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显!”
姬廉月抓过床上的枕头扔他。
霍显一把接住,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先开始的。”
“我他娘的表示一下担忧也不行!我怎么不去担忧路边的阿猫阿狗?”姬廉月相当委屈,并不懂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梦见咱们合离——”
“你现在是连梦里东西都要拿出来折腾人?”
“谁?我折腾谁了?你吗?”
霍显听他吼得隔壁院子都快能听见了,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把枕头扔回床上,扔下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
霍显前脚走了,后脚姬廉月就奔去邀月楼找姬宴月嘤嘤嘤。
照例进了邀月楼,冷着一张俏脸冲到姬宴月面前掀她的裙子,确定她裙子底下没人,才坐下来要同她讲话——
那自然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对霍显无比的堪忧和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话刚落,额头就被狠狠戳了戳,尖细的指尖点着他的脑袋:“你啊啧啧啧,怎么这么作啊!姑姑怎么教你的!没影的事儿就开始狗急跳墙,惹你那夫君不高兴,你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吗?!”
“他要不走我推得动吗!”姬廉月也横了起来,“是你你不担心吗!让你的……那个谁!”
他一指姬宴月身后肃脸站着的侍从:“把他扔到黄土朝天的地方素两个月,再宽衣解带去照顾个整片背都受伤想穿衣服都穿不了的女人,你怎么想?”
姬宴月眼珠子一转,回过头眼角含笑看着那侍从。
那侍从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不惯清粥小菜。”
求生欲那么强,姬宴月“嗤”地笑出声:“我若跟你闹呢?”
侍从扫了她一眼,抿抿唇:“既都背了锅,草也要硬啃一口。”
姬廉月面色大变,姬宴月咯咯地笑,伸手将他那侍从拉过来在他唇边亲了口。
“你看看,这男人最是激不得,更何况你家驸马爷,男人中的男人,”姬宴月懒洋洋道,“你自己都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就么同为男人又不懂驸马爷了呢?”
姬廉月道:“哼!”
姬宴月用手戳他的肩膀:“晚点跟人家道歉。”
姬廉月露出个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的表情。
……
然后,晚上。
爬上邀月楼门前的那匹高头大马,他搂着男人的腰:“我才不跟你道歉,你也别嫌我激你是在将你往外推,不想走的人推都推不走!”
霍显当即就想把他扔下马去。
奈何怀里那人缠着他的腰缠得紧,只好牵过缰绳淡道:“在邀月楼浪费一下午你也没学着什么,看来以后可以不必来了。”
姬廉月双手从男人腰上攀上他的脖子,被另一只大手不耐烦地拽下来。
“我有什么办法,”姬廉月不满道,“我就是没安全感。”
这话一出,他只感觉男人的表情更冷了,连带着心也被他这话刺了下般——
他都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刚开始两人结亲便是强拧的瓜,他虽说不愿,但也给足了姬廉月面子,连带着他的那些小性子便是也纵着……
有时候由他闹着,他觉得两人不圆房就是要分开,他也干脆闭着眼和他乱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面对那些他闹出来的流言蜚语,无力之中他也如温水煮青蛙地觉得,要不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成。
下午出了宫,听到下面的人报道姬廉月在邀月楼,想也不想便推了别的武官相邀,径直打马来邀月楼前接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亲自来,姬廉月怕是不会乖乖回去的。
今天他还在琢磨以后怎么给他兜着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日子。
这些潜移默化都成了习惯。
除了初婚那段时间,后来可能也是忙,可能也是别的原因,原本他再也没有想过合离这种事……
他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有何不安,没有安全感又从何说起——
就因为一个谢三郎?
为什么?
霍显真的不懂,所以也生出了无力感。
一路沉默回府,到了驸马府,两人下了马,姬廉月正琢磨应该开口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听见还端坐在马上的男人问:“姬廉月,谢三郎到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放心不下?”
姬廉月抬起头看着他,月色之下,那双瞳眸显得深黑不见底。
“霍显,”他听上去难得跟“安静,优雅”占了边,“你喜欢男人么?”
