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生坐在凳子上,脑袋都还没有桌子高,只能露出两只眼睛在上面,在一群人中,看上去特别的古怪。
他旁边都没有人,所有人都不挨着他坐,还用眼睛瞪他。
他打了国子监诸生的脸,能给他好脸色看就怪了。
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其他人就会不计前嫌,屁,要是一个熊孩子故意打你两巴掌,你不计前嫌试试。
他这是遇到了校园霸凌?冷暴力了啊?
徐长生又开始叹息,小小年纪,看上去特别搞笑。
上面的国子监博士,拿着一本书正在摇头晃脑的讲着。
徐长生一个头两个大,知道在讲什么吗?在讲《礼记》第三十一篇,如何天人合一。
真的,就是讲这个,不过这个天人合一和后世的天一合一还是有点不同的。
是指读书人自觉修养达到像美好善良的天一样造福于人类和自然的理想境界。
古代的理科或许不行,但像这种神神叨叨莫名其妙的哲学绝对是现代拍马也赶不上的。
什么孔子,孟子,只要带一个子字的,没有一个不是哲学家,其思想甚至影响上千年,知道厉害了吧?不要觉得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受他们的思想影响。
但……这些天人合一的哲学平时听听也就罢了,让一个理科生每天去研究怎么天人合一,徐长生觉得他的小脑袋瓜快要炸开了。
哪怕徐长生自认是学习机中的战斗机,现在也毛皮擦痒了。
“徐长生!”正在打瞌睡,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徐长生条件反射的小腿一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到。”
整个人都没有桌子高,他这一溜下凳子,完全就只剩下一个小脑袋顶在上面了。
众人面面相觑。
徐长生也发现了,他这样根本看不到人,别人也看不到他,赶紧又爬上凳子,“到。”
小手手背在背上,立得笔直。
上面,讲课的是一个特别严肃的博士,礼学博士严文殊。
严文殊这人是特别古板的那一种,最重一个礼字,徐长生的才学怎么样他不管,但小小年纪就敢挑衅国子监诸生,在他眼中那是何等骄纵放肆,狂妄自大。
他一生尊礼,对徐长生这样的就差直接横眉冷指了,而且,刚才徐长生居然还敢在他课上打瞌睡,简直目无尊长。
严文殊面无表情,“《礼记》第三十一篇通篇背诵。”
通……通篇背诵?徐长生都惊呆了,以为他是硬盘啊,“报告老师,不会。”
严文殊,“既然不会,为何还在课上睡觉?出去罚站。”
徐长生:“……”
国子监第一天,徐长生就被罚站了。
古代的罚站可不仅仅是站而已,而是将书放脑袋上,双手高举,要是书掉下来了,那就惨了。
无法,谁让他在课堂上打瞌睡,的确是他不对,跑去站门口了。
唉声叹气,这才第一天啊,何时是个头。
不过站在外面也好,清净,不用听那老头的催眠曲,他都不打瞌睡了,真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路过的学生对他指指点点,时不时还发出笑声。
简直丢死个人。
正羞愧得想逃课算了。
这时,一双修长的皂靴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谁啊?这时候站他面前,简直趁人之危,难道是来笑话他的?简直不要脸。
徐长生都不敢抬头去看,因为抬头脑袋上的书要掉下来,严文殊那老头更要罚他。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说你和颜弘文还有一场书法要比?”
徐长生一愣,这声音不是……他的大唐好基友高明,不对,倒霉蛋太子李承乾吗?
李承乾虽然有专门的太子太傅一大堆大师,但也在国子监挂了名的,属国子监门生。
在国子监听到熟悉的声音,徐长生先是一喜,然后小脑袋耷拉,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正好赶上他的人生低谷。
徐长生哎叹道,“还比什么比啊,别人不知道我的字如何,你还能不知道?”
信都通过那么多封了。
安静。
徐长生心道,怎么好基友又不说话了?好想抬头看看,憋死他了。
半响,李承乾的声音传来,“下学后,你到东宫,我教你写字。”
徐长生都愣住了?
堂堂太子教他写字?
