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秉烛“哦哦哦”,听话地道:“好咧。”
接着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开始荼毒边龄的耳朵,“我和你讲啊我和你讲,这个地方每年到了下雪天就会特别可怕,是特别可怕哦,不是很小的那种可怕,是特————别可怕的可怕,可怕到我说出来会吓死你。”
边龄按住他的手让他少指手画脚,当心打到他,冷淡道:“我知道,很可怕,继续。”
季秉烛瞪大了眼睛,抗议道:“是特别可怕!你少加了个特别,你快加上。”
边龄:“……”
边龄真想按着季秉烛的头塞到外面黑雪上去,他眸光幽幽看着季秉烛,写满了“少废话”这个信息。
季秉烛立刻怂了,只好自己连说了两遍特别,来强调下雪天真的很可怕,他继续道:“先不说还寒,她一般就是出来晃荡晃荡就回去了,特别特别可怕的是后面出现的东西,他们几乎全部都是魔修,而且……”
季秉烛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有些恐惧地抓住了边龄的手腕,就像是在回想什么特别可怖的东西一般。
边龄眉头一动,脸色沉了下来,能让季秉烛这般高手忌惮的东西定然是个难对付的魔修,他反握住季秉烛的手,沉声问道:“而且什么?”
他正猜测着那个而且是说那些魔修全部灵力强大或者身形诡谲之类的话,就看到季秉烛往前一扑,呜呜用额头在他肩膀上蹭了两下,哆哆嗦嗦道:“他们还……特别丑……”
边龄:“……”
季秉烛哭天喊地:“特别丑的那种,呜呜哇,丑得我都下不出去手,所以每天冬天下雪我就躲在画中境里面不出来,太可怕了,不对,是特别特别可怕,啊啊啊阿龄啊!”
边龄:“……”
边龄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如沉水地推开季秉烛,季秉烛正哭得带劲,茫然地“嘛?”了一声,道:“阿龄?”
边龄从院子外面捧了一掌心的黑雪慢悠悠走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季秉烛,眸光闪着寒光。
季秉烛“啊啊啊”蹬着脚往后退了几步,尖叫道:“别把黑雪拿进来!啊啊啊快丢出去!”
边龄声音冷漠,道:“你若是再和我开玩笑,我就把这东西塞你脖子里。”
季秉烛:“啊啊啊啊!”
边龄以下犯上,冷冷道:“再叫我也把雪放你脖子里。”
季秉烛立刻停止了叫声,捂住嘴拼命地摇头,示意自己不叫了。
边龄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还是挺感激的,但是有时候季秉烛实在是蠢得人神共愤,让边龄有时候一边想要抚摸他狗头,一边又恨不得捶爆他狗头。
边龄看威胁到了季秉烛,便将黑雪扔了出去,蹲下身摸了摸季秉烛的头,淡淡道:“你既然觉得他们丑捂上眼睛不看不就行了吗?”
季秉烛不记仇,立刻忘记了刚才边龄还在威胁他的事情,眨了眨眼睛,道:“还能这个样子的吗?那我今年试一试,啊——你刚才是用这只手抓得雪吗?啊啊啊抓那黑雪的手别碰我的头!”
边龄原本并不是那只手抓得雪,但是看季秉烛花容失色的样子,忍住了笑意,在季秉烛绝望的眼神下点了点头,道:“是这只手。”
季秉烛:“啊啊啊啊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去了院子后面的温泉,噗通一声跳进了温泉中,半天都没冒个泡。
边龄优哉游哉地从房间里拿出来一套新衣服给他送过去,去的时候季秉烛还没从温泉底下出来,边龄将衣服放下,道:“差不多得了,快出来,一会好像要下雪了。”
这时,温泉里才咕嘟嘟冒了几个泡,季秉烛从池底下飘上来,瘪着嘴划到了岸边,双手扒在岸边石头上,委屈地瞪着边龄。
边龄将他如同水鬼一样的头发被捋到耳后去,漫不经心道:“不冷吗?”
季秉烛身上的衣服是那青豆化成的,一遇到水就自然脱落了,他身无寸缕半个身子都浸在温泉里,只有肩膀以上露在外面,那露在外面的皮肤简直不像是个人类一般,苍白得可怕。
他微仰着头让边龄将扑在脸上的头发给弄到后面去,好了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说:“不冷。”
边龄将他湿漉漉的头发甩了甩,看着他瘪着的嘴,有些好笑道:“怎么了?生气了?”
