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还是满身斑斓,爪牙锋利的林中虎。
这让常年呆在这儿,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的烈尔泰思索着却也动了手。
等歇了口气,往这男子后腰一侧描摹出了个形状出来,抹上了那只有砍了头后,才能洗掉的刺青颜料,又拿针下手,烈尔泰这才又问了句道,
“你有案底?”
“对。”
那名为段鸮的又眯着眼睛淡淡回答。
“为何两次入狱?”
“杀人。”
“杀了几人。”
烈尔泰倒有些感兴趣了。
“记不得了,总之,‘杀’了不少。”
“呵行,倒像个人物,祝你好运,这里面可不是好人能呆得下去的。”
这一番古怪对话,简单直接却也血腥味十足。
性格一贯暴躁的烈尔泰对这样的人反倒没有怎么刁难,就这么往他身上刺了个‘老虎’却也让他站起来走了。
那个凶猛的老虎纹身刺上去的过程,那段鸮从头到尾并无所动。
所以这一番下来,就也快速地令他通过了。
可等这个叫段鸮站起来首先走了。
不过一会儿,此前另有个被叫做‘淫贼’的人却也晃了进来,只是相比起前面的,这个名字叫傅尔济却似乎也要难缠很多。
因他一进来,又抬手一脱掉他身上衣服,烈尔泰就知道这绝对也是个不好惹的人了。
只不过这人的一只眼睛这么看却是瞎的。
虽十足野性,冰冷,但也到底是个瞎子。
瞎子。
这么一想,本想简单过过招的狱卒烈尔泰却也没那么警惕了。
当下也没拿一旁鞭子,就和这人直接招呼上了。
只是,为了避免和前面那个一样,自己万一一个不当心输的太难看,这已经狱卒烈尔泰却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要想从这儿过去,得把你的手捆起来,和我打。”
“哦,好。”
那个听到这话扶了扶脖子,名字叫傅尔济的倒也答的干脆。
“要把眼睛也蒙起来么。”
他还这么问。
“你想蒙起来,当然也可以。”
这话令烈尔泰冷笑了,他在想着你都是个犯人了,倒也狂妄,可不过半刻,今天算是接连倒了两次大霉的烈尔泰就被一脚踢在铁皮囚室上咬牙切齿地后悔了。
……因如无意外,这又是一只‘虎’。
而且是只和前面那个相比不差分毫的‘怪物’,另一个绝对惹不得的恶虎。
堂堂太平府。
本就危险而可怕,这一遭竟也来了两头恶虎,这下事情……可有些恐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察真名不叫傅尔济啊,这里先说一下。
‘八方尔济’是他的号,他真名后面会说的。
此处插入不正经小科普:
清朝时期监狱的生活,除却前文提到的可以用穷人直接换富人的‘宰白鸭’。
这章出现的那个里面夹银子,狱霸,黑道分子在监狱中猖狂度日,找妓子进来快活,还有不同的人住不一样的单间都是真的。
虽然听上去非常地港片,但这是有史料记载的,只能说犯罪要素这回事真的无时间差吧,会在不同时代以不同形式出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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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中)
头一天入狱, 有两个故意闹事的‘刺头’就这么一块出了名。
这一日因检查犯人私物时发生的私斗, 不过一夜,就传遍了两边十六个总刑房上下。
除了些底层囚犯,有些门道的都一下知道了,有两个不怕死的新来的, 一前一后动手打了烈尔泰, 后来还关到了东,西两边单独囚室中。
太平府监牢, 自当年在这徽地旧堡上建成就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地。
狱卒们手段凶狠, 囚犯们私下斗殴却也是常有的事,谁想,烈尔泰这么个素来以残暴著称的牢头, 却也会在两个新来的身上吃了亏。
烈尔泰今日,据说是被打的不轻。
以往十多年都从不在人前有言败的一条铁汉, 却也被一人一瘸一拐地狼狈地架着去上药了。
此事一出,瞬间炸开锅的同时, 那十六边刑房中关押的那帮阶级分明, 各个背负罪行的死囚却也心思各异。
有看热闹者, 有忌惮者。
也有上赶着也想弄出点‘事端者’, 闹哄哄一个个用胳膊伸出去地将每个铁栅栏都拍的‘咣当’作响,哄笑不止。
这其中, 本府狱中最大的一个头目——巴尔图。
在晚间时,就已呆在囚室中不出了。
往常这时候,这狱霸总会和些小卒们肆无忌惮地撕鸭子吃酒, 或是赌钱快活,烈尔泰从来管不了他,只让他自己带着镣铐在自己的单间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日,一从外头传进消息来,那巴尔图却也故意躲着不出来了。
这听起来有些罕见。
但这帮牢狱之中的其他死囚,谁都是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万不敢多言,只私下就此发生了不小的争执讨论。
“谁能想到啊,这烈尔泰除了巴尔图,这次竟一次性输给了两个人!”
