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良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赵朗之失笑:“你这幅表情,可真不太能让我放心。”
戴文良连忙道:“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这种事……这种事是我能管得了的!”
赵朗之笑起来:“自然能管。你掌管整个皇城禁卫,皇城中的侍卫皆是你手下的。这种保护皇上的宫中大事,你怎么不能管?”
戴文良咽下了一口酒,才堪堪将这些消息消化掉。
他道:“光亭,你大可放心!若倒是救了皇上性命,我一定奏明皇上,功勋有你的一半。”
赵朗之闻言,轻笑了一声。
待到那时,他有没有命活着,还不一定呢。
但是他清楚,景牧不是东西,那景绍更不是个好人。他若坐上皇位,百害而无一利。反正都走上了绝路,他不介意送景绍一程。
至于自己,无论做什么,不是都有天命安排吗。
赵朗之没有回答戴文良的话,接着道:“文良,还有一点,你定要清清楚楚地记住。”
“若事不成,定要稳住场面,立刻将大理寺的人传唤去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家赵朗之是最清新脱俗的反派了。
赵朗之:老子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_←。
好叭,其实还是他兜不住了,他们做的事情景牧一直都知道,只是景牧想借他们的手杀乾宁帝而已。
乾宁帝:我这个爹当得太失败了555555
第82章
第二日入夜。
窗外卷过一阵风来, 将乾宁帝案头的书翻得哗哗作响。乾宁帝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窗前簌簌落下了几片竹叶。
他是从小体弱多病的。平日里见了风, 躲都来不及。但是这两天,他终于寻到了自己体弱多病的症结,对症下药, 如今也是个健康的人了。
对于一个从小不知健康是何物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
乾宁帝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坐在窗前, 任凭簌簌的风吹到自己脸上,感受着那种清凉柔软的触感。
直到他贴身的太监走过来替他续上热茶, 他才隐隐回过神来。
“湖州可传回消息了?”乾宁帝问道。
那太监笑得满脸褶子,躬身道:“虽传回了捷报, 不过二殿下还要在那里逗留些时日, 听说是因为疏大人受了些伤。”
乾宁帝闻言,感慨了一句:“景牧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
说着,他叹道:“这个孩子, 于朕是最为得力的。他办事利索,也从不拉帮结伙,更不向朕索取什么。”说到这儿, 他笑了起来。“他的确是个继承大统的料子。不过朕今非昔比, 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数十年。届时, 便看景牧如何吧。”
说到这儿, 他神情颇为得意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那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利索地说了几句吉利话。乾宁帝听着, 愈发志得意满,又垂下眼去,看了几页书。
“这次科举,朕定要在殿试上亲自考校新科进士。”他心想。“朕要亲自选拔几个人才,也要让这些新进的官员看看,朕如今是如何康健,让他们别打那些旁的心思。”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个小太监。
“陛下,该用药了。”那小太监跪下行礼后说道。
乾宁帝闻言放下了书,只觉得自己今日神清气爽,甚至那药也可以免了。他开口道:“今日的先放着吧。”
说完,他又要拿起书。
可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心道,吃这个药恐怕是不能停的。他若哪天少吃上一次都觉得不放心,那么若是时间上差了一点,效果也不会好。
他不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去冒这个险,故而麻烦一点便麻烦一点了。
“回来。”他吩咐那个转身便要出去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连忙回身,便听他吩咐道:“去将药给朕拿过来吧。”
那小太监本就担心自己回去如何给炼丹的几位仙人交代,便听到乾宁帝这样说。他连忙应是,接着便转身出去,去炼丹房中将乾宁帝今日的丹药拿了进来。
乾宁帝接过药,就着茶水,便将它咽了下去。
那药外头裹着一层金箔的皮,看起来金光闪闪,好不贵气。便就是这幅金丹一般都卖相,便不是寻常人吃得了的。
