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九州月下

作者:九州月下  录入:08-18


而这其中,文字和标准就是关键,只有这两点确定了,所有的政令才可以传达无误,如果没这一点保证,旧的文化会如野草一样顽强复苏,试图恢复它本来的力量。

至于车同轨。

严江给秦王的提议还是低价倾销,结果当时王绾正好和几位同事在秦王处讨论攻楚的后勤汇总,被听了去,他们当时就炸了——纸、车、茶、磨坊已经是秦国国库四大收入,几乎能抵一小半的税赋。

秦王和少府都对此非常抗拒——这失去的都是沉甸甸的钱啊!

治粟内史也很爆炸,这几年打六国,国库又被尉缭拿去四处做py交易,仓里空得饿死老鼠,王绾甚至说李斯当年说厕中鼠不如仓中鼠,那是没来过秦国,要来秦国,他会发现仓里的老鼠比仓中老鼠日子好天上去了。

严江则给他们普及着薄利多销的好处,一来生产商要给经销商留下足够的利润,这才生意才能做大做强,如纸,纸价高时,收入虽然多,却远比不上纸价低时的大销量收入。二来,若秦车畅销六国,时日一久,自然车同轨。

车同轨这个理由太强大了,在场诸人一时沉默。

后世人不太理解车同轨有什么用,但在战国时代,只要是周游过列国的人,就知道这有多重要。

木车轮坚固窄硬,在土路上会压出一道道车辙,如果轨距相同,那么顺着前路车辙就会省时省力,但若是轨距不同,就很容易把一个车轮卡在其中,任牛马如何拖拉也出不来,只能人下车来,抬车摧马,以求脱离困境,但然并卵,如果你的车轮还是那样与本地的车轮距离不同,那么很快,你就会再陷入别的车辙里,然后再抬一次。

所以战争之时那么依赖水运,就是因为陆路不但消耗高,跨国战也很坑,运粮不易,还损车马。

甚至因此生了一个成语叫“改弦易辙”,来形容换大的改变。

但车是那么容易改的么?

车在战国是非常贵重的财产,有一千辆车就是“千乘之国”,算大国了,一辆车的车轴换掉,车厢也要换,几乎等同买新车了。

大贵族自然不在意,但如果这么做,就等同于得罪了六国所有的庞大的中低层有车一族。

也因此,车的不同,严重阻碍了六国交通,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改变,一点钱财似乎问题不大。

但秦王还是觉得亏了,他的决定是不可贱卖,而是命令六国现在所有的匠人,以后再做车,都得以秦制来做,违反的,就来少府做车吧。

王绾等人都非常赞同,秦王则对严江温柔地表示低可以,太低不可以,灭楚还要钱呢。

严江为此不悦,睡了半个月工地没有回临江宫。

陛下先是变鸟来安慰,严江不为所动。

然后秦王让送了一个枕头过来,疯狂暗示,严江依然不为所动。

秦王绝对不是服输的人,所以他在肝完了工作之后,亲自过来渭河之南,一偿分别之情后,小声地给他解释:“阿江莫气,帝王之道,贵在平衡总揽全局,君臣一心。民心之向,素是最后考虑一环,再者,不杀六国旧贵已是宽容,断无肥敌之理。”

甚至以前,他都是从来不考虑的,也是跟着阿江出门久了,这才把民加他自己的思维逻辑里,虽然占得并不多。

严江自然也知晓此理,趴在老虎背上幽幽道:“我亦知此理,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不过你说的亦有道理。是我多事了。”

秦王倒没说错,他不杀六国旧贵的结果,就是被六国旧贵灭国了,不过这锅他自己也要背一大半就是了。

秦王强大的第六感立刻激发出求生欲望,他握着阿江的手,斩钉截铁地道:“阿江之言皆为至理,与吾一刚一柔,互补互益,是吾之幸,怎么能是多事呢?可是有小人中伤于你,寡人这便……”

“得了得了!”严江看他一眼,指尖在他腿上的疤痕划了划,“如今已有三月,秦何时出兵?”

