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林如翡蹙眉,觉得这人脑子怕是不太好使。
那人被林如翡无情的拒绝,却露出些委屈的神情,他咬牙切齿道:“林公子,不要相信顾玄都。”
林如翡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能从这人的嘴里听到顾玄都这个名字。
“他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他嘶吼着,因为激烈的情绪,那双黑眸泛起了赤红,手里的黑蛇也随着他激烈的情绪开始不住的扭动身躯,一时间情形看起来格外的可怖,他狠声道,“林公子,你若是信了他,定然会被害的极惨——”
林如翡用余光瞟了一下这人口中的罪魁祸首,只见顾玄都无所谓的靠在窗边桌旁,微微的偏着脑袋,像个傻子似得看着跪在林如翡面前的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林如翡的目光,他粲然一笑,对着林如翡做了个无奈摊手的神情,却是丝毫没有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
林如翡说:“你知道顾玄都?”
那人说:“我自然知道——”
林如翡说:“那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情绪好像十分的不稳定,手指死死的抠在地面上,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竟是一个个的崩裂开了,那声音也如同泣血一般,听的林如翡有些不适,他说,“我知道,但他算什么天君,他不配叫天君这个名号——”
林如翡蹙起眉头。
大约是见林如翡的神情有些不虞,他这才住了口,低声道:“林公子,你且信我一次,我从未骗过你……”
无论是话语神态,这人身上都浮着一股子浓浓的违和感,林如翡说:“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又何来从未骗过一说,那莫长山是你弄出来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何要伤了沈无摧?!”
那人却无所谓道:“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若是林公子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做了。”他脸上露出一种讨好,跪在地上的脚往前移了移,恨不得凑到林如翡的身边,“林公子,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林如翡自然不可能相信一个才见一面的人,于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不说也没事。”他看见林如翡的拒绝,并不恼怒。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站在旁侧的顾玄都竟是忽的开了口,林如翡本来以为他的声音眼前人是听不见的,谁知这人竟是回了头,当看见站在窗边的顾玄都时,两只眼眸里都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他只听我的话。”顾玄都微微扬着头,迈步到了林如翡的身边,弯腰将林如翡的手握起,用挑衅的眼神在林如翡的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他的动作太过突兀,林如翡也没反应过来,却听到床下跪着的那人发出一声嘶吼般的咆哮,便冲着顾玄都扑了过来。顾玄都抬脚一踹,便将那人踹了老远,重重的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引起一阵巨响。
“几百年前就是如此,几百年后也是如此。”顾玄都慢慢的走到了那人的身边,一脚踩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身上弥漫着林如翡之前从未见过的浓郁杀气,他的话语一字一顿,乍听上去十分温柔,但却能感觉出其中咬牙切齿的味道,“废物就是废物。”
那人坐在地上,怨毒的盯着顾玄都,被他这般辱骂,却腾地笑了,他哑声道:“顾玄都,你拿什么这般嚣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百年之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天君大人?呵呵……你连实体都无法保持太久,只是个可怜的幽魂,还好意思骂我废物?”
顾玄都挑眉:“幽魂能亲到他,你能吗?”
那人气的浑身发抖。
“不行吧?”顾玄都无情的嘲笑着他,“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无论过了多久,事情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屋外却传来了浮花的叫声,想来是听到屋内的响动过来看情况了。
顾玄都眯起眼睛,低笑一声,懒懒道:“浮花瞧不见我,却是能瞧见你,若是看见了你在林公子屋内,不知要给林公子添多少麻烦。”他说完这话,那人便急忙从地上爬起,直接从窗户翻出去了。
他刚走,浮花便推开了门,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露出愕然之色:“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林如翡敷衍道,“只是刚才练功走了岔子。”
“是么?”浮花却有些不信,她在屋外时,分明听到了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可进来看,却只有林如翡一人。
“真没什么事。”林如翡摆摆手,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困倦的神情,“你明日再来收拾吧,我有些困了,先睡了。”
浮花愣了愣,道:“那……好吧。”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叮嘱了几句,说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诉他们。
林如翡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好。
浮花这才转身走了,只是走时神情依旧有些担忧,大概是觉得自家少爷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谴走了侍女,林如翡长舒一口气,他看向顾玄都,见他笑意盈盈站在床边,道:“前辈,那人到底是谁?”
