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各地军阀已经发展出自己的一套军队与流程,这些年来,利滚利,雪球滚雪球,军阀们不断地摩擦、屯兵,与钱财粮饷,和兵权利益交锋的地方,从来没有永远的盟友。
酸枣会盟,也不例外。
虽大家说的义愤填膺,抗击董卓,不过其实是因着董卓权势过大,若是让董卓真的掌控了雒阳京师,那么这些军阀的好日子,便也走到了尽头。
所以大家这才“齐心协力”,准备一同汇聚酸枣,商讨讨伐董卓的大计!
但说到这里,军阀与军阀之间,互相却不信任,还是保留着极大的戒心的。
各路军阀驻扎于此,虽是会盟,但仍然各自扎各自的营帐,毕竟大家“认床”,若是客住在别人家里,睡不睡得习惯先不说,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曹操眼看着酸枣会盟之所,大家各自扎营,倒也合了他的心思,曹操这人最是疑心病重,不能信任旁人,自己扎营自己管理亦是好事儿。
曹操当下便画下地盘,令士兵们快速起营,而袁绍一行安全到达了酸枣,也便不再纠缠曹操,找了适合的地盘,同样扎下营帐。
曹营很快安札稳妥,张让的辎车进入了营中,曹操这才让张让下了车来。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张让从辎车中步下,说:“怎么样?赶了一日的路,身子可有不爽俐的?”
张让摇头,说:“并未有什么不适。”
就在这时,夏侯惇快速跑来,说:“主公!大事不好,张济好像要不行了。”
“什么?”
曹操纳罕的说:“不行了?”
夏侯惇说:“正是!张济日前被俘虏的时候,似乎便受了些伤,一直拒绝医治,昨日到今日水米未尽,再加上赶了半日的路,突然不太行了,一直在咳嗽,而且还吐了血。”
夏侯惇说着,又瞥了两眼张让,说:“不如……不如让张先生去探看探看?”
曹操一听,冷笑说:“探看什么?张济可有松口归降?”
夏侯惇迟疑说:“这……未有。”
曹操便知道如此,说:“既他是个硬骨头,我今日便成全他,要死要活,全都由他,他若不松口归降,就让他病死罢了!”
曹操又说:“那张济的伏兵伤了张让,我好像留他一命,张济倒好,浑然不识抬举,既然如此,我还能求着他活下去不成?”
张让听到这里,眼神不变,淡淡的说:“既有伤患,让我去看看也好。”
曹操听张让这般说,就说:“你不记他仇?你肩上的冷箭,可就是张济做的好事儿!”
张让面容已然十分冷静,说:“有仇与无仇,这与让治疗伤患,并无什么冲突。”
张让这么一说,倒是让曹操与夏侯惇心生佩服,都说医者需要有医德,但医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底线,什么样的心胸,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到。
其实这一点对于张让来说,却十分好做到,毕竟张让的客观之中不会掺杂一些主观感情,因此对旁人来说不好区分的事情,反而对张让来说,极其简单容易。
你说张让心善,但他的确是个无心之人。
你说张让无心,但他的确又是一个底线分明的人。
曹操见张让眼中毫无波澜,眯了眯眼,转念一想,心思里存着,这样也好。
如今张济宁死不降,而诸军在此会盟,又缺乏知晓雒阳消息的细作,若是能策反张济,倒的确是一件好事儿。
张让若能医好张济,也算是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一个红枣,让张济吃些甜头,兴趣他这人便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那便成了。
曹操眯着眼睛,眼中闪过精光,虽张让并未想太多,只好张济当成了一个病患,不过曹操可不一样,正好利用张让,感化一把张济。
曹操便笑着说:“先生说得对,是我狭隘了,不然……我这就带着先生去探看探看张济?”
