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龄:“……”
不能吃东西怨念就这么深吗?你修为这么高的大能,不是早就已经辟谷了吗?还要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这般斤斤计较吗?
边龄:“为什么?”
季秉烛:“我不能吃东西,不能吃东西……我竟然不能吃东西……”
边龄:“……”
到最后季秉烛还是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能吃东西,边龄几乎气得要将他捏死,还是没能从他嘴里套出来一点话,只好摔门摔得哐哐作响,一个人睡觉去了。
当天半夜,边龄被院子外面的野兽嚎叫吵得睡不着,正打算起床时,却陡然发现自己床边戳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样子似乎是出现很久了。
边龄:“……”
也得亏边龄胆子比较大,要不然一定会被这看起来像是鬼影一样的东西给吓得从床上蹦起来不可。
边龄摸索着拿起床头小案上的火折子将烛台点亮,火苗微微一闪,随后幽幽照亮了整个房间。
边龄无力道:“前辈。”
季秉烛赤着脚站在床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边龄,他身形修长,一头墨发如同泼墨般披在身后,仔细看还能发现他耳朵旁边的发丝里还插了一根黑色的鸦羽,看着似乎就是前几日早晨他在大雾中从那只乌鸦身上拔下来的那根。
季秉烛被那火光照得微微用手遮了遮光,缓了一下才放下手。
边龄披衣下床,道:“怎么了?”
季秉烛两根食指在一起画圈,一反常态地没有嘚啵嘚啵个不停,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给你塑个元丹,你不要去修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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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塑元旦多啦爱梦!可
重塑元丹?
边龄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或者还是在梦中,所以才听到如此妄为的话。他揉了揉眉心,道:“你方才说什么?”
季秉烛站在原地,踩在地毯上的脚趾微微蜷了蜷,烛台的光芒从他侧面倾洒过去照亮了他半边身体,他微微抬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
他抿了抿唇,羽睫垂下来,呆了一会才又重复了一遍,道:“修魔本为一条万劫不复的歧途,你就算是对这世间再怨怼,也要慎重再三,万不要随意修魔。”
边龄道:“我并未想过……”
他还没说完,就突然愣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边龄扪心自问,在自己元丹被废,从天选之体沦落为连废人都不如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动过想要修魔的念头吗?
边龄没再说话,季秉烛也少见的安静,院落内传来一串翅膀扑扇的声音,几只乌鸦从幽林外飞来,落在窗户外的凤凰树上,歪头看了看窗户上里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许久之后,那眼瞳中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神情,随后骤然发出几声鸣叫。
乌啼兆凶。
季秉烛听到那乌鸦的啼叫,瞳孔微缩。
边龄看到季秉烛低着头,身形消瘦地几乎算得上有点可怜了,他一时间不太适应季秉烛这样安静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道:“你……真的可以重塑元丹?”
季秉烛微微抬头,看着边龄的眸子一片流光肆意,他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可以的,我在这里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在琢磨如何重塑元丹,大概被我研究得差不多了,你是我这七百年来第一个见到的活人,就拿你来做下试验吧。”
边龄:“……”
季秉烛说到这个,刚才还古井无波的眼眸顿时漾起一片涟漪,他的眼眸在烛火微晃下,越发显得光芒潋滟,他道:“说起来这个重塑元丹啊,我旁边一整个房子里全部都是关于元丹的古籍,我已经会背得差不多了,你真的信我啊,我很厉害的,特别厉害。”
他又要伸出手来比划一下自己有多么厉害,边龄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别乱扑腾,季秉烛看着他,脸上浮现起了笑容,道:“你愿意试试看吗?”
边龄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到底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被季秉烛当成试验对象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很在意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研究重塑元丹?”