他盯着男人的脸,在看见他下意识蹙起眉时,心先凉了半截。
“哪怕我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是女人就行,我会喜欢谢三郎,她是女人,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女人。”霍显淡淡道,“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她才不是普通女人,她是你手底下的士兵,与你同生共死,同赴沙场,你们吃一样的饭,用一样的兵器,住一样的营帐……
而你甚至不喜欢男人。
那你会喜欢我么?
姬廉月甚至连这个问题都问不出口。
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冷清月色将他过于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他并不知道身后马背上男人微蹙眉看着他走了很远亦一动未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男人这才转身打马离去。
……
七月,盛夏。
观月帝追加封授驸马霍显武毅将军,官至从五品,命其率五千朝廷精兵,三人后返回北方边境,与秦明月一同彻底击溃外族联军。
第二日,驸马府内还在风风火火做出发前行装整理,从前线来了战报——
外族联军瑕疵必报,对于粮仓被烧毁一事怀恨在心。
三日前,毛坦族最年轻的战神、精武大将卑弥略率领二万外族大军,半夜偷袭民兵营,踏平营帐,俘获战俘数百。
其中便有在主帐附近单独帐子的谢三郎。
第69章
一万多民兵的营帐被外族联军踏平, 这不仅是大事, 还是奇耻大辱。
听说每天挤在正规军营外请命,哭诉的民兵家属已经快要把城墙踏平,秦明月都有些招架不来——民兵也是兵,在自己的手上出了这种大事,只怪自己一时放低了警惕。
霍显接到消息当即就扔下了在收拾的一切只身打马进了宫, 姬廉月追都追不上;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通报霍显从宫门里出来了, 姬廉月受宠, 观月帝放他出宫也给他找了处就在宫城脚下一条街开外的好地方, 方便他随时进宫……所以等他收到消息从门里奔出来, 霍显也正好到了驸马府门前。
这些日子两人因为琐碎事过得有些不冷不热,平日里说的话也不多,姬廉月自打昨日起知道霍显又要回去打仗便觉得十分后悔,正想着这三天要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 弥补一下——
没想到那男人回来后,瞧着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北方, 你好好在京城待着, 不许跟来。”
姬廉月站在马下,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霍显低头看着他明显皱起来的眉, 心里想的却和他不一样——
之前他就隐约觉得那个民兵营放在刚拿回来的城池中有些不妥,假以时日可能要出事……
又听闻毛坦族大将卑弥略行事作风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家族历任大妇基本都是从政治或者战争的手下败将那抢来的,所以在出征抢夺官道前,就打发姬廉月走。
还给他拨了一千多精兵。
秦明月当时还对他行为有些不解, 说的是姬廉月再怎么名声在外也是个男的,人家不一定对他有兴趣,让霍显不必担忧那许多。
然而最后霍显还是一意孤行地将姬廉月送走了,直到仗打完了,毛坦族那边还没动静,霍显都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呢,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低头看着马下那张仰着脸看自己,写满了不高兴的精致面容,霍显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心中还是阴暗地滋生出了一丝丝侥幸来。
……还好不是他。
“我也要同你一起去。”姬廉月道。
“你以为打仗是去玩么?”霍显嗓子微沙哑,里头的庆幸还未散去,他没打算多做掩饰,反正姬廉月也听不懂,“不许去。”
“你才刚回来多久就要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道,“我连话都没同你讲几句!”
霍显也想到这几日不冷不热的,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他抱怨又忍不住抬眉嘲讽:“谁让你非要吵架,我先挑起的事吗?”
姬廉月气的踢了脚脚下的尘土,只是驸马府门前天天扫了又扫,实在没有多少尘土可踢,倒是霍显的坐骑乌云不耐烦地挪了挪蹄子,也没惊着,就是扫了姬廉月一眼——
这让本就有些心虚,又被霍显质问得火从心起的姬廉月大怒:好啊,连你的马都嫌弃我!
“我同你吵一下怎么了,本来就是夫妻情趣!”他怒起来也管不住音量,“你居然拿这个怪我么!”
