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这个醋意大, 容不得别人。”
“今日只能辜负淳于兄的好意了。”
低沉含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夹杂着淡淡酒气。
卫昭一面钳着怀中少年腰肢, 一面擎着酒盏,向淳于晏遥遥一举, 算是赔礼。
坐在一旁的穆珏遽然变色。
立在卫昭面前的四位女郎遽然变色。
其他学子则惊讶的张大嘴巴,惊得合不拢嘴。那样灵气逼人,如美玉般耀眼的少年,竟然、竟然只是个娈宠。
四目相对,淳于晏眼底闪过浓浓的遗憾和不甘。
他爱男色更甚于女色。
譬如这等酒宴, 他可以毫不吝啬的将美姬们唤出侍酒,甚至赠给哪个值得赠予的人,但男姬,他是万万舍不得的。
在看到今日那个越地的沐玉前,他以为他的卿卿已算人间尤物。
等见到沐玉,他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并打定主意要在酒宴后将人哄骗到手里。
然而直到方才那个少年出现,淳于晏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占尽天下风光的人间绝色。
若能将那样一个尤物压在身下狎玩寻欢,该是何等销魂滋味。
他兴奋而惊艳,几乎连酒杯都握不稳,就失态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而姓魏的却告诉他,那是他的人。
淳于晏几乎是五指颤抖着握起酒杯,露出抹怪里怪气的笑:“魏兄可真是好福气。”
“不敢。”
卫昭隔空与他虚虚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怎比淳于兄佳丽成群,莺莺环绕。”
“淳于兄才是真正的好福气。”
酒宴再度恢复热闹气氛,少年懵然坐在卫昭腿上,不自在的动了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卫昭。
卫昭钳着腰肢把人按回去,沉沉一笑,带着威胁的意味:“不许乱动。”
语罢,他又施施然倒满一杯酒,自己饮了半杯,却将剩下的半杯递到少年唇边,带着两分诱哄道:“来,把这个喝了。”
穆允:!!!!!!
“乖,喝了。”
卫昭低声重复。
少年呆了呆,翩跹浓密的长睫扑闪了一下,张嘴,果然乖乖把酒喝了下去。烈酒入腹,不多时,白玉般的小脸上就腾起一片红潮。
席间学子俱被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勾得眼睛发直,再不怀疑两人关系。淳于晏几乎要将手中酒杯捏碎。
唯独穆珏,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血色尽失。在一旁侍酒的美姬见他人虽俊秀,却不言不语不笑,呆傻的宛若木头,顿觉无趣,愤愤搁下酒壶去寻其他人了。
“孤、孤可以下去了么?”
少年试探着,低声问,温温软软的气息拂在耳畔,一下下撩拨着人的心弦。
穆允已经隐隐猜到卫昭是故意在演戏给这些人看,如今见戏已演完,他就有些呆不住了。虽然很喜欢和师父黏在一起,可他想要的是真心接纳他的师父,而不是这样的师父。
这样的师父,看他的眼神虽然格外温柔,可眼里却没有感情。
卫昭冷漠的摇头,并惩罚似的掐了掐少年腰肢:“不可以。”
穆允:“……”
哼!
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火气和不满,卫昭低头,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不解的打量正在他怀里不安分扭来扭去的小崽子。
今日小狼崽子穿成这副撩人心弦的模样,又和大皇子穆珏一样,“恰好”出现在此地,和他偶遇,目的显而易见。
既要引诱他,他又恰好将计就计的成全了他,此刻又作出这副单纯无邪的样子给谁看?偏正是这副诱人而不自知的模样,回回都能轻而易举的勾起他体内的欲.火……
“不许再动了。”
卫昭哑声告诫,凤目里明显染了欲色。
穆允闻声一僵,不由想起那日在定北侯马车里,卫昭突然发狠掐他腰肢那次,也是这样奇怪的声音,也是这样……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上次腰侧的淤青还未完全消去,穆允有些害怕的点了点头,任由卫昭摆布着重新坐好,不敢再乱动。
“魏兄,我敬你一杯。”
淳于晏不知何时从席上走了过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擎着酒盏,目光在卫昭身上顿了顿,便状似不经意的扫了眼被卫昭圈在怀里的少年。
大约是吃了酒的缘故,除两颊外,少年裸露在外的颈部和锁骨一片肌肤也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在质地轻软的鹅黄春衣衬托下,越发赏心悦目,荡人心魄。
身为情场高手,淳于傀也算阅男无数,他依然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温软如许,拥有这样一身莹白如玉肌肤的少年。
“淳于兄在看什么?”