季秉烛身体一僵,因为边龄还握着他的手腕,所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当下更加诧异了。
季秉烛性子肆意,做事从来都是只凭喜好不问是非,在相处的这几日里,也完全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边龄几乎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扬着笑脸朝他灿笑,那笑容几乎就像是长在了他脸上一般,完全看不出那到底是真诚或是伪装。
而此时,他半隐在阴影中的面容似乎露出一丝悲伤,那丝情感太淡了,淡得一闪而逝,几乎让边龄以为那只是他一时晃眼而产生的错觉。
但是,却是最真实的。
季秉烛道:“我……”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又闭了嘴,似乎在犹豫说不说,边龄握着他的手,感受他的手腕微凉的温度,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了。
因为季秉烛的手腕脉门,根本没有脉搏。
边龄陡然松手,神色微变,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季秉烛没有看出来边龄的异样,他抿了抿唇,之后又用牙齿微微摇了摇下唇,看起来实在纠结到不行,片刻之后才抬头说道:“说起来啊,古荆大陆上的古籍有那么多,里面也记载了很多关于元丹重塑的只言片语,但是这千万年来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研究出来元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唔?阿龄你怎么了?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边龄感受着他指腹下还残留的些许温度,强行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才勉强发出声音,“嗯,你说。”
季秉烛没心没肺,没看出来边龄对他的忌惮,继续说道:“所以说啦,我当时被困在这里太无聊了,所以让落墨帮我找了许多的古籍,喏,都在旁边的书房里,你要去看吗?哦哦哦,现在太晚了,那你明天去看看吧。”
边龄艰难道:“好。”
季秉烛这才又笑开了,他伸出手将垂落在额前的长发捋到而后去,当无意间摸到他头发旁的黑色鸦羽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将那鸦羽捏在手心里,朝着边龄道:“那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鸦羽。
边龄觉得这位高人说话行事实在是太过放肆了,但是也想不出有什么可反驳的,只好冲他点了点头,神色更加冷漠了。
季秉烛看到他点头,脸上笑容更甚了,他道:“那你在这等着啊,我出去准备点东西,很快回来。”
说完就跑了出去。
边龄坐在床沿,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微微一捻,那上面似乎还存在着季秉烛身体的温度。
季秉烛这个人灵力强大,且身份成谜,看着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没有脉搏。
就算是修为再高的大能,即使在闭关期间,也不可能连一丝脉搏都没有,方才边龄握着他的手腕许久,却没有感受到他脉门有丝毫的跳动,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体还有温度,就仿佛……
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边龄想到这里,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此时深秋已过,天气偏冷,夜晚的风吹拂而来,对于边龄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将开到外面的窗户给合拢过来,但是手刚刚伸出去,就触碰到了一抹微弱的冰凉,他一愣,把窗户关了半扇之后才看到自己手背上落了一片晶莹的白色雪花。
那雪花就像是被冻实了一样,落在边龄的手背上薄薄一片,竟然片刻之后才慢慢融化成一小滴冰水。
按照道理来说,深秋刚过,天气就算再冷,也不可能会这么快下雪,但是此时边龄透过另外半边窗户往外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簌簌小雪,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季秉烛很快就跑了回来,怀里抱了一堆的书,他将那些书一股脑扔在了地上,看到边龄站在窗前若有所思,招手道:“外面下雪啦,现在没什么好看的,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了,到时候去看的话就会特别好看。先别管那个了,快来快来,咱们尽快今晚就重塑好元丹。”
他说得实在是太过轻巧,边龄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才慢慢走过去。
季秉烛盘腿坐在地毯上,皱着眉头看书,大概是光线太暗,他几乎将鼻尖都靠在那书本上了,边龄看不下去了,将烛台端过来放在了旁边给他照明。
季秉烛这才觉得好了一点,他百忙之中还朝边龄眨了一下右眼,道:“阿龄你真是太贴心了。”
边龄没理会他,伸出手翻看了一下他散落了一地的书,但是翻了好几本,他才发现季秉烛所看的那些书,纸张上全部都是没有一个文字的,通篇泛白一片。
边龄翻了又翻,最后索性直接将书扔在一边了,道:“这书上无字?”
季秉烛正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本命……灵……置于……置于内府……唔,这什么意思来着?”
