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疏长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便听到景牧借着酒劲呜咽了一声,接着便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少傅……”他一边哭着,一边使劲将疏长喻往怀里按。“你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疏长喻从来没听过景牧这般出声的哭, 像只被雨打了的小狗似的, 扑进主人怀里委屈地嗷嗷叫。他只得抬起手来回抱住他, 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疏长喻问道。
景牧却越哭越伤心,反复地说着让他别不要他。
疏长喻一开始心头还觉得有些好笑,此时便只剩下心疼。景牧这会儿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闷闷的声音震得他肩膀发痒,这幅模样,着实可怜得紧。
“好了,没有不要你。”疏长喻轻声解释着。“早上军中尚有些杂事未毕,你便就那么跑掉了,晚上等你两个多时辰都不见你的人。一回来就同我哭,像什么样子?”
景牧只顾着搂着他,呜呜哭道:“我知道错了……”
疏长喻失笑:“谁说你错了?”
景牧的眼泪啪嗒落在他耳后。
就在这时,亲王府的管家听到门口的动静,开门出来看。这不看可好,一看便吓了一跳。自家王爷此时居然就这么站在大街上,抱住疏大人嗷嗷地哭。吓得他连忙要出来,看着那场景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颇为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神情惊恐又为难地看着疏长喻。
疏长喻也看到了门口的管家。他们二人就这般站在门口拉扯的确有些不合适,更何况看景牧这幅模样,恐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他只得对管家点了点头,接着低声对景牧说:“走吧,我么进去再说。”
景牧却只听得了一个“走”字,心头警铃大作,嗷地哭出声,死紧地箍住疏长喻。
“少傅,我不走。”他呜咽道。
疏长喻没办法,只得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抬手,顺着景牧的胳膊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不走,我们先回家去,可好?”
于是,管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站在王府门口,看着自家向来不苟言笑的王爷被疏大人像是牵了条小狗一般牵着手,一边抽泣着抹眼泪,一边被他拉着进了门。
路过管家时,疏长喻还不忘微笑着点头向管家致意了一下,轻声道:“辛苦了。”
管家忙回礼道不妨事,引着他们二人到了景牧的住处。待疏长喻领着景牧进去,便连忙将里头的侍从和丫鬟全都召了出去,将门从外关上了。
疏长喻按着景牧坐回了床上,接着便要从旁边给他拿杯茶。但没走一步,他便被景牧拽住了衣袍,接着狠狠拉进了他怀中。
疏长喻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拉拽着一下子坐在了景牧的腿上。他一愣,抬手便要推开他,接着便对上了景牧泪眼朦胧的双目,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了。
“我知道错了,少傅。”景牧轻声委屈地说道。
疏长喻无奈,干脆顺着他的话茬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景牧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片刻后,疏长喻便见景牧终于止住了的眼泪,啪嗒一下,又落了下去。
“我没有办法了,少傅。”他呜咽地哭着,说道。“你不在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龙椅上那么空那么冷,我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你却不在了。”
他呜咽道:“可我不能死,因为害死你的人都还没有死。你还那么爱这个天下,我一定要替你守住。只有找到一个能让你活过来的办法,我活着才有个盼头。我每天想你,想得恨不得疯掉,可是又舍不得,我怕我把你忘了。”
疏长喻抬手紧紧抱住他,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
景牧接着道:“我知道少傅爱干净,我让你活过来的办法……太脏了。但是再有一次机会,我也只能这样做。少傅,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没有你……”
下一刻,疏长喻堵住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他低下头去,捧起景牧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回忆起昨夜之事的景牧,看着疏长喻的眼睛,下一刻便紧紧抱住了疏长喻的腰,将脸埋进了疏长喻怀里。
疏长喻却打了个哈欠,道:“还这么早呢,你别闹我。”
景牧却在他胸口蹭了蹭,轻声道:“少傅,你真的不怪我了?”
疏长喻的声音里尽是刚醒来时的慵懒:“怪你能如何?怪你能有什么用,看你把长城哭倒给我看吗?”
景牧脸上浮起一片赧色。
疏长喻接着道:“景牧,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昨日才终于见识到,原来你也是水做的?”
