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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当众入魔真是好胆,量
燕无归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禾雀的侧脸,似乎有些不忍心,眸中波光微微荡漾,她喃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季秉烛微微回过神来,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燕无归道:“禾雀说你一定回来找他,而他也知自己死劫将至,不想连累你,所以想着将自己沉入寒潭,永生沉睡。”
只不过这种法子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是当时还是个傀儡的燕无归是不知道的,只好跟着禾雀用灵力探来的寒潭的路线一步步走了上来。
季秉烛愣了片刻,这才恶狠狠地瞪着禾雀,似乎想要将他大卸八块。
燕无归淡淡道:“反正我最后一魄也要被死劫击散,倒不如……”
她说着似乎轻轻笑了笑,伸出手将禾雀轻柔地扶起来,额头抵在禾雀的眉心,压低声音道:“傻子,我从来……”
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啊。
在燕无归心中,禾雀一直都是那个跟在自己后面跑来跑去的孩子,虽然看着傻兮兮的,但是看多了之后会发现他有种异常的可爱。
燕无归因为是魔修和道修生下的孩子,自小便没受过多少善待,无论是大人还是同龄的孩子每个人都是对她冷嘲热讽――除了禾雀。
禾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过妖的容貌,又或许是燕无归曾经夸赞过他的画好看,反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每次一看到燕无归,那双澄澈的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发起好看的光芒来。
之后禾雀越长越大,那份情愫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不过对燕无归来说,男情女爱是她最不需要的情感,她冷若冰霜,心如死水,根本不可能给那傻小子任何回应。
即使是冷脸相对,禾雀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竟然更加开心地贴上来,每次见面都以为她心情不好,弄各种东西来哄她开心。
“何必呢?”燕无归心想。
燕无归的最后一魄是情魄,被锁在那具行尸走肉的身体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的一切。
九百年前,在她身体陷入沉睡但是情魄却还清醒着时,她看到禾雀每天都在她床榻边求着各种人,求季敛,求符紫苏,求鹿沐,求能救燕无归的所有人。
但是那时的燕无归三魂六魄都丢得差不多了,就算是还神大能来了也根本是束手无策。
燕无归道:“不要求了,没人会救我的。”
禾雀听不到她说话,依然还是每天出门去找人过来救她,每次带回来人的时候,他那澄澈的眼睛中都会闪着期翼的光芒,之后再被那些大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不到几天,他迅速消瘦了下去,连眼神都变得有些空洞虚无。
季殃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燕无归的床脚睡觉,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张开眼睛,神智还没恢复就立刻道:“她还活着呢,救救她,只要你救救她,我就……”
季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禾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揉了揉眉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怎么看怎么难看:“阿殃,你来了。”
季殃其实并不想过来,但是符紫苏看着自己的弟弟日益消瘦,自己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去叫季殃过来劝一劝,希望禾雀能听他的话。
季殃低着头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燕无归,实话实说道:“她撑不了几天了。”
禾雀闻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隐隐有怒色一闪而过:“你胡说八道,无归她才不会死,等……等几天就好了,她只是受伤了,我给她疗伤了呢。”
他说着指了指一直在燕无归身体上来回旋转的玉石,声音有些颤抖道:“只要再过几天,无归就会醒了。”
季殃安静看着他,他自己神智都不怎么清楚,而且禾雀说这话的模样很是笃定,搞得他也不清楚到底是符紫苏错了还是禾雀错了,只好愣愣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天之后,燕无归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季殃道:“禾雀,差不多放弃吧。”
禾雀还是在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只不过他的语气没有前几天那般笃定了,眼眸中也笼罩了一股绝望。
那股绝望似乎能穿透人心一样,让不通情感的季秉烛也有些心悸,他摸了摸胸口,不明所以这股突如其来的情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日之后,季殃再过去的时候,禾雀已经枯坐在院子外面,身上已经落了一层树叶,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
季殃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走去了燕无归的房间。
燕无归还是像前几日一样,身体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灰白之色更加严重了,季殃居高临下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似乎浮现了一抹暴躁的怒气,他心道:“她现在这副模样,禾雀就这么难过吗?”
