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凶凶是小熊

作者:凶凶是小熊  录入:08-31

  后亦有人书,李韫琋,韫琋,字佩芷,金陵人也,李氏闫卿十子,生性孤高,风情雅度,乃俊才奇节之辈也。因无入仕之愿,口不择言,忤逆其父,除名于李氏族谱,后从商。常州陶白钱庄之主,留富埒琋甫李佩芷于世。朔凤五年九月,殁于陶白钱庄大火,年二十五。
  ……
  若要问起在揞花楼这边的沈大人做了甚么,答案很是简单明了——他甚么也没做。
  其实这揞花楼好像也并未有甚么特别之处,就是地下庄园罢了,假山小院,烟岚层楼一样不少。然后,沈骞翮就在这里某处楼里住了下,这几日除过来服侍的婢女之外,未曾见到旁人,只有宗渊偶尔过来一次。
  每每问及自己在此处要做甚,宗渊总是温良谦恭地笑笑,然后答一句时机未到,还未轮至他。
  去他娘的时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沈骞翮此刻觉得自己像是个冷宫弃妃。
  还是将暮的那种。
  终于,沈骞翮在房中将公良昃想到第两千一百次之时,有人来请了他。
  那人蒙面,又着了黑袍,甚是神秘,沈骞翮懒洋洋地跟在那人身后,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不过好像声音有些大,入了前面那人的耳,只见黑袍人的身子抖了一抖。
  二人来至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也不知这处是怎的,耀目之极,像是将太阳请了进来。厅中一张大圆桌,围坐了神色各异的几人。
  桌上摆了好几张信纸,似模模糊糊写了甚么字。沈骞翮正要张口发声,就听那边一人道:“换人。”
  随即就有几个也是着了黑袍的人上了来,将在席一人架了出去,那人面如土色,挣扎着不愿离开,嘴中不断叫嚷着“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几字,甚是悲惨。
  就这样,沈骞翮代替了方才被拉出去的那人。
  “请问诸位,这是这是甚么个赌法?”沈骞翮感受着座位上方才那人的体温,在众人注目之下,壮着胆子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我们下的是长久棋。”一人接道,“以我朝为局,如此博弈,看何方能赢。”
  “这 ……”沈骞翮自然没有听懂,只觉这厅中之人似乎都得了臆想症,“……那方才那位公子是如何输了呢?”
  “因为啊,他押错人了。”沈骞翮左耳侧传来一阵阴惨冷笑,“他押了李闫卿能赢。”
  “甚么……?”
  立在一侧的宗渊顺势从沈骞翮身后递过来一张信纸,上书几个大字:帝得固北将军贪污行贿铁证,怒,令其三日内归京。
  见沈骞翮双手微颤,宗渊笑了笑,冲他耳语道:“沈大人,下一局,已经开始了。”
  于是立即有人沉声问到:“人,会不会有活口?”虽并未指名道姓,但明显就是冲着沈骞翮来的。
  盲猜?这是唱的哪出戏?沈骞翮怎会知道?一时间发生事情太多,他还沉浸在李闫卿受贿的震惊当中,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人颇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不过,人还是要充满希望的,这是沈骞翮长久以来的另一条处世之道。
  于是沈骞翮扬了扬眉,抬眼看向发声那人,抑制住心下翻起的数十种詈骂之言,强自镇定答道:会活。
  作者有话要说:史书上记载的嘛,又不一定是真的。
  沈骞翮不让公良昃提及旧案于第二十八章,三十六章提到。


第59章
  九月十一夜,金陵李府。
  樵楼更鼓,三催已过,又在忽呼之间起了几阵大风。
  李韫奕坐于书房中,他才从湖州回来不久,满面的疲态。只见他桌前立着一人,垂着眼看不清长相,跟夜色融成了一片。
  “富埒琋甫李佩芷……弃世了。”
  李韫奕坐于案边,借着惨白月光,神态自若地用着茶,一手轻揭青瓷盏盖,一手又起银勺添了香料进去,似没有听到那人言语,眼皮一寸未抬。待呷尽杯中最后一口,一抿双唇,李韫奕这才抬首淡淡道:“日后,可没有这样涩的茶了。”
  那人一怔:“六少爷。”
  “八弟人何在?”
  “应该是在赶回金陵的路上。”那人恭敬回道。
  李韫奕似乎是倦了,将茶盅置于一旁,阖上双目:“韩教习如何?”