察觉到淳于晏目光,卫昭皱眉,先伸手替少年将衣领提了提,方把人搁下,施施然站起。
在好色方面,淳于晏从不掩饰的,意犹未尽的盯了眼被卫昭有意藏在身后的少年,笑道:“魏兄紧张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位小公子生的的确惹人怜爱。”
“看在在下一片爱慕之心的份上,魏兄可容在下给小公子敬一杯酒?”
淳于晏笑吟吟望着卫昭,说出了这句令所有学子都惊讶的话。
因为懂规矩的人都知道,在宴席上,地位高者要向地位低者的姬妾敬酒,那意思就约莫等于,这个姬妾,老子要了。简言之,就是强取豪夺。
而今日这个只有未取得功名的普通学子参加的宴会,在卫昭和穆珏等人没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出身洛地豪门望族的淳于晏的确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长这么大,战无不胜、威震朝野的定北侯还是第一人被人强取豪夺,笑容不由有些扭曲。
“他酒量浅。”
“淳于兄若实在要敬,就由魏某代饮了吧。”
卫昭嘴角一弯,伸手,握住淳于晏手腕,带着他手中酒杯,往唇边送来。
淳于晏愕然睁大眼,陡然意识不到不对:“你——!”
然而一个“你”字刚喊出口,他便被兜头泼来一坛烈酒泼成了落汤鸡,后面的音节彻底卡在了嗓子眼里。
太子殿下犹不解气,目光搜寻一圈,迅速又搬起旁边便宜大哥案上一坛刚启封的酒,哗啦啦全倒到了淳于晏脑袋上。
淳于晏大怒,目眦欲裂的盯着那少年,伸手欲将人捉住,穆允把空酒坛子一扔,又迅速躲回了卫昭身后,滑溜的仿佛小泥鳅。
卫昭:“……”
卫昭稍一用力,淳于晏手里的酒杯再握不住,砰得坠地。
“你!——啊!”
咔嚓一声,卫昭瞬间卸了淳于晏手腕。
侯在帐外的三名淳于族高手察觉不对,刚冲进来,便被藏在暗处的定北侯府影卫和帐外昌平帝专门派来保护太子的大内密探合力拿下。
“定北侯奉旨查案,谁敢妄动!”
暗卫出示令牌,其余惶惶不安欲要奔逃的学子俱大惊失色,失魂般委顿在地。
“他……他竟然就是定北侯卫、卫昭。”
“我……我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定北侯。”
小迷弟董姓学子喃喃两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昌平帝也没有料到,他好不容易选了个良辰吉日带他的太子出来交朋友,竟遇上这种闹心事。
“现在卫昭已经把坏人抓走了,下午的手谈会,太子还想参加吗?”
昌平帝有些心虚的望着臭着脸坐在对面的少年。
依照计划,他们是要在野外露营一夜,吃烧烤欣赏夜景的,虽然这个计划可能要暂时搁浅了,但左右下午无事,昌平帝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帮太子交到朋友的机会。
他的太子,实在是太缺少朋友了。
听了便宜父皇的话,穆允脸色瞬间更臭了。
交交交
就知道无脑热的让他交朋友。
现在在那群学子眼里,他的身份就是……就是……
哼!
太子殿下有些说不出口,便把一腔怒火都化作臭脸色,统统甩到了便宜父皇身上。
隐约觉得自己又得罪了自己的太子但又想不通为什么的昌平帝,只能暂时换换脑子,板着脸望向垂手立在一边的长子:“雨润,你为何也在此处?”
第37章 父与子
与对待脑子不灵光的二儿子不同, 对待懂事守礼的大儿子, 昌平帝向来是温和而有耐心的,像今日这样板着脸已是极少见。
本来身子骨就弱,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带, 就穿成这样随随便便跑到野外来, 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昌平帝的目光里同时包含了疼惜和责怪两种情绪。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昌平帝总觉得今日的大儿子与平日似乎格外不同,无论穿着打扮都呈现出一种与他本人气质不大相符的侬丽。
譬如那件翡翠纱衣,如果穿在太子身上,定会显得清新活泼, 可穿在气质温雅的长子身上, 昌平帝就……怎么看怎么别扭。
当然, 他并不是要全盘否定长子这种在穿衣风格上的大胆尝试,只是单纯的觉得, 每个人都有更适合自己的穿衣风格, 只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 衣与人才能相得益彰。而长子现在尝试的这种风格,现在是不怎么成功的。
而且为了修饰仪容, 长子似乎还特意涂了丹敷了粉?