他不懂这种情感或者羁绊到底是什么,只觉得禾雀那副样子自己看着很难受,季秉烛心想:“若是她死了呢?她死了之后禾雀是不是就会好起来了?”
那时的他丢失了情魄,对于旁人来说痛彻心扉的离别,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他在床边看了半天,才轻轻开口道:“你如果死了的话,禾雀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他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太刻薄了,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只好斟酌半天,补了一句:“求你了。”
说完后,他又想了半天,似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缓慢走了出去。
禾雀依然静静坐在地上,对周遭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事情,直到季殃出来,他才缓慢地抬起头,冷声道:“你想让她去死。”
季殃皱起了眉头,大步走过来,一把掐住了禾雀的下巴,端详着他的眼睛,眸子一瞬间变得冰冷:“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禾雀冷然地看着他,一只眼睛已经露出了点魔修的端倪,泛着点猩红色的光芒来。
季殃看了半天才不可置信道:“你……要入魔了?”
禾雀道:“入道入魔,和我来说,没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季秉烛的手直接扬了起来,不过半天都没舍得落下来,他冷冷道:“你觉得燕无归那副样子还能算是活着吗?你若是对她好,就该早些让她解脱。”
禾雀愣了半晌,才轻声开口:“我知道。”
三日后,禾雀似乎接受了燕无归救不回来的事实,亲手将燕无归的呼吸掐断了,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禾雀在燕无归的丧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堕入了魔道。
他站在燕无归的棺木旁,一身红衣微微翻飞,身上的灵力被一点点地挤出了体外,缓慢地变成了滔天的魔气,彻底笼罩了他整个身体上。
离得最近的符紫苏一怔,立刻怒道:“禾雀!你疯了吗?”
不过那时候的禾雀已经听不见其他人讲话了,他眸子已经变成了猩红的魔瞳,伸出手将棺木中的燕无归最后一魄硬生生扯了出来,接着以迅雷之势放在了自己手中的一张燕无归的画像上。
他做完了这些之后,才对着漫长的修士冷笑了一声,道:“可笑。”
几位大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辈,眸子里满是对蝼蚁的蔑视。
禾雀的嗓音低沉而冷淡:“入道,入魔,与你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入魔作恶多端?笑话,难道你们修道的人不也是会为了利益将无辜之人撞上屠刀吗?想要杀人就说,做什么一副冠冕堂皇令人作呕的姿态”
他说着猛地将手中的魔气推波一样朝着人群中一掌劈了过去,将一众人吹了个人仰马翻,给他让出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来。
季敛和几个大能眸子冷漠地看着他一步步往外走,身形在原地微晃,瞬间出现在了禾雀背后。
季敛:“入了魔,就别想离开了!”