“大军开拔集结尚需时日,”秦王略略一算,“春寒不起兵,应是三月之时。”

三月春暖,不需要冬衣,正值楚地春耕,此时出兵,对面军心易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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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在郑国渠修成后, 咸阳人口增长很快。

劳作的妇人小孩常随手带着一个纺锤,将一团短棉搓成棉线,民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棉花已经从一开始做为保暖填充物,向纺织品进展。

手搓的棉线粗细很不好控制,做出来的都是粗布,但这种柔软轻肤的布料几乎是一瞬间就俘获了普通人家——它的产量太高了, 而且相比需要沤、砸、梳、抽的麻纤维,它只要细心去除其中的棉仔, 就可以纺线做布。

唯一的问题就是它太耗费地力, 种了棉的地得至少种上两三年的菽豆或者苜蓿, 才能再来种棉。

但问题不大,对普通的农人来说, 一件布衣,够穿很长时间了。

问题在于由于棉布价格上涨,让种棉的农家多了起来,引起了秦国上层的重视。

“棉占良田,益商贱农, ”王绾对这事非常紧张,上书秦王, “应令诸农归禾, 禁种棉,以益田赋。勿复齐纨鲁缟之事。”

秦王看这奏书时,正是与阿江大战后的休息时间, 拿工作当休息的王者微微一笑,随手将奏书丢给了严江。

“齐纨鲁缟?什么意思?”严江对有些典故还不是太熟悉。

秦王于是解释了这个事情。

严江这才知道,战国和后世之所以重农抑商,管仲是要负大半责任的!

就是这个人,当年搞了个骚操作,让齐国人只能穿鲁国的布,于是布价上涨,齐国订单如雪花飞来,然后鲁国一看,哇,有钱赚啊!于是荒废种植业,大搞纺织业。眼看产业链已经建起来了,管仲突然说,对不起,你们的布我不要了!以后齐人只能买齐布,不买不是齐国人!

鲁国傻眼了,布价一跌,国内闹起了饥荒,辛苦做的布料便宜卖给齐国不说,还签下大量不平等条约,堪称历史上第一例经济战,自此之后,各国君主对商人提高警惕,就怕再来这么一回。

严江闻此事,笑了出来:“此一时彼一时,若有齐国再行此事于秦,王上会如何处之?”

要是齐国试试来操控的秦国市场……啧,画面一定很美。

秦王也勾起唇角:“如是,自应为大秦开疆拓土。”

“商人之道,无非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而已,”严江抬指一弹,把奏书准确地丢到秦王案上,“王上试试想,若有能人,能十日织一匹布,供十人所需之衣,这十人便将自家织布之时日,尽数归于种地,如此,地中产粮亦多,国中布亦多矣。”

商人最重要的作用就在这里,可以让一个人专注少数事情,而非样样皆会,让人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在专业领域。

这想法非常新颖,秦王听得甚是专注,却问出另外一个理由:“若庶民因此重商贱农,何解?”

农是一国之基,必得保万无一失。

严江道:“以立商法,苛之以税,使物贵,民不大赚,自然勤于农事。”

后世商品社会时,哪怕国家再大喊着耕地红线,也阻止不了耕地的荒废,但就如今秦国这点市场,想发展商品经济无疑是想多了,汉朝轻徭薄赋了近百年,也才有一点步入商品社会的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冒苗头,立刻就让汉武帝败光了。

秦王何等聪慧之人,拿着奏书思考数息,突然道:“当年管仲以盐铁富国,取之于无形,使人不怒,阿江昔日所言,便是此理?”

严江微微挑眉,冷笑道:“王上可是还惦记着以盐铁苛税之事?”

垄断盐铁,无形加税,让庶民感觉不到被拔毛了,他们只会觉得:啊,我没买什么东西啊,怎么钱就花光了呢?辛苦了一年,这犁坏了得修,完蛋,今年存的那点钱又搭进去了……

秦王的微微一笑:“吾近日再读《管子》,所获良多,齐王曾问管子:若先以盐铁取民用之无形,又重税苛之,当如何?”

