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鬼鬼祟祟打算伸出一只贼手,打算看看自己的‘同居友人’是否可以帮帮自己时, 才一伸手他就瞥见了底下贴了张纸。
【请闲杂人等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富察尔济:“……”
这仿佛未卜先知的一幕,令这两天被暗算了无数次的富察尔济顿时气的抽了抽嘴角, 心下更是只想和这个姓段的没话可说了。
再一想到昨夜和另一个也上赶着天天烦他的人见面时,偶然说起的事他更是一时间沉默了。
“我劝你不如早点回京城去,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你还真呆上瘾了, 放着往日那般日子不过,偏要整天留在这儿,这不是脑子坏了么。”
“你看看你现在,哪有点从前的派头,浑身上下连身像样点的衣服鞋都没有,给人累死累活查案赚点钱,还都做好人好事了,自己饭都吃不起还买杨梅给别人开心,您可真是再世活菩萨啊。”
想到昨日夜里,章佳阿桂一边喝酒一边对他说的话,这会儿倒是又上心头了,当时他就倒在街头酒馆里,听着这话。
“不想回去。”
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倒头喝酒的富察尔济给一口拒绝了。
“为何?就算你现在身上还有旧事未了,也不必如此吧,你大可以用别的简单的多的办法,何必亲自以身犯险。”
章佳阿桂一脸不解。
也是看他这盯着自己问个不停的样子,富察尔济这个从来不靠谱的人才难得语气正经些地缓缓回答他道。
“就是不想回去,没什么理由。”
“行,好吧,那你就好自为之吧,下次你就是穷的要当裤子也别找我啊,反正你自己就喜欢这样的体验生活嘛哈哈,不过,真该把你现在这样告诉别人,让大伙都过来开开眼。”
桂东林那个混球当时那肆意嘲笑他的样子。
可真是看着就格外碍眼了,谁想一转眼,此事居然被他说中了,他居然真的快穷的当裤子了。
这么想着,再度恢复往日模样的富察尔济仿佛也习惯了,只拍拍额头一副算了的样子,又啧了下回头看了眼立在自己身后的札克善。
“有个人在分尸,估计听不见,你干嘛。”
因自己心里不顺,富察尔济这脸色和口气难免有点不善。
“分尸?额,段鸮吗?能不能让他先,先别分了——咱们这次这事很急啊,富察!”
一看富察尔济这样,一副着急模样的札克善就知道这家伙昨晚肯定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当下他只想等段鸮一起来了才说,结果有个往旁边一倒的人也跟着扭头召唤了一句。
“喂,听见了没有,里头那个分尸的,快点出来,人家很急。”
这话一出,里头那个‘分尸的’就是耳朵再不好,都得被这人给喊了出来,正好,大清早就干完了今天的所有事,那边擦着手的段鸮也差不多忙完了。
他出来时,特意绕开了有个姓富察的所在区域,一旁抱手歪坐的富察尔济见状更无语了,只觉得这人怕是真和自己一天天对上了。
毕竟他们俩如今还在‘相恨’‘相杀’中,之前那事本也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不过现在有正事上门,他们也没工夫吵。
等看见是札克善上门来他们,段鸮多少也明白只有什么案子找上门时,他们三个人才会凑得这么齐的他也回忆着方才听到的一句问了句。
“怎么了?什么清院本清明上河图?”
