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监视着监视着,眼神却偏离了周玄逸,管不住的往金铃身上瞄。
小王爷自从悬赏周玄逸开始,小黄花就知道金铃肯定要出事儿,每一次刺杀小黄花都缩在隐蔽的地方,好几次金铃受伤都想出手相救了,金铃在暗处守护伏城,小黄花却在暗处守护着金铃,哪怕金铃这辈子也不知道。
小黄花知道自己跟金铃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两人站着相反的阵营,不应该和金铃扯上任何关系,但小黄花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听说金铃受伤了担心的不行。
他自己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在今天潜入了伏城的破庙。小黄花修的功夫很邪,最好的功夫就是轻功,讲究一个来无影去无踪,应该毫无踪迹,他轻松绕过门口黄四爷的侍卫,却躲不过伏城的直觉,他刚一进来就被伏城抓了个现行,跑都没来得及跑就被伏城给揍了。
“她挺好的。”伏城冷声道。
小黄花看到金铃就放心了,她虽然嘴唇苍白,身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知道金铃的实力,这些伤口不至于压垮她,他就是有点心疼。
“小黄花。”伏城估计是气头消了点,他走到小黄花面前道:“你来我这儿,小王爷知道吗?”
“我不叫小黄花,叫贺琰。”贺琰站起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黑色大袍也沾了伏城的脚印和不少尘土,此时两手揣在袖子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小泥塑,一个供了多年的陶瓷娃娃。
“小王爷……不知道。”贺琰说着有点心虚,他是偷偷瞒着小王爷出来的,但小王爷无所不知,他有可能发现了,但纵容贺琰的做法,等着回来一起算账。也有可能贺琰此番出来本身就是小王爷计划中的一环,贺琰想起小王爷这个人就产生了一股寒意,小王爷平时总是笑着,但阴恻恻的恐怖。
伏城气顺了,道:“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滚出去。”
贺琰欲言又止,他看出来金铃、伏城和周玄逸之间的关系了,只要小王爷一天不放过周玄逸,金铃也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贺琰一咬牙,心里总想帮着点金铃,但有些话一说出来,就是不忠,就是死罪。
等在旁边的金铃发话了,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金铃的眼睛很大,带着一股难得的天真。
“我想让你离他远点,这人有**烦了。”贺琰指着周玄逸苦笑一声,道:“但你怎么可能听我的?”
金铃道:“什么**烦?”
贺琰叹了口气,心想回去该怎么罚怎么罚吧,他拢了拢衣袖,总算是拿出了一点小王爷走狗的架势,道:“锦衣卫总督陆川柏参了夏侯府一本,直指夏侯府勾结万剑山庄通敌叛国你们知道吗?”
伏城和周玄逸都没想到这小黄花竟然说叛变就叛变,眼下是想拿出点有用的消息了,就换了一副严肃面孔,伏城道:“知道。”
陆川柏只调查了三天就得出了结论,但他的调查不能服众,因为陆川柏拿不出夏侯爷死亡的真相,夏侯爷惨死了,随陆川柏爱怎么说怎么说,陆川柏人现在还在白麓城,一方面在等远在京都陛下的旨意,另一方面也在调查真相。
贺琰道:“镇北王府也参了一本锦衣卫。”
镇北王府做主的是大郡主李肖窈,但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背后必定又是小王爷的主意。
周玄逸道:“奏折上写了什么?”
贺琰摇了摇头,道:“具体写了什么我不可能知道,我地位太低,根本接触不到。”能够接触这些核心内容的只有陪在小王爷身边的苏媚娘,贺琰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陛下的旨意我倒是提前知道了,陛下派了东厂汪公公来。”
伏城没听懂其中的要害,周玄逸却是听懂了,汪东来是东厂现在的总督,在朝堂上总是跟陆川柏对着干,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争斗以白麓城夏侯府案展开吗?到时候小小的白麓城容不下这两尊大佛,还不得闹翻天了?
陛下突然下了这个决定,背后的推手有小王爷出的一份力吗?
小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周玄逸想到这里有些头疼,事情越来越复杂,江湖派系和庙堂斗争都即将在白麓城上演,这帮人明面上是在寻找夏侯府的真相,暗地里是不是在寻找周玄逸?
找到了之后呢?带回京都?还是私下处死?
周玄逸久违的想起了严少康在夏侯府案前,在药铺中遇到的那位大公公,他到底是谁?是东厂的人吗?跟周玄逸又是什么关系呢?