“管子如何说?”严江也来了兴趣。

秦王悠悠道:“管子曰:此桀纣之行,必国灭也。”

严江不由得赞这位先贤的厉害,说的太对了。

秦王政微微一叹:“你既不愿为政,便多说些见识,吾非霸道独见之人,必是能听的。”

他言语里带着一丝萧索,甚至还有点因为自己不想信他的小委屈,虽然知道他必定是装的,但严江觉得自己根本扛不住,不由得坐到他身边揽腰安慰:“我所知亦不多,只是你心志甚大,自然要谨言慎行些。”

“你信我?”秦王转头凝视他,不言不语,只是眸光微垂,甚是失落的模样。

他生得俊美霸气,突然间这么来一下,严江不由自主靠近道,指天势日地保证:“你想知些什么,我能讲的,说予你便是,上邪为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被美色所惑之下,他保证肯定不会瞒着阿政什么事情,一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甚至在后来的战斗中,答应了一些甚是过分的要求以证清白。

秦王政也保证会克制自己的称霸欲望,以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绝对不会搜刮太过,相信我就是了。

老虎花花在一边趴着,看到两脚兽骗人骗己的表演,不屑地转头。

作为一只成熟的大老虎,它已经明白,那两人和那鸟一样,一个声调都不能相信。

……

次日,严江和秦王微服私访,开始做了阿江说的“调研”。

其实这事可以用鸟过来的,但秦王觉得和阿江同出同入更能让他心情愉悦,便当做春日踏青,与阿江上山下乡,研没做多少,倒是一起钓鱼一起烧烤,纵马渔猎,体会着自由的气息。

如今的关中一亩地可产麦两石,最关键的是五月收麦后,可以补种菽,种菽时间甚短,三月可收,待到十月,又可种冬麦,一地两用,大大提高了土地的生产率,而豆子榨油做酱,都是对庶民非常有用的补充。

而以前需要休耕的土地种上苜蓿后,关中饲养三牲六畜便多了起来,当然,这些转换成一句话就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很可以,不用挨饿,非常感谢国家。

一连打听很多都是这个说法,当然,他们更多是在讨论要不要少养几只鸡,要不要养只彘(母猪),既能下崽又可以吃,彘贵,豭(公猪)贱,但养一只就够给儿子取妻,是好收成不是?

还有人聚在村口闲聊,说起少府最近人手紧张,招短工,农闲时可以去,做一日有五个钱呢。

然后立刻有人反驳,说去少府不如去私坊,最近有的私坊收人梳棉脱仔,脱多少棉给多少工钱,有人一日赚了十九钱。

更有人说棉仔亦可出油,说开个收棉坊才是最赚。

一群人为去哪里争执不休,秦王问起他们都去做工田地可否荒废时,被嘲笑无知,每年田赋需麦粟来抵,若有拖延便要被罚为城旦,哪可能为工而轻田,怕是不想过了。

秦王被说也不生怒,反而在庶民的讨论之中收获了另外一种愉悦,倒有些明白阿江为何将这些人看得如此之重了。

于是回宫之后,秦王招来重臣,让他们以庶民衣食为据,做《商律》,并且在咸阳码头调出一片空地,令每月初一可于此开集易市,此日交易,可不限于市井之中。

这算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改进了,秦国要求一定在市场里交易的商法,不知道有多限制市场。

离下月初一还有近一月,这条要求下发到咸阳周边各乡时,谁都没想到会带来多大的轰动。

反正严江带秦王去赶集时,整个渭水河畔仿佛凭空生出一条十里长街,从鸡蛋到牛羊,从果物到布匹,甚至肥料都有人从百里之外挑来买卖,人数之多,堪称空前,当真是“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便是秦王本人都被惊到了。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市场。

被调来维护市场的秦吏们在其中就如汪洋中小船,被挤得四处飘零,于是卫尉不得不紧急又抽调了上千士卒巡逻——虽然结果是集市过后,这上千士卒都被掏空了钱包,但依然喜气洋洋。

很多乡里产物在乡间村里卖不上价,入城却能得个好价,添上一衣半食,换些盐米铁针,就能得生活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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