因方才在里面,所以段鸮也只模模糊糊听到了这一句。
“是刘,刘岑的来信,具体事情是怎么回事都在信里面了,信是给你们的,但前面驿站我得拆开来检查一下,你们俩赶紧一块仔细看看吧。”
这话说着,那个信封口由火漆封着的官方信件就递了过来。
段鸮见状先接过,接着没着急拆,只出于个人习惯就正反都翻过来端详了一眼。
见面上几个带着些颤抖的字看着确实是刘岑往日的笔迹,只是写的匆忙,比划都乱了,像是遇上了什么很急迫的事。
因为札克善已经看过了,边上的口子也开了。
但可以看出最初那封口的火漆都按的不牢,倒不像是刘岑往常的作风,着实令人觉得蹊跷古怪。
此前刘岑已一人去往江宁府多日了。
因他身上这松阳县捕快总领一职,又因为他原是江宁副总督统领下当过差,所以这一趟原是受马县令嘱托前往御史大人府上递交去年本地赋税一事的。
每年这个时节,各府各县的人事都会坐船的坐船,坐车的坐车齐聚于江宁府。
江宁府在松江府之上,旁边又挨着扬州淮安等盐官重地,所以这地方的规矩,就比他们这等穷乡僻壤要讲究许多。
一个小地方的赋税和那些州府想必虽说不多。
但满打满算一整年算上佃户们,商户们,耕地的牛,拉车的马,酿酒织布此类也有厚厚一打银票需要入库。
此入库,就是入江宁府那最大的官方银库中。
皆时,还会由本朝最大的票号,金陵日月升票号派人将这些各州各府上缴的官银兑换成当票,然后派官兵护卫好好送回京城去。
这个过程,需得进行半月。
江宁督查院会安排过去的人的食宿,以便能将这官银入库一事好好打点完,这也是为什么刘岑一个人这次去了之后那么久也没回来的缘故。
衙门那边,马县令前几日就已经有点不习惯念叨了两句。
说怎么今年刘岑去那么久还没个回音,早知道该让札克善和他一道去,也好办完了事快点回来干活。
可就在这一早的,札克善却急急找上了富察尔济和段鸮,又带来了这一月里,刘岑唯一从江宁寄来的一封信。
如今看来,这信上内容不多,除了落款日期之类的,短短几句只语意不明交代了三件事。
一他是刘岑,这封信无论之后到了谁手里,都请送往松阳县富察尔济和段鸮手中的,他们之前约定好了一件东西,他已将地点人物告知,来金陵后那人就会转交给他们。
二江宁府督查院正堂上方悬挂的那副价值四万两纹银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三天前离奇失踪了,怕是事有蹊跷,他怀疑是监守自盗,因为世人都知,烂棉花总长在棉花树上,也请你们快去调查。
三我,也就是写信给你们的刘岑现在身在何处,无法如实告知你们。
但二位来金陵后,不妨在本地游玩几日,只是他听说秦淮河畔水深,常有外来人口失足落水,前日金陵梅香客栈还有一小二不慎落水,引得路人相救,还是务必绕开那里,也请你们来时务必小心。
这封字数本不多的信。
一番看下来就像是在和人故意打哑谜似的,每一句都是暗藏玄机。
坐在一旁的富察尔济和段鸮拆开后分别看了一遍这信,也都觉得刘岑在写这封信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毕竟他们之间本都是认识的,其实不必这样写信。
刘岑如果想直接告知他们那张督查院的名画丢失,让他们去金陵帮忙根本不可能如此语带暗示,还兜兜转转的生怕别人看出更多意思来。
尤其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说无论到了谁手里都一定交给他们,以及让他们小心,仿佛是料到中途信件和他们或许会遇到什么不测般。
另外,还有那一句最奇怪的‘先前约定好的一件东西’。
仔细想想,刘岑先前和富察尔济还有段鸮唯一的约定好的东西,就是他曾经受托于二人要调查那‘陈茶叶’一事。
事后,刘岑就一个人去了江宁,说是路上会顺带帮忙调查此事,却一直再没有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封回信。
他口中所说的约定好的东西,会是富察尔济和段鸮曾经拿到的那些‘陈茶叶’的线索么,如今不见到本人,怕是谁也弄不清楚了。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显得这一整件事事不太对劲了。
“这信大约是今早什么时候送到驿站的?”