景牧在他怀里尴尬地轻轻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没想到。”景牧在他怀里低声说道。“你怎么会不怪我呢?我做了那么……的事。”
疏长喻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怪你有什么用?再如何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些人就算死了,时光逆转,如今不都是活着的吗?”说到这儿,他还轻声哼道。“你看那赵朗之,可不就是活蹦乱跳的吗。”
景牧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几乎愣在了那里。
接着,他便听疏长喻接着说道:“不过以后可再也不许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不同你计较这个,不代表你这事做的就对。”
景牧连连表态:“少傅放心,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就算有下一次,恐怕你这竖子也能哭到我原则尽失。”疏长喻失笑道。
景牧低声嘿嘿笑了笑,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真的没有下次了,少傅。”
疏长喻轻叹了一声,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且看你日后的表现。”
——
下课铃已经打了五分钟了。
班里逐渐有趴在桌子上睡下了的学生,还隐约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而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兀自自顾自地拿着课本喋喋不休。
“启成宗景牧的‘永和宫之变’,这个是考试的重点。”他说道。“关于永和宫之变的起因、□□、时间、意义,这些全都是一定要背的。前年高考才考过启成宗继位之前罪己诏的选段文献分析题,每年选择题也都会涉猎到……”
有个女生凑到一侧的好朋友身边,轻声道:“哎,你知道吗,启成宗的故事,要拍电视剧了呢!”
她旁边的女生惊讶道:“启成宗拍电视剧?他不是都没登上皇位,当了一辈子摄政王?而且他也一个妻妾都没有,他的电视剧有什么拍的?”
另一边,一个女生嘿嘿笑着凑上来,那神情特别的贼眉鼠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野史上头说了,这个启成宗和他们当朝丞相疏长喻有一腿呢,听说他不当皇帝,也是因为要和疏丞相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啊?他搞基啊!”
那女生皱起了眉头,盯着历史书上那个启成宗画像。
画像中的启成宗景牧,天庭饱满,须发浓密,一对铜铃似的眼睛,面黑如铁。他手里握着朝服的腰带,头戴冠冕,身材尤其高壮。
而就在他的画像旁边,就是大启丞相疏长喻。
那疏长喻看着身材也是清癯,颧骨尤其高,一双眼睛神色极其和善,只背有些弓,看起来便就是个干瘦的慈祥老头。
“他俩……?这就有点??”
那女生的表情特别纠结。
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女生连忙澄清道:“你可别看 历史书上面胡乱画的!这些画像都是夸张!野史里可是有记载的,这两个人都是当时不可多得的英俊倜傥,才不是正史画像上这样的呢!”
旁边两个女生嘿嘿笑了起来:“说得好像你见过!”
那个女生闻言,像是一定要替景、疏二人正名一般,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违禁物品——手机。
她在手机上点点戳戳,最后调出了一张照片:“你们看《启成宗本纪》的定妆照!我觉得这两个演员,就是疏长喻和景牧本人了!更神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我才知道疏长喻字敬臣,这次演疏长喻的,就是影帝舒静沉!”
那两个女生接过手机,皆低声呼道:“好帅啊!”
那手机上的两人,侧身站在一起。高出一些的那个眉眼锋利,身穿深色冕服,一双眼睛鹰隼一般,鼻梁尤其挺拔。他抿着薄唇,眼睛里是冷冰冰的不可一世,看向镜头。
而另一个人,穿着蟹壳青的大氅和披风,身长玉立地站在那人身侧。他眉眼清冷,神色却有种将天地纳入怀中的温和,便就是个清风霁月的匡时文臣。
那两个女生对着手机低声惊呼了起来。
“这……也太帅了吧?!”其中一个道。“疏长喻居然是我家静沉演的!演景牧的那个演员是谁?也太帅了吧,怎么从来没见过?”
“说是个特别有身家的二世祖,才毕业,进的演艺圈。”那个女生道。“也姓景呢,叫什么我一时忘了……但是,你知道吗!他也比舒静沉小三岁!历史上头,疏长喻就比景牧大三岁呢!”
“这也太神了吧?!这对CP我先磕为敬!”