这一番话,是一名关在东边一间室内的老犯人‘杀婴蔡’亲口说的。他一嘴黄牙,生的奸猾,眯起眼缝讲起这小道消息时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却也提溜直转。
“我可听说,他们这次还给关到一东一西去了,那个先进来的在东,那个后面进来的在西,并没有关在一间,想是故意这样关的,估计是怕把这二人关到一起去,搞不好要这次还出国泰那般的事,毕竟那倒霉鬼死的那么骇人,谁心里都——”
“去去去,别胡说!那‘事情’都已过去那么多天了,怎还提那活活吓死人的‘地狱鬼’!”
这话未说完,一旁就有人呵斥了他,‘杀婴蔡’忙闻言止住话,赔笑了两句,复又忍不住开口道,
“好好,那‘地狱鬼’之事不提,不过大伙猜,这两人到底是哪来的?我瞧着怎有些不像常人呢?”
因‘杀婴蔡’往常嘴里的消息就快于常人。
此刻这消息必定是不会有错的,所以也引起了东边这一处的数十名名为陈准,姚思明,王小六等犯人的议论。
“国泰,呵,国泰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烈尔泰都不敢说自己一定知道,谁又会专门跑来,管咱们这帮将死之人的命案呢,这二人怕也是往常道上混的。”
那一颗脑袋探在铁窗便的王小六说罢还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烈尔泰这条日日欺压在我们头上的疯狗也有今天,想想真是好笑哈哈。”
“那可不,依我看,那巴尔图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最好这两个疯子,能将这帮往日压在我们头上的杂种,都好好教训一顿!”那陈准也这么说道。
“对,二虎相斗,不得好死,死前再杀了巴尔图哈哈,到时候我们只要躲着看着热闹就好!”
这帮关在其他集体牢房之中的死囚口中的话,却也说的尽兴。
不久之前有一名为国泰的死囚的死,以及这狱中常年受巴尔图欺压的事都被他们给随便挂在了嘴边。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那个‘地狱鬼’国泰死了。
烈尔泰和巴尔图死了。
或是新来的最后都死了,都和他们无关,他们也不在乎真相。
因他们却笃定外头无人会来管太平府的事,还一心盼着伴随着这两个新来的到来,能搅动这死牢中的一番死水。
这一番情形,倒令这阴暗无比的太平府监牢本身的浑水显得越发地深了
可无论如何,这初三初四交替这一夜,伴着外头的兽头铁门合上,这一批新来的死囚是各个都被暂时收押了。
初四。
子时
伴着脚上的一根铁链还在‘哗哗’响着的声音。
段鸮就这么先进来的。
因他方才先赢了那烈尔泰,所以用那一边水桶冲完澡穿上衣服,带上镣铐后,他就这么被分着住进了单独的东刑房。
这单独的一间东刑房有窗子,有一张成年男子的身形足够躺下床位。
地上铺着防止潮湿的干稻草,墙角另有洗澡时的凉水和木桶,他不用和其他囚犯一般十多个人挤在一间,或是得力出力气最大的那个人的主意和眼色。
他一进来,也不做别的。
直接顶着周围分布的那几个牢房里大半夜的,还个顶个和饿狼般的眼神就这么抬脚进去了,又面朝内闭上眼睛就躺下了。
他赢了烈尔泰,就是获得了入狱后的第一道‘保命符’。
其他狱卒也不敢动他。
这也是他今晚的战利品。
如同战场之上兵匪授命杀敌后所得金银犒赏一般,狱中规矩向来如此,没人能质疑他一进太平府监牢就可以住到这儿。