因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信除名画失窃后还有什么详细内容,他俩难免就又多问了些,一旁的富察尔济还在捏着信纸在看,段鸮却是望向了面前唯一第一个见过此信的人。
“大约,就今早天亮后,也就是两个时辰前,由往常驿站的人送来的,我看信封上写着给你们俩的就拆开来检查了一下,结果就发现了这个,但我觉得刘岑的语气有点不对,应该是真的很着急……”
“富察,段鸮,你们说这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札克善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信不对了,想来也知道此事有多不寻常了,所以某两个早已见惯了这种怪事的人也不慌,反倒交换了下意见才开了口。
“或许,这不是一份简单的书信,还有另一层隐藏在信中的意思。”
撇了眼桌上那封拆了的信,拿手捏着脖子,闭目思索中的富察尔济突然开了口。
“别的意思?”
札克善不解。
“因为,这是一份刘岑寄回来的求救信。”
因为,抱手的段鸮在一旁接着旁边这人的话往下来了句。
“什么?求救信?”
他俩这话一出,任凭谁当下了听见都得有些大惊失色。
刘岑一个捕快总领好端端地住在官邸去缴纳个税银,怎么会时隔多日,反而来向富察尔济和段鸮他们主动求救起来呢。
但随后,已将这看似普通的信件里外都看过了的富察尔济和段鸮却也给出了他们的解释。
因为这信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刘岑虽然并没有直接向他们求救。
除了最后一句顺带提起的闲话家常,刘连除此之外的废话都没说。
可通篇下来,就是这一笔反常之处,令人觉得这信中真实透露出来的或许就是他如今人陷险境的意思。
“你仔细看,这信的第一句说,要找东西快来江宁,还说地点人物已经告知我们,但刘岑此前没和我们说过关于要去哪儿再找到他——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他说《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在三日前失窃,但落款日写的日期是当日,江宁来松阳正好三日,日期有误,可接下一句说,烂棉花长在棉花树上,所以这是一条假的信息,真正的信息还在信中。”
意识到事态或许比想象的严重,面无表情垂眸观察着信中所提及信息的段鸮说道这儿,也稍稍停了下,随之用手点了点那信中的最后一句。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疑点,他说,秦淮水深,不必前往,外人多有涉险,梅香客栈小二也曾落水,对应第二段的话,这就是棉花树上藏着真正的信息,遇险的外人指的就是刘岑自己,秦淮河畔,梅香客栈的那个小二就是他们一旦过去之后真正要找的人。”
如此一来,札克善也是听得恍然大悟。
原来这封信真不简单。
因为不止是为了那信中所说的失窃名画和约定好的东西,他们俩还要确定刘岑如今人是不是安全,还有所谓的遇险到底是在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来,这一趟江宁府怕是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定了。
这一夜,因刘岑那头的情况还未可知,也没心思多聊太多的札克善连夜呆在衙门又去找马县令要批文了。
他们三人约好明日一早就出发骑马去江宁,这一次,还终于是把老是被留在松阳看家段元宝也给带上了。
因上次平阳的官马这遭正好派上了用场,如此,就刚好是四个人一道前去。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又到底能不能找到这份求救信背后的真相,将离奇失踪的刘岑好好地给找回来怕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一件事。
不过按信里所说,刘岑如今应该还没有性命之忧,毕竟他已提前察觉到了危险,那么想来暗处的人也还没真正地找上他。
只是,江宁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何而水深,倒是引人深思起来。
这么想着,正如桂东林所说,他这原本沉寂了多年在松阳的安生日子好像也快到了头。
江宁,顺天,或是更远的地方已经张开了一道悄无声息的蛛网,有些冥冥中的事情也不得不找上门了。
入夜,窗口正对着月光的地方。
一只手正捏着一块刻着字的玉牌看得分明。
那玉牌看着年份很长了,看不出具体材质,却不像是寻常物件,底下还挂着一串黑色的穗子。
再仔细看,上面依稀写着奉恩镇国,短短四个字却有股别样高贵厚重之意,后头的别的后缀却是看不清楚了。
也是这个当口,枕着手臂的富察尔济正一个人倒在楼上若有所思地捏着那块奇怪的玉牌子闭目想些之时,突然就有个人不打招呼地‘咚’一下推门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