季秉烛很诚实,像是在等着边龄问他这句话一样,立刻看着他眼睛发光点点头,飞快地说:“嗯嗯嗯,生气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目的太明显了,立刻低下头,眼睛往旁边一斜,不再去看边龄。
边龄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摸摸他的头,道:“对不住。”
得到了道歉的季秉烛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他急忙抓着边龄的手,道:“好好好,我不生气了。”
边龄似笑非笑看着他,道:“穿好衣服起来,天又阴沉了,很快就会下雪了。”
季秉烛从温泉里爬出来,赤身裸体也不在意边龄就在一旁,自顾自地拿着边龄放在一边的衣服穿了起来,他将青袍披在了身上,顺着边龄的视线往不远处的天空看去。
天幕一片昏沉,似乎有人在那乌云之上往下倾倒墨汁,没一会,那块天空就变成了点墨的漆黑,而且还逐渐朝着这里压了过来。
季秉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合拢,皱着眉看着天空,低声道:“还寒要来了。”
在季秉烛换衣服的时候,边龄有些脸红地偏过头不去看,此时听到他这样说转过头来,疑惑道:“她来时便是这般模样吗?”
季秉烛摇摇头,道:“不是,那是大批魔修从聻境占据落墨山的趋势,还寒会是第一个在前探路的魔修。”
边龄看着他还没合拢的衣襟,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给他理好,他走上前将季秉烛衣服弄好,用一旁的腰封扎好了他腰迹的衣服,这才开口道:“她会很快过来吗?”
季秉烛道:“很快。”
他正说着,天空突然落下了一片片黑色的雪花。
季秉烛美貌的脸上一闪而过了些许厌恶,他甩手一扫,还未完全下落的黑雪被他袖风吹得再次翻飞了上去。
季秉烛趁着这个时间,拉着边龄走回了房间长廊上。
黑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顷刻间就覆盖住了整个院落。
季秉烛看着那黑雪落在自己院落里,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他真的很厌恶魔修,连那魔修带来的雪都丝毫不能忍受,可以说是边龄见过的最讨厌魔修的人了。
一阵狂风突然刮过,黑雪被风卷着突然朝长廊里吹来,季秉烛大惊失色慌张地躲到了边龄后面,以免雪碰到他身上。
等到那阵风吹过之后,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在整个院落中响起,紧接着,边龄瞳孔一缩,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撑着黑色骨伞的女人已经出现在了院落里。
她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伞下,只能看到她纤瘦的身形以及修长手指抓着的伞柄,伞柄上还用黑色绳子悬着一串铃铛,当她微微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秉烛将整个身子躲到边龄后面,仿佛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那女人将伞微微旋转着抬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她浅笑着朝着边龄福了福身,声音轻柔道:“还寒,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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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快拉住我快拉住我!拉
边龄这下有些诧异了,按照季秉烛的说法,那个还寒应该是个长相很可怖的魔修才对,现在这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和可怖完全沾不上边儿。
边龄正要说话,在他背后弯腰躲着的季秉烛就怒气冲冲探出一个头来,怒道:“你走开!”
语气就像是个孩子闹别扭一样。
还寒漆黑的眸中闪现一抹黯然,她颔首,柔声道:“还寒只是想来看一眼大人。”
季秉烛更怒了,使劲挥手,道:“我不要看你,你快走开!”
说完再次缩回边龄身后去了。
边龄在一旁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还寒对季秉烛那有些隐晦的情谊了,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在这里可能有些碍事。
还寒眸瞳中似乎有泪光闪过,她一眨长长的羽睫,一行泪缓缓落下,凝成了两颗冰珠滚到了地面,她柔声道:“还寒只是……”
季秉烛对魔修的厌恶几乎达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半句话都不想听还寒说,他蹲在地上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还寒看着眼神更加悲伤了。
边龄并不觉得还寒可怜,只是很诧异还寒到底看中季秉烛哪一点,才会对季秉烛这样性子的人情根深种。
院子里还在连续不断地下着黑色的雪,还寒手中的黑色骨伞被她握着伞柄轻轻的旋转着,悬在下面的铃铛也发出了一串轻微的呤呤响。
那铃声一响起来,蹲在地上用手指画圈的季秉烛顿时警觉,猛地一抬头,耳垂旁的鸦羽黑光一闪,鸦羽剑被他握在手里。
边龄一愣,看到季秉烛浑身肃杀之气地站起来,鸦羽剑被他手腕用力一翻,寒光微闪,一道厉光闪现在还寒的脸蛋上。
季秉烛眸光冷淡地看着还寒,道:“我曾经无数次地对你说过,魔修不要来我这里来,否则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留情的,你是没听到不是?”