他说着,手中灵力如同水流般倾泻出来,朝着禾雀悍然打下一掌――不过下一瞬却被人一掌接下来了。
自从禾雀入了魔之后,季殃就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挡在了季敛身前之后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人伤害禾雀。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这一个念头支撑着他朝着季敛拔出了鸦羽剑,毫不留情地一刀劈下来。
禾雀似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他就找寻了个机会,瞬间冲了出去。
其他的大能还想要再前去追,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季夜行猛然出现,轻飘飘站在了大门口,将曲容剑剑尖点地,眸子冷淡地看着追出来的大能,眉心的红痕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懒洋洋地开口:“诸位,燕修士的丧礼还未完,你们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要离开,不太合乎礼数吧。”
几位大能脸色难看,灵力倾泻而出朝着季夜行轰然冲撞了过去。
季夜行哈哈大笑了一声,曲容剑猛地抛上前,在空中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结界,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他就这样不闪不避地硬挨了那大能一掌,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气,被打成这副德行他竟然还在笑,语气中满满的不屑和冷嘲热讽:“诸位若是想要踏出此门,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我绝对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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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首次画中魂现身了,嗯
之后的事情禾雀就不知道了,他只记得自己脑子里浑浑噩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得翻江倒海,神智完全模糊。
他迷迷糊糊地抱着手中燕无归的画卷,一身红衣破烂不堪,从鹿邑城一路西去,渡过临江关,横穿过了咸奉城。
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在燕无归丧礼上季秉烛和季夜行挡住了想要追杀他的大能修士,不过很快,季夜行就被季敛带走软禁,就连季殃也被鹿沐带着人囚禁在了鹿邑城的禁制牢笼中,出不来半步。
几乎是一夜之内,追杀符禾雀的诛杀令由尘上楼分到了古荆的各个城池中,无数修士大能纷纷前去讨伐当众入魔的禾雀。
落单的魔修一旦遇上了尘上楼的诛杀令,根本没有活路可言,但是禾雀自从入魔了之后,便将他的魔气注在了水墨画中,当他第一次躲避追杀的时候,便是用着半试探半放弃画出来的弓弩,将来追杀他的人悉数歼灭,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之后,禾雀似乎从他的画中找到了什么灵感,靠着他点墨成真的画中境,硬生生地从鹿邑城逃了出来。
不过诛杀令的力量实在是不容小觑,他最多也只逃到了咸奉城的边缘,便被人逼着迫不得已之下,毅然决然进去了那传言中绝对不会活着出来的荒漠。
沙漠中一片炎热,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海,根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禾雀进去沙漠的第三天,用画中境储存的水就已经消耗完了,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一直往前走,似乎只要他脚步不停下,就终究会找到水源一样。
他没入魔之前只是结丹的修为,因为家世显赫,他连辟谷都没有修炼到,若是没有水源,没过几天他就要化为这茫茫荒漠的养料了。
他浑身狼狈,衣衫凌乱,嘴唇因为缺少水分而在发干,有的地方已经在渗血了,就连白皙的脸上都被灼眼的阳光照伤,看着狼狈不已。
饶是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他还是死死抓着手中一副黑色的画卷,大有死都不放手的架势。
不知道走了多久,禾雀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头栽到了在了地上,侧着脸贴在灼热的地面上――因为沙子直接粘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痛得一激灵,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只好认命似的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那永不会变化的沙海的黄色。
“无归。”他迷迷瞪瞪地想着,“我救不了无归了。”
他都已经马上要死了,还在惦记着这个,要是旁人在这里听到他的话一定会觉得可笑。
他的视线越来越黑,内心也越来越绝望,许久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禾雀的眼中突然滑落下来一抹血泪――他因为长时间缺水,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索性只能流血。
脸上的血泪缓慢划了下来,抵在了他脸旁边的黑色画卷上,画卷上的燕无归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能直接活过来。
禾雀伸出手艰难地抓住了那副画卷,哑着声音,喊出了一句:“无归啊……”
他的声音没有发出来,只能听到一声喑哑的气音,接着一阵狂风吹来,将他的身体埋了半边。
虽然周遭灼热得要命,但是禾雀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他不着边际地心想:“原来,死竟然这么冷吗?那当时无归被吸去魂魄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冷啊?”
他忽然想起来了当时在落墨山下时的场景,结界灵落墨从半空中忽然出现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部都不知道是敌是友,只有燕无归眸子一冷,直接拔出剑来,对着落墨。
落墨的身体依然是如同烟雾般缭绕,他来回地变动身形,逐一将在场所有人看了一眼,然后锁定了禾雀。
只是在他顺势猛冲下来的时候,燕无归挡在了禾雀的面前,接着被硬生生抽去了三魂六魄。
禾雀迷迷瞪瞪地想着:“若是当时她没有挡在我面前呢?”
想到这个,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世上如果能重来的话,那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悔恨和求而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