边龄看他这番聚精会神的模样,也不好打扰,只好枯坐在一旁,偏头打量着认真翻着书的季秉烛。
在古荆中,季秉烛这副模样无论是走在哪里,都会被无数人疯抢不休,这世间遵循强者为尊,有些难得修炼成大能的女人最是钟爱这种相貌出众切身形孱弱的男人,边龄所在的鹿邑城就有一个女性魔修,偌大个洞府,竟然抢了百十个男人藏着,每每别人说起她来总会用“你说那个夜御百男的母夜叉啊”来开头,风评简直低到深谷。
边龄有些不着边际地心想:若是季秉烛到了鹿邑城,那个母夜叉会不会直接疯掉不要命也要得到这个相貌根本不能用出众来形容的男人?
他在一旁胡思乱想,季秉烛却在很认真地研究到底该怎么重塑元丹,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季秉烛才仿佛理清楚了思绪,将书本一合,严肃道:“我知道了。”
边龄在一旁昏昏欲睡,被他这声叫得猛地惊醒,差点撞到烛台上去,他揉揉眼睛,道:“你知道什么了?”
季秉烛道:“元丹凝聚,内府聚灵,筋脉悬其上,是以辅侧本灵,压制暴灵。”
边龄:“?”
边龄一句话没听懂,他在边家算是一点就通的那种天才人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季秉烛说的和他之前学的一点都不一样,还是本来就是他天资愚钝,没办法理解这些话中的精髓。
季秉烛头发上还插着那个鸦羽,他捏在手掌心,微微在边龄面前一竖,随后修长的五指离开,那鸦羽竟然悬在两人面前,微微飘荡着。
季秉烛看着边龄,柔声道:“只不过重塑元丹最大的弊处就在于,若是往后你怨怼成深……”
此时窗外突然再次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喑哑中带着点阴森。
季秉烛道:“入魔,只在一念之间。”
边龄微愣。
季秉烛:“你要想好,若是你往后终会入魔,那就不要接受重塑元丹,因为这对你最终的结果来将并无任何意义。重塑元丹风险极大,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其中。”
他的眸中如同烛火烈焰灼灼燃烧,眼神是边龄从未看到过的坚定和认真。
“你能保证你日后永不会入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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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选修道修魔之体?呵
天选之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着修道天资的根骨之躯,这种人简直是上天宠儿,自小不用辛辛苦苦凝聚灵力修炼,普通大概在二十岁左右便可结丹青春永驻,修炼的速度是常人的数十倍。
虽然体质令人眼红,但是这种人放眼整个古荆大陆,大概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而另外一种,便是像边龄这般修魔之体,和天资根骨一般无二,修炼速度极高,只不过这等体质的人若是心智坚定者还好,可凭借自身灵力来扼住随时都会出现的心魔,可在百年之内登得大道。但是若是心智不坚定,善恶善妒之人,入魔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这种修魔之体屈指可数,古荆大陆千百年来,大概也就只出过两个天选修魔之体,其中一个似乎在几百年前陨落不知所踪,而另外一个,就是边龄了。
魔修自来为古荆所不耻,若是一个家族中出了个修魔的修士,那他的名字就会被整个古荆正道出名,连宣之于口都觉得耻辱。
边龄自小心智成熟,曾在边家祖祠中立誓死也不会成魔,但是在仓皇出逃,朝不保夕的那段逃命日子里,他却曾经不止无数次地动过入魔的念头,甚至有一次,那魔气已经从他胸口蔓出来,几乎将他神智给剥离,最后靠着他最后一丝神智强行压制了回去。
边龄面前的黑色羽毛在微微地晃动着,他盯着看了许久,才轻轻道:“我保证。”
季秉烛唇角轻轻勾了勾。
边龄道:“我若可修道,心存正道信仰,便永不会入魔。”
窗外突然呼啸而来一阵寒风,将边龄刚刚关了一半的窗户给吹开,窗棂撞得哐哐作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雪粒已经变成了飞扬的漫天大雪,风卷着雪瓣吹进房间内,季秉烛的衣衫吹得瑟瑟作响。
他微微一偏头,眼眸弯起,轻轻道:“你可要记住呀,要是你骗了我,我会特别伤心的。”
边龄看着他满脸笑容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浅笑,他容貌出色,平日里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总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这是他对着季秉烛露出的第一个笑容,那浅笑似乎比漫天雪花更加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