方才进来时,那对他这么个‘杀人犯’犯怵的小狱卒打开铁门,送完他进去就徒留他自生自灭了,不仅如此,还‘好心’问了下他是否又和特殊要求。
“别的没有什么,只问一句,这里有女人么。”
段鸮还问了句。
“嗤,都是犯人了,你还想要女人?果然是拐骗少女关进来的啊。”
那小狱卒也奚落地笑了。
“没法子,忍不了,所以才想问问。”
眯着眼睛,一个人倒在墙角的段鸮扯扯嘴角。
“有是有,但要花不少银子,今天在你前面进来的那个,有个在□□里藏银子的杀妻犯你可能不知道,本朝一两银子可比四个实心鸡蛋还沉,他带了十两,差点把屁股给撑破了,就是为了能进来花钱的,可惜也败露了。”
“或者,你有本事,还可以从巴尔图手里抢,他经常找妓子进来,但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随便玩玩就行,”
“巴尔图?”
“是,巴尔图,这个人有很多钱,总是源源不断也用不完,你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他了,不过,我劝你最近还是当心点,这狱里刚死过人,还多了‘地狱鬼’的传闻,不算太平,与其想着些荤事不如想想怎么多活两天。”
这话,小狱卒说的直接却也含糊,关于那‘地狱鬼’是什么他也没解释清楚。
不过走之前,那小狱卒也和人靠在墙边不作声的段鸮把其他规矩给说了。
他们太平府监牢中统一的吃饭时间在一天当中卯时。
相比起外头只是负责关押着人的监牢。
因他们这帮死囚待的时间过久,为节省些朝廷每年定额发派的银钱粮食,也多些做力气活补贴牢头的,太平府就采用了开辟荒地,令囚徒耕种的法子。
明早卯时,太平府监牢会统一放人出去,在外头给众人一顿饭食。
那地方被狱卒们叫做槽口,意为喂养他们这些猪猡恶徒的地方。
那是个进出不过能呆下三四十人的矮房,四面无窗,但也牢牢地镶着防止逃狱的铁栅栏,东西两边囚牢中的犯人到时候会分批去带着镣铐领自己的那碗稀粥。
等挨个由衙役们协管着,将吃过一碗粥菜的犯人去了外面堡垒下的田地,再领了钉耙铁锹等农耕之物。
他们这帮死囚一天之中的劳作和生活,才算是开始。
“时辰记好,这会儿离天亮也不早了,莫要再惹出些事端来,到晚起来了些这顿干活前的粥菜也没了,没人会在这死牢里把人当人看的。”
这急于离开这阴暗潮湿的鬼地方的小狱卒这话说完,就也拎着串钥匙将铁门上完锁走人了。
枕着条胳膊,躺在床位上的段鸮目送着他走,却只躺了会又坐起来倚靠在墙角,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众所周知,十六日当夜,此案中涉及的那名死者国泰就已经死了。
他死于不明原因的牢中离奇猝死,和死后尸体被菜油焚烧,那么能杀死的人,本身就也在这太平府监牢中。
怕是小狱卒口中的‘地狱鬼’了。
——地狱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他现在的身份是个犯人,根本还未见过那死者的尸体,却是不算理解这话的含义。
加上腰上还多了个老虎刺青,有点灼烧感,却也除了这囚牢去不了什么别的地方。
也是如此,一个人呆着的段鸮却也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又在这黑暗中,略带审视地环视了圈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