张让所幸左右无事,就点头说:“好,走罢。”
因为张让肩上有伤,曹操亲自给他提着医药箱,众人便往看押张济的营帐而去。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你等奸贼,不若一刀杀了我!我张济绝不会降!咳咳……”
众人还未走进营帐,就听到张济的喊声,声音很大,但嗓音沙哑,犹如粗粝的老树皮,十分难听。
曹操听到张济的喊声,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心想着若张让为其医病也无法令张济归降,那必只剩下一条路留给张济。
那自然是死路。
夏侯惇打起营帐帘子,请张让和曹操入内。
张济脸色惨白,五花大绑的仰躺在榻上,嘴角还挂着鲜血,他一咳嗽就从口中涌出血来,眼看着曹操走进来,便瞪着眼目,眼中仿佛能喷出火焰,眼眶爆裂的怒瞪着曹操。
“曹操狗贼!!!有本事你杀了我!将我囚禁于此,不过是个懦夫软蛋!”
曹操一听,当即“哐!!”一声将药箱撂在案几上,砸出一声巨响,冷冷的看着张济。
不过转眼就换上了和煦的微笑,说:“张济,你是个硬骨头,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如何会杀你呢?这不是么?我带长秋先生来给你医病来了!放心,你死不得……”
曹操说到最后半句,温和的笑容掺杂了一丝丝狞笑,不过很快转瞬即逝。
张让可不管他们斗智斗勇,当前就上去给张济把脉。
张济十分不配合,大吼着:“狗贼!!放开我!你这个懦夫!与我一战!”
“缩头畏尾!算什么英雄!?”
“曹操!你这个阉党的孙儿!老子靠银捐官,狗屁不如!”
张济突然这般大骂起来,当然指责的就是曹操的祖父乃是大宦官曹腾,曹操的父亲乃是花钱买来的太尉。
曹操虽系出名门,但到底并非太光彩的名门,张济这么一吼,立刻戳在曹操的软肋上。
曹操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化了,冷酷中带着一丝狰狞,额头上青筋直蹦,青色的血管暴凸出来,仿佛一只即将发难的野兽一般。
不过过了片刻,曹操又笑了起来,说:“诶?我今日来,可不是与你斗嘴的,而是带医师来为你医看病痛,你放心,我不杀你。”
张济一心想要激怒曹操,因此故意谩骂曹操的父亲与祖父,结果却被曹操轻而易举的看穿,当即一脸死灰,反复叨念着,“杀了我杀了我,好比在这里受辱……”
张让不为所动,不管张济是不是口沫横飞的谩骂,只是给他把脉,然后写了张方子,很快便去熬药。
过了一会儿就端回来一碗汤药,说:“不过是气火攻心,再加上内伤和风寒所致,喝了药静养一阵,死不得人的。”
曹操一听,笑着说:“那便好,有劳先生了。”
张让端着药走过去,让夏侯惇把五花大绑的张济从榻上扶起来,亲手给他喂药。
张济听说自己死不得,一脸死灰,嘴唇颤抖着,等张让把药喂到他嘴边,却突然大吼一声,使劲去撞张让。
“嘭!!”
“啪嚓!”
夏侯惇抓着张济,那张济病倒本十分虚弱,哪知道突然用尽全力,夏侯惇这样的猛劲都拉他不得。
张济撞向张让,把他手中滚烫的药碗一下撞翻,一半药汤全都泼在张让身上,
“嘶……”
张让抽了口冷气,烫的一个额机灵,赶紧抖了抖手。
曹操一见,当即怒气冲上额头,一步冲过去握住张让的手,说:“怎么样?烫到没有?!红了!”
曹操语无伦次,不等张让回答,就看到张让手背有些泛红,气得他“嗤——”一声抽出佩剑,声音阴森沙哑的说:“找死!”
曹操刚抽出佩剑,张让便一把拉住曹操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张让虽是个法医,不懂得这些权术之类,不过很巧,因为张让脑子里的东西少,所以他也看得出来,曹操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收服张济的。
若是因着这件事,曹操一气之下便要斩了张济,那岂非亏了?
张让拦住曹操,不让他动手。
张济眼看曹操失态,便知他关心这张让,于是大吼着:“什么狗屁汤药?!我不会饮!滚!狗屁的大夫!猪狗不如!”