还寒看着他手上的鸦羽剑,表情未变,还很有礼数地微微欠身,道:“聻境鬼行自来如此,叨扰了大人,真是失礼了。”
季秉烛道:“知道失礼了你还每年都来?”
还寒没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季秉烛自来话多的缘故,一看到别人不接他的话立刻就有点不满,他拎着剑往前走了两步,冷冷看着还寒,“所以你今天是打算来送死了?”
还寒还是没说话。
季秉烛冷笑了一声,美貌的脸庞做出这副表情来倒是有模有样,边龄正在欣慰他终于认真一回了,就看到季秉烛挨着他的肩膀,小小地蹭了他一下,小声道:“阿龄啊。”
边龄奇怪地看着他,道:“嗯?怎么了?”
就听到季秉烛用一副冷淡的表情继续看着还寒,暗地里对边龄小声道:“拉住我。”
边龄:“?”
边龄还没弄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季秉烛脸色一变,拿着剑就要吵还寒砍去,边做姿势边冷笑道:“那我就成全你!”
他抬步正要往前跑,但是迈了半天还待在原地保持着往前倾的姿势,“啊——”叫着作势要砍人。
边龄:“……”
边龄终于想起来了之前季秉烛说要是自己想砍还寒就要自己拦住他的事情,也瞬间弄懂了季秉烛是什么意思,唇角剧烈抽动着,双手往前一把抱住了季秉烛的细腰,拦住他,出声道:“前辈冷静。”
季秉烛挣扎得更加厉害了,拿着剑要砍人,喊道:“我不冷静!就不冷静!魔修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要杀了他们!”
边龄:“……”
边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半晌之后,他只好保持了沉默。
季秉烛依然在他怀里扑腾得带劲,演戏演得极其认真,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瘫在边龄怀里咳了个半死,眼泪都咳出来了。
还寒就安静站在院子中央,眸光有些哀伤地看着季秉烛,边龄一时之间有些无语,更加诧异这还寒到底看中季秉烛哪一点了,这样明显的做戏都看不出来,还一副极其悲伤的神情。
这两人多半都有病。
被他质疑脑壳多半有毛病的还寒依然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只不过伞柄上的铃铛却是一直在响,她安安静静站在一片黑雪纷飞中,黑袍翻飞,猎猎作响。
季秉烛窝在边龄怀里咳了半天才止住了,他虚弱地扒着边龄的肩膀站了起来,满是不耐地对着还寒道:“赶快回去!要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还寒看着季秉烛,微微颔首,柔声道:“叨扰了。”
话毕,她伞柄上一直微微颤动的铃铛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铃声虽然微弱但是响彻耳畔令人有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铃声以还寒为中心,朝着四周不断地蔓延开来。
季秉烛瞳孔一缩,在他身后的边龄突然猝不及防地栽了下来,被他一伸手抱在了怀里。
边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铃声陡然震起,他顿时觉得自己耳畔像是响起了万山同哭的震耳欲聋声,将他内府内的元丹震地晃动不止。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头栽到了季秉烛怀里。
季秉烛虽然身体看着纤弱,但是抱着他时手臂还是很有力,边龄一动不能动,只能保持着栽到季秉烛怀里的姿势感受着季秉烛微弱的心跳声。
季秉烛看着躺在他怀里的边龄,眸光一沉,他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看着还寒,声音无情无感,道:“你今日是来寻仇的?”
还寒纤细的手指将伞微微合了起来,然后将伞尖撑地,用手轻轻捋了一下额前的长发,她的眸子依然满是黯然,声音轻柔:“大人,您杀了九尾,聻境的人不会放过您的。”
季秉烛将边龄抱起来,看也不看还寒,反身踹开了房间的门,将边龄关在了房间,这才双目如刀一般冷漠看着还寒。
边龄所不知道的是,还寒这样一幅悲哀过头的表情,并不是她对季秉烛有多情根深种,纯属是因为她对所有人都是这般神情,季秉烛看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还寒从剑柄中轻轻抽出来一把细剑,银色的剑刃光芒一闪,衬着一旁的雪更为漆黑。
季秉烛面如沉水,手中鸦羽剑横锋一扫,平地顿时腾起了一阵狂风,将那黑雪卷着朝天空飞去,而院子中央顿时有了一块没有落雪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