贺琰欲言又止,他看见周玄逸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道:“小王爷他……其实很想你。”
贺琰刚说完这句话,就收获了伏城的眼刀,伏城刚转移了对小黄花的注意力,现在又被扯回来,是怎么看贺琰都不爽了。
贺琰默默的咽了口唾沫,心想伏城估计能恨他一辈子,但他顶着伏城的怒目也要说出来,道:“只要你回去,说不定就能平息了。”贺琰不知道周玄逸和小王爷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他看出来了,小王爷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只是想要得到周玄逸而已,那么周玄逸只要乖乖的回到小王爷身边,不就不用折腾了吗?金铃不就安全了吗?
但他这回不仅惹恼了伏城,更是惹恼了周玄逸,只见周玄逸冷笑一声,道:“滚出去。”
贺琰缩了缩肩膀,伏城不能杀人,但周玄逸可以,他不想出来看个女人就死在当场。
得了,这回小黄花要是想追金铃,那就是得绕过周玄逸和伏城两座大山。贺琰很是知趣,不等着别人赶,便自己麻溜的原路返回了。
等人走后,金铃走到贺琰刚刚被打的地方,发现了一束还没来得及送给金铃的小黄花,估计刚才被打得狠了,小黄花被贺琰压扁了,显得皱巴巴的,但金铃却很喜欢,悄悄的把它藏起来,挑了一朵品相还算完整的,夹到了自己的课本里了。
金铃每次想起贺琰都喜滋滋的,贺琰为了自己竟然悄悄告诉了周玄逸和伏城不少消息,虽然金铃不知道其中的要害,但金铃心里都记着。金铃在战斗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一直都知道有人在守着她,但她从来不拆穿,毕竟他们两个确实是毫无可能。
金铃有点伤感,贺琰告诉伏城这些消息会有什么后果吗?等回到镇北王小王爷身边的时候会被为难吗?
金铃没见过小王爷,但知道这个人物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另一边,贺琰回到了德月轩,一脚刚踏进自己的房门,便看见一个女人影影绰绰的影子。
贺琰知道自己的麻烦要来了,恭恭敬敬道:“苏总管。”
苏媚娘盈盈一笑,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这女人真奇怪啊,明明也没有浓妆艳抹,偏偏生了一股子狐媚态,稍微一笑,便是要颠倒众生的架势。
“小贺琰回来啦?”苏媚娘像是在跟贺琰唠家常一样,道:“这么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儿了?”
贺琰的汗毛炸了,道:“睡不着,随便逛逛。”
第53章 李见青
小黄花的出现让伏城有点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他也想不出来,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第二天清早,伏城问周玄逸,道:“你一早就知道小黄花喜欢金铃?”
周玄逸心想伏城这婆婆妈妈的脾气,估计就是过不去了,道:“上次他带人来刺杀我,特地把金铃引开,金铃回来的时候耳朵上别着一朵小黄花。金铃一直都笑着。”
伏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心想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了半天也觉得这比喻怪怪的。金铃长大了,追求者一来来两个,让伏城有点茫然,伏城问道:“你猜金铃喜欢哪个?”
伏城其实更中意赵小虎,他这人看着老实,虽然傻了吧唧的,但是一看就是对人好的那种。况且伏城接触过他两位爹爹,人都挺好,应该从小都没啥烦心事儿,对谁都和善。
但小黄花愿意为了金铃叛变也是让伏城有点改观,不知道这孩子回去会不会受苦。
伏城想好了,不管金铃选哪个,他都行,不过谁要是敢欺负金铃,那就要跟伏城做好提刀相见的准备了。
周玄逸想了一会儿,道:“那小黄花吧?”
“为什么?“伏城纯粹的有点好奇。
“小黄花会武。”周玄逸道。
“就因为这个?赵小虎他爹武功高强,传授点赵小虎什么本事也不是不可能啊。”伏城道。
“不一样,”周玄逸道:“金铃和贺琰是一类人。”
赵小虎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他的世界里充满了善意,主要是有什么不善意的地方都被卞清河给清扫了。但金铃的过去明显并不顺风顺水,金铃在鲜血里泡大的,这一点上,贺琰跟金铃更般配些。
伏城听了这个话,却觉得话里有话,他最近想问题的方式都跟个小女人一样,一句话能听出百八种弦外之音。伏城和周玄逸,一个来自江湖一个来自庙堂,明显不是一类人,跟周玄逸是一类的,应该是镇北小王爷……
周玄逸察觉出来了,伏城最近心事有点重,但也不知道这个不开窍的到底在想什么,就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跟小王爷什么关系?”