张让听到张济的谩骂,却毫不理会,脸上没有一点儿动怒的气息,毕竟在张让听来,骂他和夸赞他其实差不多,都不能让他有半点的嗔喜之感。
不过张让眼神有些冷漠,也带着少许的森然,不是因为张济的谩骂,而是因着他毁了一碗汤药。
张让冷冷的看着他,嗓音平平板扳,不带一丝语气,说:“我会再去熬一碗,一模一样的,到时候若你还这般浪费,可别怪我不客气,令人灌你,可听清楚了?”
张济疯癫的大吼着,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医师,说起话来,竟如此威仪……
第92章 小树林儿
曹操大军在营中落下, 吕布进了营帐,没一会儿便从帐中走出来, 左右看了看,往营外而去。
张奉从营帐中走出来, 来酸枣的路上正巧有一片山林,张奉在车上隐约看到林中似乎有些能用得上的药材。
于是便想着抽空过去瞧瞧, 若是有用,采来正好, 这荒郊野岭的, 辎重运输十分繁琐,必然无法运送一些草药过来,但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又少不得这些,因此张奉想去瞧瞧究竟。
他一出来,哪知道这么巧, 正好看到了吕布, 吕布只身一个人, 出了营地, 正往树林而去。
张奉有些奇怪, 当即就想起之前自己跟踪吕布之时, 见到吕布去会他的家臣。
张奉有些迟疑, 不过还是跟上去, 心中暗自想着, 反正自己也要出营地, 并非跟踪吕布。
他这么想着,便抬步往树林而去,他知道吕布武艺高强,上次便被发现了,于是远远的追在后面,若是能跟上便看一看究竟,若是不能追上也就罢了。
张奉这么想着,因此脚程很慢,背着自己的药箱就进了树林,树林里黝黑一片,果然转瞬就失去了吕布的踪影。
其实张奉也着实松了口气,就兀自去采草,不搭理此事。
张奉往前走着,这大冬日里的,树林可用的药材却着是不少,他蹲下来采药,便在此时,突听“沙沙”的声音。
随即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主公。”
张奉一听,哪知道竟然如此之巧,还以为跟丢了吕布,却又误打误撞的聚在了一起。
那说话的男子可不就是吕布的家臣么?
虽声音很远,张奉根本看不见吕布和那家臣到底在什么地方,但声音听的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
吕布的声音说:“京中如何?”
那家臣的声音说:“董卓已经派出兵马,暗中阻击各路前往酸枣会盟的兵马。”
张奉一听,不由屏住呼吸,支着耳朵去听那二人说话。
原来除了张济的队伍,董卓竟然还派了其他人。
董卓知道各路军阀想要会盟酸枣,在这里选出一个盟主,来组建反对自己的联盟。
董卓并不惧怕各地军阀,但若是各地军阀借此机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自己,那这事情便一下不同寻常了。
董卓除了策反各路军阀之外,还特意派出了兵马,偷袭前往会盟的军队。
除了张济,还有很多偷袭的伏兵。
尚未达到的盟军军队,有许多都是因着受到了董卓爪牙的偷袭,伤亡惨重,有的耽搁了脚程,有的则是死伤过多,根本无法前行,只得打道回府。
张奉一听,眯了眯眼睛,不由心想这董卓竟然如此阴狠,原来还有这么多爪牙。
看来原本预定的十八路英雄酸枣会盟,必然会损失不少,无法凑齐这个数目。
那家臣又说:“董卓为了对抗会盟,已经决定启用前东郡太守胡轸,率领精兵五千,先行试探。”
“胡轸?”
吕布不屑的一笑,说:“那凉州小儿,有何等能耐?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何足言勇?”
吕布与胡轸,昔日里都是董卓的部下,胡轸跟随董卓的时日比吕布要长,虽董卓收吕布为义子,不过乃是安抚之计,内地里并不十分信任吕布。
胡轸是董卓身边的老人,无论是领兵,亦或是武艺,全都不如吕布,却多次挑衅吕布,看吕布不起。
昔日在雒阳之时,吕布便与胡轸不和,两个人曾经大打出手,胡轸便向董卓告状,说吕布多有私心,让董卓提防他等等。
如今吕布已经离开雒阳,听到胡轸的大名,昔日里的愤恨还是涌上心头,说:“想来……不久便可一雪前耻!”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还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