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在拾壹号囚牢中发现的这三点都很奇怪。
趁着夜晚,顺着通风管道,从叁拾陆号潜入拾壹号牢房的富察尔济和段鸮一时间蹲在黑漆漆的案发现场中,也觉得这一切很不可思议。
“红色的死人。”
段鸮说着还眯了眯眼睛。
“什么红色的死人。”
富察尔济也回了句。
“白天我在槽口的时候,曾经——”
话说到这儿,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见富察尔济问自己,段鸮也想起了之前在槽口听那帮犯人所说过的那个关于国泰之死的传闻。
可未等他们讨论出这一点。
那之前还死寂一片的拾壹号对面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彻于走廊上的脚步声。
“——,——。”
这听来有些恐怖如同催命一般的脚步声,来的突然,却隐约是带着先前那已经离开的牢头哼着歌的声音。
富察尔济和段鸮一听到这声音顿时都不吭声了。
连呼吸声都冷却了点。
因若是暴露了他们这会儿人还在拾壹号里面,而不在叁拾陆号,那么今晚的一切包括他们这一次的卧底行动也就暴露了。
所以,一刹那,二人只以最快的速度就赶紧从拾壹号这边开始设法往顶上躲藏。
这一刻,几乎容不得富察尔济和段鸮多思考什么。
那脚步声如同蜘蛛网上爬行的黑色蜘蛛一般眼看着就要逼近他们了。
整个囚室的长走廊上,只听‘踏,踏’——
可他们俩这时候,却还是没来得及抽身离开拾壹号囚牢,并回到顶上的天窗上去。
这一是因这通风管过于狭窄,如果一旦二人按照来的时候分批次过去,势必会放慢速度。
二,就是若是一起挤进去的,以两个成年男子的肩宽比例,又很难在正常情况下完全地对外头那个牢头躲藏起来
“……”
下一秒,就在他们没准备好的情形下,破罐子破摔的他们只一起动了。
一下攀住天窗的富察尔济一个利落地翻身压在段鸮身上,用一只手垫着段鸮的后脑勺将他摁在身下,同时两个人一起躲过了这处处不在的巡逻检查。
身子底下有囚室走道上,巡逻的狱卒脚步声。
与此同时,下方囚室隐约有对着光亮亮起,还隐约照在猫着腰躲在底下的他们身上。
在眼前抹不开的浓稠夜色和阴影中,囚牢中长久的的暴力和阴暗同样激发了他们身体里最隐秘的东西。
可这通风口距离地面实在太近了,若是他们明目张胆地大口呼吸,底下的人绝对会听到风道里传来的两个人的声音。
黑暗中,二人像是生来本为一体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着对方。
有着一样抹不开夜色的的双眼对视中,有说不出的危险刺激和情绪冲撞,还有彼此看不穿的一些东西。
也是这么想着,突然错开眼,不准备再浪费时间的富察尔济只这一把拉过段鸮。
等先用一只手搂住他让彼此的距离更缩小,又和段鸮抱在一起尽可能地躲藏起来,然后,一下抵住通风口躲藏住二人将彼此的身形完全地融于一身,面容又一下子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刻,头都侧着,保持着一个微妙姿势的他们在漆黑的环境下都默契地屏住呼吸。
段鸮感觉到富察尔济用一只手尽可能收敛力气,并以一个和自己一样一动不动的姿势地在靠近着自己的手掌心。
他们的本意,只是想更可能地躲藏起来。
但这样的距离本身就是危险的。
可下一秒,两个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私人感情,这么多年也是走哪儿都随随便便一个人的家伙却一起顿住了。
因为两个突然一脸古怪地发现,明明对方根本就没有碰到自己。
对方只是在接触着那一只横插在当中的手。
可这个姿势,还是过于诡异……和不可思议了。
这不应该是一个吻。
但那手掌就近距离落在段鸮的嘴唇上,那黑漆漆的眼神却也在看着他,所以即便是隔着手掌那感觉就也无比地真实。
他们俩都不作声。
因为这本该是正常的。
可周围的气氛好像却越来越奇怪。
明明是万分危险黑暗的情形,两个人却好像都不自觉地隔着那手幻想到了一场发生在二人之间谁也不料到的隐秘亲吻。
这一霎那,嘴唇在虚幻和真实中好像真的触碰到了一起。
他们都没说话。
但却气血上涌。
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那根本无法掩饰的躁动和冲撞一下勾起了这最纯粹的冲撞,任谁都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过于陌生而强烈的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响彻于灵魂和躯壳。
唯有一道最真实不过声音在彼此的心中疯狂响起。
扑通。
扑通。
——扑通。
他们现在这样,好像在亲吻。
——他们这样……真的好像在,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为了最后这段……我晚了半个小时……
在本文满四十万字,八十章正式到来的那一刻。
我们看似社会其实纯情的大少爷和大帅哥迎来了一个他俩人生当中的……初吻,哈哈。
富察老段:害!不说了!这个牢!坐的真是值了!