伏城无所谓的态度让周玄逸有点不舒服,他倒是很想看伏城吃醋的样子,可惜一直迟迟没有出现。
伏城自己都闹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状态,道:“你能想起来?”他下意识的觉得周玄逸失忆了,不然回想起跟小王爷之间的恩恩爱爱,早回心转意住进镇北王府了。
周玄逸点头,道:“想起来一点。”
伏城没想到周玄逸还真想起来了,他本来想着,应该装作大度一点,别去想这个事情,但他憋不住,话噼里啪啦的就蹦出来了,道:“你想起什么了?”伏城无意识的皱着眉头,确实有点了不爽的迹象。
周玄逸勾了勾嘴角,道:“挺多的,比如说,我俩是青梅竹马。”
说着便观察伏城的反应,伏城的声音都变了,呵,还是个青梅竹马呢!
“然后呢?”伏城的眉头拧着。
“然后啊……”伏城的表情确实取悦了周玄逸,周玄逸却喜欢慢慢拖着,吊着伏城的胃口,道:“还记得我们偷偷溜出来,想去看闹鬼的洞阳宫到底有没有鬼。”
周玄逸说着说着,脑海里画面感便强了,那时候周玄逸和小王爷年岁都不大,比金铃的年纪还要小一点。镇北王当时势力如日中天,皇上怕他造反,请了他唯一的儿子李见青进宫当质子。
李见青明明是进来当质子的,却端着比太子爷还大的脾气,估计是在镇北王身边被宠的无法无天了,进宫还是这副脾气。
当时宫里的宫娥和太监看见李见青就想绕着走,李见青小时候就长得好,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偏偏也讨陛下喜欢,所以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大错绝对不多问。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见青是永乐帝的亲儿子。
周玄逸那时候性子还不像是这么冷,顶多是有点不爱说话,李见青看到他就想逗他,两人一来二去就熟了。
李见青总是喜欢缠着周玄逸,估计是整个皇宫也就他这么一个玩伴,经常提出一些无理要求,周玄逸也给他擦屁股料理后事习惯了。
周玄逸记得很清楚,当年洞阳宫吊死了三个宫娥,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女人好端端的要上吊,宫里都传遍了,请了道士来捉鬼,但每次还是有太监说,在那边听到女人在哭,哭的凄凄惨惨的,还有鬼影。久而久之,洞阳宫就废了。
“夜闯洞阳宫,你敢不敢?”李见青笑嘻嘻挑衅道。
当时李见青非拉着周横夜闯洞阳宫,两人都有点怕,但谁都没脸先走,都在等对方先走,于是这么熬了一夜,急坏了宫人,当天夜里整个皇宫都在找两个小孩。
那时候寒冬腊月天,洞阳宫荒废多年冷的要命,到了后半夜,周横和李见青抱着取暖,像是雪地里一对等待死亡的旅人,但他们不觉得冷,还有点得趣儿。
后来宫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还是抱着的。直到周横十八岁了,永乐帝还拿这些事儿取笑他。
周玄逸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见青的时候就想起来的事情,他听见李见青叫他,阿衡啊。
太子殿下早就取了表字,叫逸之,是皇后娘娘亲自取的,宫里长辈都叫他逸之,辈分小的叫他殿下,只有李见青偏偏用肃州的民间风俗叫他,阿衡。
早在那时候,周玄逸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真的就是当今太子爷。他不叫周玄逸,他叫周横。
但他没有告诉过伏城,他不是防着伏城,他害怕,伏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一定躲得远远的。
伏城这人看着很强,其实对待感情特别怂,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跟自己好,在接触对方之前,先给自己设限制,你看,我们是身份不相同,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下场的。
周玄逸对于伏城来说,慢慢的脱离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他在伏城眼里只是周玄逸,不是什么旁的东西,只要两个人都不去想,好像周玄逸就能变成那个白麓城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了。好像也不普通,应该是一个有点传奇故事的教书先生,一个杀死柳荫巷传说张金生的瘸腿先生。
周玄逸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心里非常平静,无法跟记忆中的自己产生丝毫共鸣,好像那些事情就是发生在周横身上,跟周玄逸没有半分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