周围住的都是朝中显贵,皇亲国戚,空气可不隔音,霍显不准备陪着姬廉月一起丢人,伸手将他拽上马,一把捂住他的嘴。
姬廉月钻在他怀里硬是不合作地动了两下,那双黑色瞳眸之中水亮亮的。
看他这活蹦乱跳的,结结实实搂在怀中,霍显心中再有气也散了,伸手掐他的脸:“什么夫妻情趣,嚷那么大声,姬廉月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姬廉月无语了,一把捉住霍显的袖子:“你就不能按计划两天后再走?”
霍显眼里的笑意稍收敛:“让你两天后再喝水吃饭你还行?”
那些战俘,落在蛮子手里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折磨,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什么好不懂的。
姬廉月不说话了。
想了想才犹豫道:“又不是除了你没有带兵打仗的人了,秦明月干嘛去了?”
他因为非常不满,直呼其外祖父大名:连一万民兵都看不住,叫什么镇国大将军、北境战神啊!
霍显只好摸摸他气鼓鼓的脸:“那一万民兵如今在我手上,出了事,皇上不问责已经网开一面,我又怎么能……”
“他叫你回来的!”姬廉月思绪很容易就被带着跑,“问个屁责啊!你人都不在!”
霍显叹了口气,知道同他讲道理应该是讲不通了,再三承诺这波过去后一定好好在京城待着至少过完年。
……
霍显顾不上姬廉月那些小脾气,接下来一个时辰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清点了简单的行囊和侍从以及装好的物资,这就简装出发,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北境。
剩下的物资车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二日后出发,连带着朝廷拨下来的粮草。
大家手忙脚乱,忙起来谁也顾不上姬廉月,所以等驸马府的女官发现的时候,姬廉月已经穿着霍家家兵服爬上火头军的马车出了城外十里地。
女官吓得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赶紧进宫面圣告状,观月帝倒是一脸淡定,家书一封送给霍显,中心内容就是:我儿果然又去找你了,无需多言,这次你的任务便是“行军打仗看好他”。
这家书没用军机要文的信封装,只是夹在一堆军机要文里给霍显送了过去。
霍显到了北方边境已经是三日后,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盛夏时间唯恐尸体堆积横生瘟疫,秦明月整日忙着就地掩埋焚烧民兵尸体,清点存活者名单和战俘名单——
一万多人,除了活着的报个名字,剩下的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一点点翻,工作量极大。
而外头那些家属则不管不顾要闯进来要带走自家汉子的尸身,乱上加乱。
霍显到了接手处理秦明月来不及处理的安抚事务,好歹让秦明月喘了口气,霍显忙得两脚不沾地,京城递过来的信件只捡了重要的军机,家书往盒子里一塞,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姬廉月居然也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北方军营,见自己人都到了也没人搭理自己,灵机一动猜到了什么,遂修书一封给家里告知一切安好,如今正在北方军营与夫君分忧。
——姬廉月就是赌霍显没看观月帝给他写的私事家书。
他知道自己偷溜的事儿很快就被京城得知,他那父皇十有八九会跟霍显告状,霍显百分之百会派人把他强行塞回京城……而如今风平浪静,显然就是霍显没看观月帝的告状。
他只需要大摇大摆地告诉观月帝自己到了北方,那边想来是肯定以为霍显勉为其难地又接受了要给皇帝带儿子的事实。
两边信息一个误差,姬廉月顺利留了下来。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姬廉月留下来后,发现跟着火头军混在后方阵营,要见日理万机的霍将军一面比登天还难……学着烧火的时候他气得要命,心想还不如伴作霍家侍从,搞不好还有机会见他。
……………………悔不当初不好好学骑马。
这天姬廉月照例抱着个盆子跟着火头军跑去河边洗菜,一边洗菜还听了些生动的八卦——
比如那日毛坦族大军破营,便直奔主帐而去,大家都知道霍显不在,所以他们的目标也不是主帐,二手主帐附近那几个大约是给副将之类的人住的帐子。
然后他们在那些帐子的某一个里发现了一个女人,那个人就是谢三郎。
单独住一个距离主帐很近的帐子,还是个女人,还受了伤,这叫人不想歪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