那圆润滑腻的丹药入了乾宁帝的口,便一路滑进他的胃里。乾宁帝隐约感觉腹中有些烧灼,同往日不太一样。乾宁帝心道自己许是上火了,便又咽下一口茶水,将那丹药往里送了送。
窗外月色清泠,一派安稳祥和。
——
午时三刻,消息传遍了宫闱。
此时,景绍正坐在他母后宫中喝茶。江南进贡的大好的明前龙井,入口清润,回味无穷。
这三年,皇后的模样明显见老了。
之前皇帝身体不好,便干脆将后宫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她,自己不闻不问,只管宠幸。那时候,皇后虽不得宠,但是在后宫里一手遮天,谁都管不得她。
可是这三年,皇帝的身体强健了不少,四境之内事情又少,皇帝便渐渐有了在后宫享乐的兴致,甚至子嗣单薄的后宫,这三年都添了好几个新丁。而这些妃嫔,以惠贵妃为首,也逐渐势大了起来。
皇后兀自愁白了头,脸上的法令纹越来越深。
“你平日里,多同你父皇说一说。”皇后喝着茶,慢慢地跟景绍絮叨道。“我可是你娘,我在后宫里过不好,你能好到哪里去?如今这些狐媚子各个仗着年轻貌美 ,通通都爬到你母后头上来了。你也当替母后打算打算,好留一留你父皇的心啊。”
说道这里,皇后叹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争气,可你父皇如今身体也是康健。我也想像惠贵妃那样,好歹给你添个弟弟,你们相互之间照应着,也是好的。”
景绍一边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着,一边频频看向旁边立着的那个巨大的西洋钟。
他最不耐烦听他母后说这些怨天尤人的话。想来这女人就是没用的,要么靠丈夫,要么就只能靠儿子。只知道享乐富贵,目光短浅,还自以为周全高明得很。
自己小时候便被他教着争宠,话都还不会说,就知道怎样讨好自己的父皇了。可是有什么用呢?竹篮打水,比不上乾宁帝心中的一盏白月光。
反正今夜之后,他便再没有父皇了。
就在这时,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景绍松了口气。他端着茶杯,慢慢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队侍卫。
“着急忙慌的,是出了什么事,这般搅扰皇后娘娘清净?”他皱眉问道。
那侍卫中为首的那个,对着景绍一抱拳:“三殿下,得罪了。”
景绍一愣,接着便见几个侍卫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架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景绍慌了起来,接着他便见皇后也慌了神。皇后一把拽住最近的那个侍卫,也关不上什么授受不亲,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抓着你们主子去哪里?”
为首的那个抬眼示意剩下的几个,那几人便也不管皇后宫中众人的阻拦,径直把景绍架出去了。
“你们抓我做什么!”景绍怒道。“这可是大不敬的大罪!”
为首的侍卫给皇后行礼道:“娘娘,陛下出事了,如今奄奄一息,只怕就快不行了。臣等在陛下的炼丹房里找到了加在丹药中的毒,这包裹毒药的纸上,印的是二殿下宫中的记号。”
皇后闻言,眼前一黑。
“你们肯定是弄错了!”她道。“绍儿怎么会……怎么会?”
接着,皇后一愣。
“你们方才说,皇上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陛下服用了三殿下下的毒,如今已经奄奄一息,正由太医抢救。”
皇后腿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
“我要见皇上。”她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侍卫。“带本宫去见皇上。”
“怎么会呢……这不可能!”
赵朗之早就布好了局。他借着景绍对他还丝毫没有戒心的时候,便留了景绍宫中之物。那些物品看守向来严密,只有那一宫之人才可用之。
而那毒药的剂量,赵朗之生生减了一半。
乾宁帝怎么能立刻死呢?他若是立刻死,谁能将景绍关入大牢之中呢?
不把景绍关起来,死的不就是他了。
这一夜,赵朗之独自坐在兆京城外的燕河边的堤坝上,对着滚滚而去的燕河水和清朗的月色,喝了一整坛烈酒。
那边,乾宁帝躺在龙榻上,隐约还剩下一点意识。
他隔着眼睛上逐渐浮起来的阴翳,看着床边攒动的太医。他面前是龙床上金色的帐幔,这金色帐幔他躺在这里看了几十年,可从没哪一次像今天一样,染满了死气。
乾宁帝自喉管到胃部,尽是那毒药烧灼的痛感。这种疼痛剧烈的持续着,反倒逐渐在他脑中生出了一些困意。他想闭上眼,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临到了要死的时候,他反而心平气和多了。
他知道是他的儿子急着要他死,知道现在宫中上下都已经紧紧盯着他的皇位,但是到了真要死的时候,他反而释然了许多。
抢便抢吧,提心吊胆、宵衣旰食几十年,到最后不还是得像自己一样躺在这里等死。
占到什么便宜了呢?
