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古代架空]——BY:五色龙章

作者:五色龙章  录入:08-04

  桓凌穿上了鼓鼓胖胖、撑得双臂都得乍起来的救生衣,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扔下马跌跌撞撞地跑上大堤。
  大堤上密密攒攒的人头,后头有人推着独轮小车运送一车车土石麻袋,更远处水边的人搬起麻袋向急流中扔去。雨柱打在桓凌脸上,眼前一片水雾模糊,几丈之外便不辨人形,但他看到那片朦胧的人影时,却如有神助,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在人群中格外高挑挺秀的身影。
  宋时也穿着胖胖的羊皮救生衣,手里撑着个不知破了几道口子的油纸伞,嘶声喊着:“那几根竹竿插到底,土袋先往竹竿中间投,挡住这股急流就好了!”
  在这么大的雨中传声着实不易,他的嗓子几乎喊劈了。身边有几趟运土石的小车经过,他正欲往后退开几步,一举足却发现左脚的靴子陷进了泥水里,拔那一下子鞋没出来,脚倒出来一半,踩在靴筒上,带得自己脚下有些不稳。
  他不敢较力,先踩住靴筒稳定身形,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按过来,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稳住了脚下。
  他索性借力把左脚拔出来,光着袜底儿踩在泥水里,弯腰捡起了靴子。正要回头道谢,却听背后的人叫了声“时官儿”,顿时吓得寒毛直竖,连忙回头去扶那人,开口就要叫“爹”。
  他爹可奔六十的人了,经不起暴雨冲打,更不该上河堤上担惊受怕,万一坐下病怎么办!
  然而那声爹还没出口,一张年轻的,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面孔就映入了眼里。他张了张口,未曾说话,那人便主动说:“时官儿,是我,你桓师兄。”
  可桓小师兄不是在京里吗?听说还考中了二甲进士,当了御史,怎么无缘无故的突然出现在武平了?而且桓时兄向来叫他宋三弟,偶尔也叫师弟,没叫过时官儿啊。闹得他还以为是老父上堤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桓凌也意识到问题,高声解释了一句:“方才在那边见着宋世伯,正声声喊着‘时官儿’,我听多了便顺口叫了这么一句。这河坝决口了?可要请本地守军帮忙修缮?本地河道路大人是家祖父的门生,我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却还能写信请路大人走门路抽调人手。”
  宋时感激地朝他露出个笑容,摇了摇头,扯着一把破锣嗓子喊道:“这倒不用,只要那个口子能合龙,这座堤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桓师兄请先回去代我照看家父吧。”
  漫天大雨中,不扯着嗓子喊,几步外的人都听不见你说什么。
  桓凌听他嗓音嘶哑得厉害,只怕他伤了喉咙,便往他身边凑了凑,皱着眉说:“你有什么吩咐人的,小声些儿跟我说,我替你传令。”
  宋时欲待拒绝,桓凌却已经朝向龙口边那些民壮喊道:“我是你们宋舍人的兄长,此处河工事宜接下来便由我代为传话。”
  他就站在宋时身边,两人都是容貌出色、气质清华的人物,又同样是北方口音、高挑身形,闷在屋里读书养出来的白皙肤色,看起来真有几分像兄弟。那些填河的民壮都当他也是宋家的公子,肯听他的令,宋时也拗不过他,只好叫民夫去给父亲报信,就在堤上使唤起了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客人。
  两人配合指挥民壮下竹桩、扔土石,便走到豁口边,看人一车车地将布袋扔下去。有几处水面下已隐隐可见布袋,水流也缓和了许多,插到水底淤泥里的竹竿如笼头束住水流,扔在其间的砂袋一点点堆垒上来,终于将那最后一段水流束在了河道里。
  暴雨还未停,他们又在河堤上巡察了一阵子,用针锥试探堤面松软之处,直到确定了堤土筑得严严密密,不会再被水冲开,才下堤歇了一阵。
  宋县令得着他的消息,才敢转到附近一个庄户家里等着,却是一直悬着颗心无法落地。此时见着儿子,他才真正放松下来,扑上来叫了声“时官儿”。
  宋时想起桓师兄在堤上叫他“时官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有点尴尬地说:“我衣裳湿,爹先别抱我,先替我和桓师兄找两身干衣裳来。”
  宋县令又急又痛地说:“你这嗓子怎地哑成这样子了,莫不是受风寒了?看你这一身,叫雨打得透透的,冷了吧?亏得福建这里到中秋也还这么热,不然可是要冻出病来的。我早叫人备了衣裳和热水,你赶快去后头沐浴更衣……”
  说着说着,他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个桓凌。