难道是实在嫌弃他字太难看?以前李承乾就寄给他好多字帖,都不知道被他放哪去了。
说实话,对于李承乾这个他在大唐的第一个基友,他内心是矛盾的,他想和他好啊,但李承乾这倒霉蛋的命运实在不太好,他又有点怕被牵连。
所以才会纠结,矛盾。
“这不太好吧?”徐长生答道。
李承乾没说话,因为他直接转身走了。
徐长生咧了咧嘴,还不让人拒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
哎,叹了一口,看来真要和李承乾这倒霉蛋绑一起了,愁啊。
又不知道站了多久,太阳都正中了,严文殊才从堂上走出来。
徐长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放课了。
古时候可没有什么课间休息这一说法,一课基本就是一上午,而且还都是一个先生在讲。
才松一口气,严文殊那老头就走了过来,“明天还背不出来《礼记》第三十一篇,继续罚站。”
徐长生很想跳起来说,老头,死记硬背是要不得的,但他不敢,尊师重道啊,他以前也是个好学生,真的,答道,“知道了。”
既然来到了大唐,就得遵循大唐的规矩,回家背吧,哎,估计除了《礼记》,还得背四书五经,想到这徐长生眼睛都变得跟蚊香圈一样,让你嘚瑟,你要是不嘚瑟能被推荐进国子监受这苦?悔之晚矣。
中午时间,该是食饭的时候了。
国子监中有个饭堂。
徐长生跑回室内从书袋里摸了点钱,他站了这么久早就肚子咕咕叫了。
跑到饭堂,人……真多。
不过被他看到一个空位,先占位置,他懂。
撒丫子跑了过去,撑上凳子。
不过,周围的人鼻子一哼,如同鸟散。
徐长生愣了愣,切,不和他坐算了,他还嫌弃位置挤。
正想着怎么能占住位置又能去打饭,这时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长生长生,我给你送饭来了。”
徐长生一愣,来人正是长柏哥儿,提着个食盒。
国子监是允许送饭的,毕竟很多都是世家子弟,吃不惯大锅饭。
徐长生哈哈一笑,他现在有点像公子哥儿的生活啊,读完书还有人专门送饭。
徐长生跑去接过食盒,两人合力放桌子上。
毕竟是小孩子,食盒不大但挺沉。
将食盒打开,正是白嫩嫩的豆花。
有两份,长柏哥儿说道,“我和你一起吃。”
他为了早点送来,也没吃。
别人送饭的是小侍,肯定不能一起吃,但长柏哥儿是堂兄弟,是不一样的。
徐长生点点头,两人小手开始将食物取出来。
还没开始,突然觉得有什么阴影遮挡住了他们。
抬头,不由得一愣。
是几个学生,正提着食盒,然后就坐徐长生旁边空出来的位置上。
“可别说我们国子监门生不懂礼仪,心眼小,排挤你。”来人说了一声。
徐长生都愣住了,这几人……不正是被他啪啪打脸的孔怀仁裴行俭等六人。
唐循看向徐长生的眼睛还是瞪得跟青蛙一样,他祖父现在被气得都不上朝了。
不过还是一句不吭地坐在了旁边。
徐长生愣完也笑了,严文殊那古板老头那么重礼仪,教出来的学生又怎么会全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的小心眼之辈。
看来国子监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不过毕竟才打完脸,有点尴尬。
各吃各的。
长柏哥儿又开始吃得吐舌头了,他偷偷在沾料里面多加了点辣椒,可好吃了。
徐长生都不敢沾太多,长柏哥儿却一个劲儿的沾红油,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估计是怕他吃不饱,所以份量很大。
徐长生也开始埋头吃,但一抬头就发现了不对,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你们吃的是什么?”
看这孩子,吃得舌头直吐,脸都吃红了,还一个劲吃,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而且看上去白得胜雪,干净得一尘不染,那红色的蘸料看上去也十分独特漂亮。
长柏哥儿一把抱住桌子上的碗,“豆花不好吃,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六人:“……”
徐长生:“……”
徐长生看着六人直勾勾的眼睛,心道,好歹都是些大儒大官的后辈,怎么能露出这么**裸的表情。
徐长生叹了一口气,“各位要是不嫌弃,试试?”
