位置,不比魏大人,高门出身,注定了的仕途坦荡。”
  魏怀兴见他动怒,才打开折子,说:“年前总督与人吃酒,席间袁柳重金相赠,总督承认吗?”
  此言一出,李建恒也愣了。他捏紧拳,没再开口。
  萧驰野说:“我没有与袁柳吃过酒。”
  “东龙大街香芸坊里的姐儿都能做证,那夜袁柳花了大价钱宴请总督,席间总督大醉,袁柳送了你一篮金桃。”魏怀兴说,“总督还不承认吗?”
  萧驰野说:“我就问你,袁柳一介六品小官,他哪来的金桃相送?”
  “这得问总督了,”魏怀兴终于拿出杀招,说,“袁柳赊出给茯苓的宅子时,还一并赊出了东龙大街的三间门面房。我已查证,他当时用的就是总督的手谕!近年来禁军先是修葺营房,又扩建枫山校场,钱都是怎么来的?不正是总督借着禁军职便从牙行底下套出来的,为你办妥此事的人正是袁柳。如今袁柳教唆茯苓行刺皇上,你敢说与你没关系?”
  萧驰野没答。
  都察院右都御史傅林叶出列,说:“臣也有本启奏。”
  李建恒不知为什么,指尖抖得厉害,他说:“你讲!”
  傅林叶说:“臣今日也要参劾禁军总督。依照律法,三法司会审没有结束前,除非有皇上谕旨,否则旁人一概不许进入刑狱探访要犯。昨日总督没有谕旨,却擅自前往刑狱,事后迟迟不报。”
  萧驰野的神色愈渐阴沉。
  “总督一离开刑狱,茯苓的母亲便死了。”傅林叶叩首,“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请总督当着皇上的面讲明白。”
  萧驰野说:“你们倒是不约而同,巧了!”
  “总督不要左言他顾,”魏怀兴冷冷地说,“趁早交代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驰野如陷包围,沉默须臾,对李建恒说,“我没有干过诸位说的事情,今夜全凭皇上做主!”
  李建恒在焦灼的氛围里捏湿了膝头,他也看着萧驰野,忽然问:“那手谕,你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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