就在这时,一只沾满粉笔灰的手无情地将这只手机抽走了。
三个小姑娘抬头,便对上了历史老师铁面无私的脸。
老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剧照,冷哼了一声。
“《启成宗本纪》?这种电视剧,都是对历史的胡说和戏说!你们要是真的想了解这个历史人物,不如好好把历史书上的内容背清楚!”
接着,老师下达了命令:“你们三个,把启成宗‘永和宫之变’的意义抄写十遍,明天交给我,再拿回手机!看这些电视剧有什么用?电视剧上讲的东西,能让你们拿分吗……”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没收的手机回到了讲台上。
三个女生呜咽了一声,看着历史书上关于“永和宫之变”的那厚厚半页的意义,纷纷拿出了作业纸。
“永和宫之变的意义:一,推翻了封建王朝‘立子以嫡不以长’的传统,改变了嫡长子继承制的传统,深刻影响到了后世关于王位继承的体制。二,在永和宫之变以后,引发了一系列相关的变革,提高了相权,削弱了王权,但是只延续了一朝,在此之后相权已然处于持续削弱的趋势,是封建王朝之中相权的一次崛起……”
那三个小姑娘一边在口中细碎的念着,一边飞快地写在纸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光洁的玻璃窗,落在记满笔记的历史书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港真……你们想看现代篇嘛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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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后续莫得交代清楚,只是阿发觉得在这里完结比较酷,所以后头还会陆续撒糖次der~
零点还有一更!这一章完全是不小心漏出来的_(:_」∠)_
第90章 番外一
此番京中政变, 景绍将疏老将军急召回京。他原本是担心乾宁帝死得突然,这老将军会有怨言, 便干脆将他召回京城控制起来。
他圣旨写得并不清楚,只一个劲让老将军回京。疏老将军从没做过抗旨的事情,收到圣旨, 便从边关急急地赶回来。
他守卫大启王朝几十年,从没让大启的边关乱过, 却没想到这一次,大启是从里头乱起来的。
疏老将军急匆匆地将雁门关丢给自己的女儿赶回京城, 但那个写诏书召他回京的皇帝……人都没了。
疏老将军回了京城,进宫见到的是先帝遗诏中要立作新帝的景牧。见他的时候, 景牧没穿龙袍, 穿的仍旧是他当亲王时的冕服。
眼看着乾宁帝还有些许时日才下葬,疏老将军见着景牧这番打扮,心中也颇为欣慰。
这新帝看起来谦逊又孝顺, 想必先帝立他为新帝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新帝”景牧见着疏老将军,态度颇为热情。疏老将军礼还没行下去,景牧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请他在一边坐下。待亲切交谈了片刻后, 景牧还留了他在宫中用膳。
疏老将军看着这个少年俊杰的新帝, 越看越满意, 心道大启此后几十年,定能有个太平盛世。
却不料,酒酣之后, 新帝却说起了胡话。
“疏将军。”景牧笑眯眯地问道。“你说我这五皇弟景淙如何?他虽则年幼,但聪明机灵,也不受什么条框束缚,我觉得由他来继承大统,是再好不过的了。”
疏老将军听到他这话,吓得手一抖,半杯酒都洒在了衣袍上。
“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疏老将军问道。“先帝早已拟下圣旨,且待先帝下葬,陛下您便要登基了。五殿下就算再优秀,也不可乱了长幼尊卑啊!”
景牧笑着摇摇头:“我志不在此。”
“那陛下志在何方?”
景牧笑着摇了摇头。
疏老将军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家的三儿子还给景牧做了一年多的少傅。此番湖州告急,还是景牧亲自去救下的自家儿子。
疏老将军问道:“这……陛下,莫不是犬子思维过于跳脱,引得陛下误入歧途了?”
景牧闻言,笑着摇头道:“少傅很好。”
接着,他举杯道:“无论疏将军您同意与否,我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日后景淙登上皇位,还请老将军不吝襄助,我便感激不尽了。”
说完,他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了。
疏老将军待吃饱喝足摇摇晃晃回家的时候,都觉得此情此景太不真实了。
这……哪里有人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呢?当初乾宁帝夺嫡那会儿,他还年轻,可是在京中见证了那般血雨腥风的。结果到了景牧这里,一路领兵杀回京城之后,居然学起孔融让梨那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