  两家刚退亲没几个月,蓦地看到女方家人,还真叫人尴尬。可这位公子毕竟不是主持退婚的人,如今不知为何千里迢迢跑到福建来,一见面又冒着风险帮他上堤找儿子,宋大人也不好迁怒他,只能当作一般京里部堂家的公子,客气地说:“桓公子要不先去沐浴一番,换件干衣裳?我出来时未带衣服来,此地只有庄户的衣裳,望公子莫见责。”
  桓凌脸上露出一丝苦色,朝他们父子深深行了一礼:“宋桓两家的婚事不成,都怪我桓家失信,小侄今日是特来道歉的。不过世伯,咱们两家虽不能结亲,但宋三弟依然是家父的弟子,小侄的亲师弟,万望世伯以后还能把我当子侄相待,不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这、我……”宋县令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桓家先是无故毁婚,又上门来欺辱他们,他的确是深怀恼恨。可桓先生确实对他们家时官儿恩深义重,这个师兄也还念着兄弟情深,特特地不远千里来道歉……
  宋时上去一步抓住父亲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操着沙哑的嗓子说:“爹,我跟桓师兄先去沐浴,有什么事等我们收拾利落了再说。”
  退婚这事除了他这个当事人不放在心上,他爹和桓师兄还真都挺在意的。与其放他们两人在这里纠结,不如分开他们冷处理一下,由他在中间转寰的好。
  他放开父亲,拽着桓凌往耳房去。
  那里早已备下了浴桶和热水,却是只备了他一个人的,现烧水也来不及,宋时便命人先拿个干净浴桶来,两人分这一桶热水用,等后头烧好热水再续。他们师兄弟从前虽不曾在一处沐浴,不过大家都是男的,宋时也还没被本地时俗掰弯,很自然地请桓凌跟他一道在耳房里洗。
  他在雨中淋了大半天,身上都冻透了,穿不住那身湿衣,进门就利落地扒了下去。
  那身湿衣紧紧裹在身上,几乎把他的身形整个勾勒出来,但脱了衣裳之后才能看出,这些肥大的衣裳还是太过遮掩他的身材了。他在任上又搞工业实践,又巡视县内治安、农事,还得为了写论文到处观察生活,已经不是当年在桓家读书时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不是吹牛,如今到乡村巡视时碰上鹅,都是他追鹅的。
  能打!有肌肉!
  虽然没练出多少块腹肌,可他身上贴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又利落又流畅,从肩到腰收成一个漂亮的扇面形,腰两侧绝无半分赘肉。他拿块布巾系在腰间,褪下裤子,文明地迈进桶里,整个人缩进了只有小半桶的热水下。
  热水瞬间没上胸膛,温暖了冰冷的皮肤。宋时这才解开手巾搭在桶边,脖子倚在桶壁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随着他进来的桓凌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问:“宋三弟,你这几年一直这们辛苦么?我从堤上见着你就想说,县政虽然要紧,你也该保重身体,莫叫世伯担心……”
  宋时听着他念叨,悄悄在浴桶里屈起胳膊,看着自己颤巍巍的二头肌,觉得自己这肌肉相当可以了,一般读书人还练不出来这样呢。他不禁又看向桓凌——桓小师兄比较保守,穿着中衣就进了浴桶,进去之后才脱的衣裳,而后露出了一把比他还厚实的胸肌。
  肩也比他宽。
  骨架比他大。
  露出来的手臂上居然也有匀称的肌肉,不说多么贲张,但比起他来还是显得更成熟。
  不过宋时还能自我安慰:他还没过青春期呢。桓小师兄毕竟是比他大几岁,发育快,等他也二十三四的时候,估计就能追上这位师兄了。
  他光顾盯着人家肌肉,半晌没应声。桓凌看他眼神发直,又见他脸上被热水蒸出红晕,怕他被雨浇出病来,也顾不得说话,直起身倚向他那浴桶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口中叫着:“宋三弟?三弟?时官儿?”
  宋时乍然回神,下意识向后仰了仰,拦住他的手,说了声“我没事”。
  桓凌的手贴到他手心上,只觉掌心滚热如火,推拒他的力气也不足,整只手软绵绵的,分明就是发热的模样。
  他将湿衣裳往腰间一系,迈出浴桶,不由分说摸上宋时的额头——额上薄薄出了层汗,皮肤摸着却比他的手心还凉一些,并未真的发热,只是他关心则乱了。
  不过宋时眼角微红、鼻息也有些粗重,仍该是受了风寒。待会儿先让他喝一碗姜汤驱寒,等大雨停下,再叫人去附近药铺抓些柴胡、防风、陈皮、甘草……煎出来叫他喝几顿,免得留下风寒隐患。


第19章
  两人沐浴出来,下头衙役们就赶着送上老姜汤驱寒,又上了一桌有肥鸡腊鱼的农家菜,叫他们吃饱了再睡。这些都是宋县令安排的,不过他年纪大了,白天顶着暴雨赶路,又为等儿子提心吊胆地等到夜里,此时已经撑不住去睡了。
  宋时心里怜惜老父父爱如山,可灾情如火,他这领导干部……的儿子得起模范带头作用,没奈何,只能让家属受些委屈了。他爹好歹现在已经知道他平安无事了,生母在县衙更不知怎么着急,回去也得好生安慰一番。
  他想着自己家事,忽又想起桓师兄独自一人从家里跑到福建,家里人不知得有多担心,忙开口问道:“桓师兄是请了假从京里过来的?令妹不是正要参选王妃,你做哥哥的该在身边陪伴,怎么来福建了?会不会耽搁婚事?总宪大人不怪你刚入班就请假么?”