昌平帝感觉惊讶极了。这种只有在某些放浪形骸的文人间流行的风气,长子何时沾染上了?难道是为了方便结交朋友?
可方才昌平帝特意观察过今日参加手谈会的学子们,除了那个叫什么淳于晏的和他狐朋狗友们,大多数学子还是很质朴纯真的。
“让父皇担忧,都是儿臣的过错。”
作为一个心思敏感的白莲大皇子, 穆珏永远都能准确的把握住自己父皇的喜怒哀乐,譬如此刻,昌平帝虽然板着脸,可穆珏很清楚,皇帝是为什么而生气。
“今日天气甚好,儿臣只是觉得呆在府中太过烦闷,才想出来郊外散散心。不意恰好遇到望乡楼有学子们在举办手办会,一时好奇,就过来了。”
虽然不明脑子不灵光、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二儿子为何也来了望乡楼,但长子在棋艺上素有造诣,这昌平帝是知道的,所以对于长子合情合理的理由,昌平帝没有产生怀疑,只是脸色缓了缓,威严的告诫:“郊外不比你府里,风大的很,下次再出来,多少带件披风,切不可穿得如此轻薄。”
穆珏不由望了眼穆允身上那件比自己明显要轻薄许多的鹅黄春衣,心中如倒了调料瓶子般难受,面上却笑得得体而完美:“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父皇呢,父皇今日怎么也有兴致到郊外来了?”
作为一个深谙平衡之道的帝王,昌平帝自然不会傻到说自己是带着太子一个来郊外踏春游玩交朋友的,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朕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那殿下是……?”
穆珏又把目光落到穆允身上。
心情正不爽的太子殿下冷冷一抬眼皮:“大哥说什么?孤没听清。”
“咳!”
生怕宝贝太子因为生他这个父皇的气而故意拆台,昌平帝严肃的代答道:“太子近来有些懒怠政务,朕特意带他一道出来体察民情的,以作……以作惩罚!”
穆允:!!!!!!!
昌平帝忙悄悄投去一个求助的小眼神。
乖,锅先给朕背好,等回去朕再补偿你一个大的。
若因为他的偏心行为而导致皇子间产生不睦,就委实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罪过了。
穆允:“……”
穆允:“……”
哼!
便宜父皇果然是便宜父皇。
白送的都不能要!
……
由于他的太子实在脸色太臭,昌平帝只能把下午的行程也取消,吩咐返程。
“朕的马车大,保暖效果也好,雨润,你过来与朕和太子共乘一车吧。”
对于长子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昌平帝是越看越心疼。当年要不是他软弱无能,他真正的长子根本不会……他现在的长子也不会一出生就被武帝一纸诏令召进帝京为质。就算有所谓的特别照料,寄居在旁人的屋檐下,质子的生活,再好能好过到哪里去,否则年仅七岁的长子也不会在有那么多宫人看护的情况下“意外落水”,落下个心悸之症。昌平帝很清楚,长子幼时受的那些罪,都是代他受的,所以内心深处才会对这个体弱的长子格外疼惜。
所以在其他皇子与长子发生冲突时,他总是下意识的要维护一下明显处于弱势地位的长子……
“太子,你往里坐坐,瞧把你大哥挤到哪里去了?”
望着独自霸占了大半个坐榻的太子,以及只在最边上坐了小小一块地方、随时都可能因为马车颠簸而掉下去的长子,昌平帝忍不住开口提醒。
“哦。”
太子殿下敷衍的往外挪了一寸,就懒懒眯上眼,没有再动的意思。
昌平帝:“……”
昌平帝不满:“太子!”
“父皇息怒。”
穆珏忙笑道:“儿臣这样坐着就很舒服,榻边有扶手,正巧可让儿臣扶着,坐远了反而不如这样稳当。”
唉,他的长子,永远这样懂事谦让,不教他这个父亲为难啊,不像某个淘气包……
昌平帝把目光落在正小懒猫一样窝在阳光里假寐的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孩子是要宠着的,可也不能过分宠着,给溺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