顾玄都说:“一个……旧识。”
林如翡道:“朋友?”
顾玄都说:“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配得上朋友这个词?”
林如翡心想也是,顾玄都几句话,就把那人气的要死,虽然从头到尾顾玄都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林如翡敏锐的察觉出,那人说的几句话,也让顾玄都有些不高兴,看来他们二人,不但是旧识,而且是非常了解对方的旧识。
“几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如翡越来越好奇了。当年天君突然消失,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踏破虚空飞升而去,可现在他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活灵活现的同人吵嘴,那这样的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天君修为极高,在当年已是无人能敌,有谁伤到他,让他变成如今这副肉身俱失,仅剩神魂的模样?
林如翡想不明白。
“等我能凝成实体,我就告诉小韭想知道的事。”顾玄都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林如翡的发丝,他神情温柔至极。
林如翡说:“前辈还有多久才能凝成实体。”
“就快了。”顾玄都说,“等找到了我的心脏。”他说,“我就能重新构筑一副肉身,等到那时,就能一直陪在小韭身边了。”
林如翡说:“心脏?前辈可知道自己的心脏在哪儿?”
顾玄都道:“几百年前,我亲手将心脏交予了一人,那人若是还在,定然会好好帮我保管。”
林如翡说:“谁?”
顾玄都道:“巫闵。”
林如翡听到巫闵二字,微微一愣,这名字他竟然有些印象,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细细思考一番后,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前辈,巫闵在百年之前的巫族之乱里,已经死了……”他这才想起来,他是曾经在几本史书里都见过巫闵这个名字。巫闵好像是巫族大巫,有通天之能,只是百年之前,在巫族之乱里因为意外而去世。后来巫族之乱平息后,巫闵这个名字长久的流传了下来。
“死了?真死了?”顾玄都有些不信。
“真的吧。”林如翡说。“我在书里见过好几次了,好像是说他死在自己的亲弟弟手上……具体情形如何,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顾玄都皱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林如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思量片刻,说沈家离巫族也不算太远,不如他们便过去一趟,帮顾玄都寻到心脏。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算巫闵死了,肯定也会交予后人保管。
顾玄都叹气,说只能如此。
林如翡又和顾玄都聊了一会儿,便生出了浓郁的睡意,打了个哈欠,爬上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浮花进屋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屋子,又备好了马车,问林如翡是否今日就走。
林如翡点点头道:“不拖了,我去和姐姐打个招呼,咱们就出发吧。”
浮花说好。
那边林葳蕤伤倒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连吃早饭的时间都不忘记和沈无摧你侬我侬,只是两人你侬我侬的方式有点奇怪,一般都是林葳蕤一脸坏笑的喂着沈无摧吃东西,沈无摧一脸苦色,却还是不得不张嘴,含糊道:“葳蕤……你少喂些,我……吃不下了……”
林葳蕤正色道:“你看你那么瘦,伤也才好,不多吃点怎么能好的快。”
要不是这么多年了林如翡对自己这个三姐的秉性了如指掌,恐怕会真的以为她是在关心沈无摧呢。
“姐,我要走了。”林如翡敲了敲门,引起二人注意。
“这就走了?”林葳蕤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不是说下午走吗?”
林如翡道:“还是早晨走吧,凉快。”
林葳蕤道:“那我送送你。”
“我也一起。”沈无摧艰难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跟着林葳蕤站了起来。
林如翡笑着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三人走到马车旁,林葳蕤看着林如翡上了马车。浮花扬起手里的马鞭,甩了一下,马车便疾驰而去,扬起一阵尘土,渐渐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小韭好像长大了很多。”林葳蕤迟迟不肯收回眼神,看着林如翡消失的方向,神情怅然若失,“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无摧笑着说:“自然是好事。”
林葳蕤苦笑:“也对。”她挽起耳畔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声道,“只是看着他长大,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疼。”
沈无摧道:“回去吧。”虽然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努力的牵住了林葳蕤的手。
“好。”林葳蕤弯起眼角,“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都:这不是我的朋友。
林如翡:是……
顾玄都:是情敌
林如翡:咦?