他这生死堪破得似乎有点晚,但是想来也并不晚,至少没有死前气得脸红脖子粗,瞪圆了眼睛憋青了脸,死不瞑目。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他的芸贵人临死前也是这样。
任凭他在一边哭嚎呼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只是淡笑不语,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这数十年来,怀念芸贵人都不过是做做样子,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真的——极其心悦他,也极其想念他。
皇位是个好东西,不过也是真害人。
乾宁帝闭着眼,时光静好地端详了一会记忆中的芸贵人。接着,他费劲地睁开眼,气若游丝:“景绍可关起来了?”
旁边那个不停掉眼泪的大太监闻言,连忙扑到他的床边。
“关起来了。”他哽咽道。“还等着听陛下发落呢。”
乾宁帝艰难地摇了摇头。
“拟旨。”他说。“朕崩逝后,传位皇儿子景牧。”
“陛下……”
“生母芸贵人,追封孝仪元太后。先拟旨,将圣旨昭告天下后,朕再合眼。”
乾宁帝吩咐完,慢慢闭上了眼。
往常皇帝临死,定要追忆自己一生功过,拟成圣旨,昭告天下的。不过乾宁帝此时没有这个力气,更没有这个心情。他懒得数自己的功过,一切得失,若先皇帝们在天有灵,便等着自己去天上,当着他们的面数吧。
他现在有些累,胃里也疼得厉害。
他想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 乾宁帝:让你当皇帝开心吗!!
景牧:死都死了还给我找事:)
乾宁帝:????
——
今天姨妈疼到起飞,码不动字,只更一章(╯3╰)
第83章
皇后匆匆赶到永和宫的时候, 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正捧着拟好的圣旨往外走。皇后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去哪里?”皇后皱眉问道。
那大太监捧着圣旨的手有点颤抖。他弓腰抬头看着皇后,接着将手中的圣旨往上举了举。
皇后的目光落在那明黄的卷轴上, 紧紧地盯着它。
“皇上已定好了……?”皇后低声问道。
大太监不敢言语,只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绍儿!”皇后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
皇后此时的表情有些癫狂。方才景绍被不明不白地架了出去,她刚来到永和宫想替自己的孩子求情, 却迎上了皇帝拟好的传位圣旨。
这个节骨眼上……那人定然不是她的孩子了。
“皇后娘娘,您……!”大太监哪敢多言, 捧着圣旨连连后退。“您不要为难奴才了。”他低声道。
皇后闻言,猩红着眼睛勾了勾唇角。
“不是绍儿。对不对?”她笑道。接着, 他一把夺过那卷轴,竟是将圣旨抢在了手上。
“皇后娘娘!”那太监大惊失色。
皇后手里握着圣旨, 站直了身躯, 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冷笑:“皇上此时昏迷不醒,谁给你这奴才的胆子假传圣旨?本宫现在便要进去见皇上,来人, 将这个奴才押下去!”
周围的太监宫女见这幅情状,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但是周遭的侍卫早就得了戴文良的命令,听到皇后的话, 没有一人上前。
皇后环视了一周, 接着红着眼, 笑了起来。
“怎么, 如今陛下奄奄一息,你们连本宫的话都不听?”她咬着牙冷笑了起来。
现在,她的儿子因为谋害皇帝被关进了天牢, 她的丈夫要将皇位传给她害死的妃嫔的儿子。
她已经站在死路上了,若再不为自己拼命,那便必死无疑了。
下一刻,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一把抽出了旁边侍卫的佩剑,一把送进了那大太监的胸膛里。
她手里的圣旨啪地落在地上,登时被血染红了。
皇后素白的手握着那柄剑,连着胳膊都是在微微颤抖的。她紧紧盯着那个瞪圆了眼睛,慢慢往下倒去的太监,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冷漠。
“既然你们谁都不动手,”皇后轻声道。“那便本宫自己来,解决这个假传圣旨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