第二十七回(中)
“吱呀——”
四下无人的深夜, 那铁栅栏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终于停下。
当位于走廊上一边的拾壹号囚室的铁牢门被牢头用手上的一串铜钥匙打开时,里头已经完全地暗了。
墙角处, 那张曾经死过一个人的泥土床上现在空无一人。
唯一的一只木便桶,也被摆在原本该有的位置,地上没有什么人曾经进来过的脚印。
因多日来根本没人走进来过,一整间封闭囚室里头现在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开的焦臭味。
按照规矩, 人从探头进来查看的牢头见状嫌恶地挥了下手掌, 往上看囚牢顶端天窗的位置没变, 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出来。
等他转着一圈叮当作响的铜钥匙, 理了理方才去解手系上的裤腰带。
这个太平府监牢内部的牢头拖着步伐回到叁拾陆号牢房前时,里面那两个因为打架, 而被关禁闭的‘刺头’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一个, 像条死狗一般倒着对着墙。
另一个,也是半死不活地对着另一边歪着。
——这么看来,在他离开的这半个时辰内,里头什么也没发生。
“呵,两个不知死活的。”
见此情形,想起白日里他们俩闹事的疯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的牢头似乎也放下心。
拿起桌上掉了大半的漏斗, 确定离他禁闭解除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才找了个墙角的木桌坐下, 又拿一条胳膊抵着脑袋继续哼着歌儿打起了盹。
那哼唱中的小曲是一出《黄伯央大摆阴魂阵》,一个人守夜在此的牢头将手在桌子上一下下摇晃着打着拍子,不过四五句就也再次呼呼大睡了过去。
等外头的光彻底暗了, 那个囚牢外头的牢头也睡死过去了,发出一阵阵呼噜声。
一整个黑魆魆的囚室内,方才还像是睡死了的叁拾陆号囚室的某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又保持着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朝外面看了眼。
“……”
静的可怕的空气中,一时无人开口,只有若隐若现的不均匀呼吸声。
方才富察尔济和段鸮虽都很看似很正常地躺在地上。
但若是那牢头真正走进来,或许能看到他俩此刻几乎浸透了整个背部胸膛的汗。
要不是囚室实在太黑了,这一身从囚服里都透出来的汗,刚刚差点把他们给暴露了。
而眼下回到禁闭室,面对着四下无人又只剩下他们俩的独处环境,两个心口那点沸腾和躁动才刚消下去的一点的家伙顿时一起摊开手往后躺倒在地上了。
这么一直接躺下来,他俩的身子和腿直接就呈现个大字状在这冰凉的监狱地上了。
因激烈运动而产生的某种亢奋情绪让两个人的脑袋都有点空白。
“…真是人吓人能吓死人,你怎么样。”
一只手拍了下额头,吐出一口气胸中的浊气,手掌心莫名还有点热的额头上的富察尔济问,他躺下的姿势还支着一条腿,整个人的背脊也是一瞬间完全放松下来。
“还行,你东西拿到了么。”
正说着,看样子不比给他好到哪里去的段鸮也这么平复下心头窜上来的热气才问他。
二人此刻正以这种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并排躺下的姿势在对话,瘫在地上的富察尔济看段鸮问自己也这么抬起条胳膊晃了下,才回答道,
“…拿是拿到了,不过今晚也不算没意外发现了,谁想到这对外关闭着的监牢着又指了指上面道。