第79章 巫余
云乡往南,有一个名为巫余的地方,那里是巫族的故乡。
和其他的地方相比,巫余位于一条狭长的峡谷之中,由山水环绕,地势封闭,再加上巫余是巫术之乡,外人都十分畏惧,因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里很是神秘。林如翡之前在孟家见到的齐厌胜,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巫族人,但现在看起来齐厌胜其实性子不错,并不如传闻中巫族人的那般古怪。
顾玄都则说巫族人性情古怪其实是误传,只是因为他们与世隔绝,不太懂俗世里的规矩,除非特定的时候,很少离开巫余,所以才会给外面人造成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印象。当然,像齐厌胜那样八面玲珑的巫族人也是少数,大多数巫族人都有些内向。
林如翡低声道:“那前一日来我房里的那个……也是巫族人吧?”
顾玄都点点头。
林如翡说:“他叫什么?”
顾玄都道:“巫骜。”
林如翡道:“这名字好,叫起来跟炽虞叫似得,呜嗷呜嗷。”
顾玄都差点没笑出来。
“感觉这人脾气怪的很。”林如翡说,“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我麻烦的,结果那副模样,吓了我一跳,不过若说他对我有善意,又为何会伤了沈无摧,连累着我姐姐也受了伤。”
顾玄都但笑不语,缓缓摇头。
林如翡说:“而且我们这次去巫余,岂不是正好是去了他的老家。”他不太喜欢巫骜,“会不会再和他遇上?”
顾玄都叹息,语气里多了点无奈,他说:“无论我们去哪儿,都是会和他遇上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直到玉蕊嘀咕:“公子你在和谁说话呢?”林如翡才闭了嘴,随后敷衍说自己是在背书。
玉蕊嚼着玉米糖,狐疑的看着她家公子,心里有些担心,想着她家公子这喜欢自言自语的癔症怕是好不了了……
林如翡看了玉蕊一眼,说:“你这天天吃这么多糖,也不怕坏了牙齿。”
玉蕊笑眯眯的咧开嘴,露出一片整齐的小白牙,道:“我才不怕呢,我可是有好好的刷牙。”她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林如翡随口一说,却一语成谶,第二天晚上,玉蕊的脸便突然肿了大半。浮花捏着玉蕊的嘴巴左看右看,蹙眉道:“玉蕊,你真有好好刷牙吗?这牙都坏了大半……”
玉蕊哭道:“我真有啊。”
浮花说:“那怎么牙会坏了?”
“唉。”林如翡叹了口气,说,“她虽然是刷了牙,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嚼着她家情郎送的玉米糖,这牙不坏倒是奇了怪了。”
玉蕊疼的嗷嗷直哭,泪水涟涟,说都怪何万象那个坏东西,做的玉米糖怎么那么好吃。
浮花又好气又好笑,揪着玉蕊的鼻子捏了捏,道:“再好吃的东西也是糖,你吃多了不光坏牙,还会长胖,看你胖了以后何万象嫌不嫌弃你。”
玉蕊哭的更厉害了。
林如翡哭笑不得的让浮花别吓唬小孩儿了,正巧炽虞拖家带口的过来,瞧见玉蕊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蹙着眉头说林如翡怎么欺负上他家侍女了。
林如翡长叹一声,说自己哪里舍得欺负,接着便把玉蕊吃了玉米糖坏了牙的事说了出来。
炽虞一听也乐了,气的玉蕊揪着他的毛恨恨的撸了一通,他也不反抗,就眯着眼睛在浮花怀里摊的像块饼,满脸舒适之色。
林如翡抱着小邺貘,说炽虞为什么那么像个渣男。
“炽虞是渣男,那你是什么?”顾玄都幽幽的问。
“奶妈?”林如翡试探性的回答。
顾玄都对此不置可否,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炽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