  那人踌躇一阵,还是答了:“便也是……”
  “给十少爷立个衣冠冢。”李韫奕一顿,遂睁开了那双桃花眼,“韩教习是北地之人,送那两人一并回去罢,代马依风*,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请六少爷宽心,本身他们已违背人伦,自然……”
  “你何时这样多话了?”李韫奕一蹙眉,难得高声止住了那人口中之言,眼中是少有的躁怒,“与祝醉墨传一声,他可动手了。”
  那人知趣地不再说下去,边应边退了下,从窗边走了:“是,是。”
  这下偌大的书房转眼也就剩李韫奕,他沉重的呼吸之声,以及难以提及的心绪——
  十弟啊十弟,值得么?六哥当初放你走,亦是有私心的,你当祝离忧那日是如何能出现在车前?这些年还不是,还不是……
  “听够了么,听够了便进来,你还想要在那处站多久?”那边帘子被风刮得响了几声,李韫奕强行终止了回忆,有气无力地冲闭合的门边唤了这么一声。
  屈夜梁轻声笑了笑,推门进到房内:“暮寒,现在就寝么?之前要查的姜府一事我也查好了。”
  “真是一团乱麻,怎还困得觉来,比几个弟弟生得大些就要遭这些罪么?”李韫奕揉了揉眉心,不由抱怨道,“处处不得省心,芾儿又与她爹告了状,唉,蔚霁,唉,不恤人言地做自己就要得如此之难么?”
  见到李韫奕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屈夜梁心疼地走到桌后,将李韫奕抱住,又抬手将他一绺散发朝后捋了捋,配着堪堪将上的月色,低语道:“在我这处,不难。”
  ……
  当晓舟珩与李终南赶回金陵之时,刚进城就觉气氛甚是不对,然后就得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朝中有臣上参李闫卿贪赃枉法之据,圣上震怒之下,急招李闫卿三日内入宫。
  边关战事正值焦灼之态,从北边回京,最快也要五天有余。
  这不就是在逼迫李闫卿么?
  到这个节骨眼上,晓舟珩可算是全明白了。
  “错了,穆王的目的本身就不是六少爷或是那本杨府账目!”站在金陵城某处的晓舟珩,面上神色阴睛不定,“他是故意让琋甫知道他手头上有六少爷的把柄!”
  “这样一来,画屏的行为就能解释通了。”李终南接到,“穆王其实一开始就知晓佩芷与祝离忧的计划,虽后来佩芷自觉暴露,但那不是偶然。”
  “然也,那是穆王眼中的必然,为的就是让琋甫下那步棋!”晓舟珩目光不尽,怅色更深,怒容难掩 ,“那步棋就是你我!好一个移宫换羽!这穆王城府之深,手段之毒……唉……”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如此?这么李府这么又成了众矢之的,再次陷入了处处皆是厝火积薪*的局面?这背后真当是钟不归在捣鬼?这未免也太过大胆了些!
  蝉声渐若,这几月发生的种种随着冷汗流了晓舟珩满背,瞬时周遭浮云蔽晦,日月无光。他只觉现在即便是天神下凡,也是救不得李府了。
  晓舟珩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某日会平地而起的断头台,手执利刃的数千兵丁,刽子手,监斩官,观刑人,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血水横流。即便李终南这个假的八少爷,也难逃死劫!
  蓦然间,晓舟珩的脖子上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凉意,也恰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李终南突然道:“有一人能救得。”
  “何人?”晓舟珩内心有个猜测,不过更多的还是惊讶,“该不会是……”
  “事态难料,这着实是我之下策。”李终南笑了笑,牵过晓舟珩的手,“然也,恕汀猜得不错,我知该如何让他出山。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物需先赠你。”
  李终南先将那匹二人共乘的马寻了个医兽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毕竟有劳那马匹一路奔波。之后他拉着晓舟珩穿过长街小巷,停于一处僻静的小院之外。
  “这是家。”
  见晓舟珩一脸惊愕,李终南指着那小院这样解释道。
  “恕汀,你离了李府没个落脚的地方,这次我就擅自作主了。你若那日不随我去陶白钱庄,或是对我说了拒绝之言,我便不会勉强你。”李终南笑笑,眼中藏着整个金陵城的月魂花情,“可是你不曾说过,所以啊勿要降罪于我。”
  这便是家么?是日-后自己能与李终南晴山卷幔,任他高柳清风睡煞的家么?