  “周王大婚,自有圣上作主,礼部安排,我这做兄长的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桓凌笑了笑,将刚盛的一盅滚热的冬瓜肉圆汤推给他,淡然说:“我非是请假过来,而是往至汀州府通判任上就任的。不过从京里到福建就职,依例是给三个月程期,我是六月初十辞朝,如今还未过中秋,还能在武平耽搁一阵子。”
  他垂头看着碗内菜肴,余光却瞄向宋时,想看他是否与其父一般记恨退婚之事,不愿自己在武平县里多耽。
  宋时手里的筷子都要给他吓掉了,按着桌子往他那边压过去,焦急地问:“你怎么给发到福建来了!我们前些日子接着家书,还说你考中了二甲进士,继了老师的衣钵进都察院……难道你弹劾到什么不可说的人物,叫人陷害至此的?”
  桓凌蓦地抬眼,数月来刺心的惭愧与悔恨似乎叫宋时关切的神情荡平了许多,不知不觉露出几分笑意,温声答道:“没与什么人结怨,只是不想留在中枢,自请到福建来罢了。”
  一个都察御史不好好侍奉御前,跑福建一个州府当三把手……难道就为了退婚的事,觉得对不起他,跑到这儿自罚来了?
  不,完全不用啊!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结婚,他还年轻……他的身体还年轻着呢!他正是拼事业、拼学业的年纪,考中进士之前根本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
  再者说,就是要为了婚事致歉,不也该在京里帮自己寻一家好对象么?这小师兄扔下大有前途的中央工作跑来地方做副手干什么!
  宋时简直体会到了娱乐圈事业粉的心痛,按着胸口问:“师兄还回得去都察院么?不,你身上还挂着京官衔,算得天使么?不说都察副使,至少该捐个中书吧?”有个京官身份毕竟比纯粹的地方官地位高些,万一还能带着御史衔,那就是天使下临,不至于叫人故意压制、为难了。
  没有,他辞了官职,别了亲故,就这么干干净净来的。
  桓凌并不后悔迁任外官,但看着宋时痛惜中藏着一丝冀望的神情,却不忍心直接说出实话,委婉地答了一句:“祖父已迁了礼部左侍郎,我有这部堂重臣之孙的身份,上官与同僚都不会轻易为难我的。”
  对了,桓师兄是礼部左侍郎之孙,礼部左侍是有资格入阁的,别人看在未来阁老的份上也不敢为难他。
  宋时尴尬地笑了笑,干巴巴地说:“我竟忘了老大人高升之事,师兄莫见怪。”
  ——刚才他真是头脑发热,光想着桓师兄不该抛弃前程到地方来工作,却忘了他祖父升了礼部侍郎,还有个正参选王妃的妹妹,马上就能当上皇亲国戚,根本就轮不上自己替他操心。
  他想倒杯酒缓解气氛,桓凌却抢过壶来先倒了两杯,自己举杯道:“这一杯酒,容我代家人向世伯和三弟赔罪。”
  他利落地喝了酒,却不想让宋时勉强喝下,被迫说出原谅他家人之前所为的话。他虚按着旁边那杯酒,立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含笑说:“这一杯要贺我们师兄弟阔别两年余后再相会。”
  这一回他倒把另一杯酒给宋时了,却也不等他喝下去就又自斟自饮一杯,说道:“我初到福建,人生地不熟,这一杯却是要请世伯和师弟以后多关照我。”
  宋时终于赶上了他的节奏,喝了那杯农家自酿的浑白酒,笑着应道:“师兄跟我客气什么。不过你初来福建,只怕不好适应这样湿热的气候,我在县衙里屯了不少霍香正气水,回头送你几瓶,你路上喝着能防暑湿。”
  霍香正气的方子是他在广西时下载的,有水剂、药丸两种方子,只是没法做胶囊。他两样都试制出来,尝得霍香正气水的味道跟他以前喝过的一样难喝,就把方子寄回家去了。家里有他做杀虫器时做的酒精蒸锅,每年都做些霍香正气水,做好了也会往桓家送几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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