这么共同一开口,一块冷不丁朝着头顶天窗上方的二人这口气听着倒是有些像在打什么哑谜。
旁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懂所谓太平府监牢为何要如此戒备森严的原因。
——但这事,或许还要说回到一开始他们被堵在通风口的时候。
因之前是被猝不及防堵在在天窗上,通风口被临时检查的变故太过突然。
他俩也只是紧急地躲过一开始牢头开门开门进入的视角,又趁着那一瞬间的时间差快速地跃过管道口回到了对面的禁闭室来。
过程中,分别抓住天顶爬上去的两个人身上沉重无比的铁链子随时可能暴露他们俩的真实行动。
所以忙于说摆脱困境的二人都没来得及想太多,只用最快的速度就完成了一次脱险。
但当他们俩在从通风口撤出那间死者生前的囚室时,却也将那遗留在拾壹号囚室内的三件物证给拿出来了。
可谁料,那个牢头开门的速度还是来的太快了。
那一霎那,在一片漆黑中透出一点光照在脚上的环境下,二人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的隔着手掌面面相觑地望着彼此。
富察尔济在停下来的那一刻,隔着自己一只莫名有点出汗的手掌,将面前的段鸮完全地压在了底下。
段鸮见状向下看着牢头靠近的动静,一面保持着原有的样子按住他的半边肩膀和后脑勺,以一种掠夺和控制的动作将两个人的距离缩到最小,完全将彼此融为一体。
这一瞬间,他们的距离小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危险到不能言说的距离。
近到两个人都开始突然不说话了。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从心头窜上来的热度,把他们俩当下都只惦记着正事的脑子搅和地浑浊起来。
所以两个一心只想从困境中脱险的人谁都没吭声,富察尔济和段鸮也只往旁边保持彼此尊重地扭了下脸,却也都不太看得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呼吸喷洒在对方脖颈之间。
嗓子里都有点冒火。
还有点说不出的痒。
一时间,他们这两个从对彼此没想过这么多的大男人只在这阴暗无光的通风口内,保持着这种死死贴着彼此姿势谁也没动,还给小声开了口。
“…我说,你动来动去干嘛。”
总觉得这么搞有点不对劲,富察尔济嘴上说着也赶紧把自己身子挪开点,拿手撑着墙面给他张口提了个意见。
“你没动是吧。”
脾气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的段鸮回了他这么一句。
“……动了我也动了,但你看我都不动了,那你能别动了么,不然掉下去直接一起完蛋啊。”
富察尔济又这么小声说道。
“那数到三,咱俩都别动。”
段鸮也这么小声回他。
说完,他俩就不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地方那点火仿佛还是没消下去。
这种火焰有时候甚至无关别的。
就是特别热烈,特别纯粹,谁也没想掩饰什么的,就这么没由来地这么从心底直接烧起来了。
如同被一根火柴就能轻松撩开的火苗,平时虽压抑着保持着冰冷不明显,但近风一吹,总会露出马脚,而且势必会燃起熊熊大火。
也是在这一刻,咱们做人一向很抠索的富察大少爷就这么想到了上次回家的那三天里,他一个人躺在牛车或者院子里的看着天时,都一直在想的一件事。
“段鸮儿。”
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这儿犯什么毛病,但总之人还钻在这通风口的富察尔济就这么开了腔。
这是少有的他管人口气这么正经地叫全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