  眼前的小院,四面编竹为篱,覆了一层厚叶,清旷精雅,比得过任何一处的郁金堂与翡翠楼,因为,也只有此处有几任都风烟无法磨灭去的李终南。
  这人世间只属于绝艳余采晓舟珩一人的李终南。
  正所谓你我注定要相逢,得相逢;须信灵犀,中自有心通。
  这一刹,晓舟珩在李终南那深眸中寻得了那个真正的自己,他在向自己保证些甚么,他在说他想与自己过一生的决心,于是晓舟珩看向李终南,认真且凝重地说道:“终南,谢谢你。”
  李终南笑意更是明朗,为晓舟珩敞开了怀,为他敞开了忠于他的那份温柔入骨与沦浃肌髓。
  “不必谢我,这是为夫应该做的。待我了却这边事,你我就一同遁世去,当一对真正的闲散农人。”李终南语速渐慢,“不过恕汀啊,当前我还需借你之挚友禹捕头一用。”
  ……
  那是一家距金陵城外几里的酒家,郊野之中,姑且是给来往旅人歇脚,瑟瑟风声中,不大能避风,显得甚是凄凉。
  那位身着旧衣的男人已不知是来了多久,只见他双肩担着风尘沙垢,端坐在风口,纹丝不动。戴着的斗笠掩去那人大半张脸,看不尽那人样貌,不过还是能窥得几分秉节持重与气度风雅,及那份从骨子里溢出的隐隐侠气。
  奈何那浑身的冰冷气息使得无人敢与之搭话,小二也就搁了一碗水在他面前。
  当然,那水,男人不曾碰过,甚至看都没看上一眼。
  就在这萧萧飒风,顿惊倦旅间,那男人张了口,喑哑中却占尽了低沉磁厚:“来了?”
  刚在男人对面坐定的李终南略微点头。
  “你终究还是去做了?”玉笙寒抬首盯着李终南看了半响,终于还是垂下眼去,“却是有几分像他。”
  李终南心头绞动,却仅仅是自嘲般笑了笑:“但我终究不是他。”
  玉笙寒将李终南眼底的那份凄然全然收下,却不搭腔:“镇江之事是你做的?”
  “……然也。”
  这两字似盖过了店外风声,刺向这两人心间。
  “你如此认得,可知结果如何?”玉笙寒面色更沉,嘴角掖着不明情绪,“不过为了寻我,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
  见玉笙寒轻而易举地拆穿了自己的小把戏 ,李终南只得摇头苦笑道:“终南不是甚么大善之人,承不起玉前辈那样的重担,但身为我朝子民,着实不愿见到土崩鱼烂的那日。”
  “请玉前辈三思。”言罢,见玉笙寒依旧不应声,李终南这厢便投袂而起,在这简陋的酒家里屈膝下跪,以额触地。
  “你这般又是何苦,跪不得。”见李终南行稽颡之礼,玉笙寒微微蹙眉,眼中不知何时尽失了光泽,忽而将头埋进怀中,斗笠掉落,显得极为痛苦。
  见两人如此,店中众人纷纷散了避了,不消一会儿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见玉笙寒久久不语,李终南遂磕起头来,一下接着一下,额头叩得皮破血出,跪泣道:“虽李将军与旧案嫌疑尤在,但若他回京,北境必将崩之,民心必将散之,贪污一事尚无定论。终南心怀仇恨不假,但深知他乃忠臣矣。这次设计引玉前辈入世,不为自己,只当为我朝千千臣民。”
  “家国天下事,孰轻孰重,终南分得清。”
  李终南坚信,玉笙寒一定应得。
  良久,只听在坐之人低声一叹,李终南眼前遂伸来一双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身为臣子自当救国赎民,人间万事皆须殚精竭虑。本以为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夙夜不匪不懈,可谓无咎也,殊不知寔命不同,无人渡我。”
  作者有话要说:代马依风:意思是北方所产的马总是怀恋北边吹来的风。比喻人心眷恋故土,不愿老死它乡。
  厝火积薪:cuò huǒ 激 xīn,出自《汉书·贾谊传》,把火放到柴堆下面。比喻潜伏着很大危险。
  禹捕头居然还有这个能力哈哈。


第60章
  宫殿的夜,与他处的夜没甚么不同,毕竟那份砭人肌骨,栗冽萧条,在何处都是相似的。
  楼筱彻早早就听了个信,戌时起就在这红墙之下候着了。
  这些日子里,宫中的风声似乎都紧了,圣上愈发喜怒难测,深夜在殿中呆得时日也愈发久了。这种临界让楼筱彻感觉不大妙。
  当听闻在杨府发现楼北吟的尸首之时,楼筱彻并未惊讶,也犯不上,心下只希望那小子死得其所,接下来的计划可顺利进行。
  不要辜负自己这些年的呕心沥血的设计。
  肺腑生尘,云气此番上凉天。
  直至丑时末,楼筱彻等待之人才来。
  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身型挺拔修长,面容清俊,眼底沉着一丝疲惫,面上书尽了一路的晓行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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