在长柏哥儿一脸哀怨的表情下,六人愣是过来品尝了。
怎么都不谦虚一下?
沾上红油,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的感觉,味道还特别丰富,应该说十分丰富,从来没吃过这么多味道的蘸料。
都不用徐长生喊,几人一口接一口。
“嘶嘶!这味道真奇怪,但真好吃。”
“嘶嘶!我少沾一点儿,受不了受不了。”
“……”
不过两份而已,虽然份量大,但多了六个人,那肯定是不够的。
估计都没吃多少,就没有了。
徐长生看着空的碗有些傻眼,他的午饭。
长柏哥儿嘴巴都咧开了,他都没吃几口,他还专门多放了他爱吃的辣椒。
六人吃完,“下次多带点,完全不够吃。”
“就是就是,这味道也太丰富了。”
徐长生:“……”
这怕不是六个吃货,严文殊那老头教你们的礼仪哪去了?还主动让他多带点?
要不是他们客客气气的,徐长生都以为他被霸凌了?
长柏哥儿一点都不开心,偷偷摸摸地道,“长生,我们下次躲着吃。”
徐长生眼睛一闪,说道,“各位觉得味道如何?”
六人本来就没吃够,点着头,“倒是第一次吃这叫豆花的食物,味道鲜嫩,入口即化,特别是沾上那红油,别有一番滋味。”
徐长生赶紧道,“我徐家准备在长安开一家食楼,就有豆花出售,到时各位可以前去品尝。”
这六人是国子监的大才子,简直就是活广告啊,徐长生心道,不能放过。
六人眼睛一亮,“徐家的食楼开业,一定记得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
徐长生和孔怀仁他们聚在一起,本来就特别惹人眼,不少人都在关注他们。
“你们看清楚他们刚出在吃什么了吗?”
“好像在说什么豆花,看着白得像雪一样,看他们表情跟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就是啊,吃个东西怎么表情还那么丰富。”
“应该很好吃吧,我刚才看着他们吃,我都忍不住吞口水了。”
“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让位置了,坐那么近,我吃两口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
一道长得很好看,但不知道什么味道,名叫豆花的美食居然在国子监小范围内流传开了。
不过这和徐长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下午的课开始了。
“徐长生,《春秋》公羊传会背吗?”
“报告老师,不会。”
这次徐长生倒是没有被罚站,不过,“明天我再抽你背《春秋》公羊传。”
徐长生眼睛都变成了蚊香圈。
天哪,上午严文殊那老头让他明天背《礼记》第三十一篇啊,太子让他放学后去习书法,现在又多了《春秋》公羊传?
他估计得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恨不得长了八只脑袋。
简直能将一个理科生逼得上吊,他突然有些敬佩以前看不起的文科生了。
他好怀念在徐家村搞建设的日子,泪流满面。
下学后,徐长生唉声叹气的回到家,他是要去李承乾那的,但离家近,他先回来一趟。
以前,李承乾赠送他白玉箫的时候,他说过,有好东西要跟好基友分享,要对好基友好点,现在豆花也算好东西吧?
反正在徐长生眼中,好吃的都是好东西,现在正要去好基友那,所以得带上。
于是,提了个食盒这才出门。
徐长生是被带进东宫的,提着食盒一蹬一蹬的跟在一个近侍身后。
院子中,李承乾正专心的批阅着什么,今天天气好,他就在院子中坐了一天。
徐长生跑了上去,“好基友……不对……”
赶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对方可是大唐太子。
李承乾这才抬头,也不说话,而是向旁边的近侍招了招手。
近侍搬上来一个小凳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字帖。
徐长生:“……”
准备得这么充足,这是多嫌弃他的字?
徐长生赶紧将食盒举得高高的,“殿下,这是我们徐家村独有的吃食,别的地方吃不到,你试试看。”
近侍看了一眼李承乾,李承乾点点头,这才接过。
徐长生心道,李承乾现在才多大?怎么就一副大人做派,害他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压力了。
好歹他也是博士啊,虽然现在变成了小孩子,性格也受到了影响,但毕竟以前是大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