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09-21

  “来得匆匆忙忙,不请自来,倒是忘了跟廖兄打声交道了。”
  “廖兄”假装不高兴道:“嗨,说什么,你这家伙,来骆城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别说住我那宅子里,哪怕把它改成‘沈宅’我都二话不说帮你把牌匾挂上去,咱俩什么交情,计较那些干啥——”
  凌涯子笑容越加灿烂,物是人非,白云苍狗,身边却有知己好友始终不改初心,如一相待,这感觉着实美妙。
  “诶你那个木头小徒弟呢,他不是一向爱跟在你身后吗?”
  凌涯子笑容僵在脸上。

  ☆、第 5 章

  凌涯子一手提着几壶酒并一些肉菜、一手拎着一个小布包回了宅子,小南等得无聊,见人回来,立马迎上去,闻到当面沁来的一阵醇厚香味。
  凌涯子放下手中东西:“我回来了。”
  “咦,你不是从不喝酒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明天有好友上门,自然该好酒好菜,好好款待一番。”
  “好友?”小南呆呆问道,“什么好友?你怎么这么多朋友?为……”为什么还这么穷?小南及时反应过来,把最后一句话吞了回去。
  凌涯子随手记了他一个暴栗:“不是那么多朋友,而是这处宅院的主人,回来了。”
  小南显然不是很理解这背后的因果,他“咦”了一声:“那他怎么——”
  “也没什么,”凌涯子打开布包,“他是这宅子原本的主人,后来四处流荡,行走江湖,从不安生待在某个地方,他离开骆城多年,这处宅院也只是他名下众多的资产之一。”
  “哇!游侠!感觉好厉害!”小南眼睛发亮,一脸激动,“他是不是会杀富济贫,专杀贪官污吏,为受苦受难的百姓做主?”
  凌涯子轻笑一声:“早教你别看那么多话本了,杀人哪有那么简单——哎,来——”
  小南顺从地穿上新衣服,虽不是锦绣华服,但是布质柔软,裁剪合体,显得少年身段削瘦有力,小南高兴得跳脚:“我又有新衣服了!”
  凌涯子无奈摇头,拿起桌上肉菜来到后院厨房,张罗起晚上的饭菜来,小南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又怕把衣服捏皱,急忙脱了下来,跟着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问:“你都不给自己买一件吗?”
  “不买了,我又不长身体,”凌涯子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再说了,我的衣服补补还能穿,买啥买?”
  小南一脸不忍直视。
  都破成这样了叫还能穿,真是没见过这么抠的,小南一脸鄙夷:“你的朋友一个个都那么有钱,你一个穷光蛋不觉得羞愧吗?”
  “不觉得啊,”凌涯子悠然答道,“世间钱财乃身外之物,知己相交向来不以高低贵贱相论,何况吾辈志趣高远,谈钱就俗了。”
  小南却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骗子,你是不是向他们借钱了?你算命骗的钱肯定买不起这种衣服好不好!”
  凌涯子有些意外:“诶,你突然变聪明了哎。没错,我的钱确实快花光了,所以我向他借了二十两银子,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他不收我利息。”
  小南听了这段话后瞬间有些感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眼泪汪汪,这个人怎么对他这么好!竟然还借钱去帮他买衣服!
  他风风火火地接过凌涯子手中的水瓢,“我来我来——你歇着去——”
  “诶,做饭——”
  “我来煮!”
  “柴火——”
  “我看着!”
  “那碗——”
  “我来洗!”
  凌涯子看着身前忙碌的身影,笑得一脸坦荡荡,深觉自己果真是恶俗不堪,专门欺负老实孩子。像他们这种有着过命交情的酒肉朋友大都是今天你请我喝酒,明日我请你听曲,钱借来借去早就不分你我了,论起来都说不清谁欠谁得多,说是借了钱其实根本就不用还,也就小南这种老实孩子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动。
  “呸!”一念及那人在他身边偷偷摸摸安插的棋子,凌涯子瞬间转了念头,“哪里老实了!该!就该好好欺负!”
  夜晚,凌涯子倚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小南在门外“笃笃”敲门:“骗子,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
  小南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在烛光下隐隐带着暗淡光泽。
  凌涯子:“……”
  那小少年迎着他好奇的目光,期期艾艾开口:“我在上都帮商贾倒卖铜具的时候,偷偷攒了几吊钱,虽然少了点,好歹还能将就着用,你看要不要急着还债?早还一天是一天。”
  凌涯子无力扶额,把脸埋进书缝里:“我不需要你的零花钱,乖,拿回去吧。”
  小南一脸正经:“你别逞强!该还的账一点都不要欠,以后越借越多就还不清了!我看到那些市井无赖就是这样没钱还债被打断双腿!太可怜了!你要是也被打断双腿——”
  凌涯子差点想咆哮起来,但还是靠着良好的涵养功夫生生收回澎湃迸发的怒气,和颜悦色地跟小南解释:“真的不用,我会好好赚钱还债的,我的双腿也会一直好好地留在我身上,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小南还想再说,被下床来的凌涯子径自推了出去,一边推赶一边苦口婆心:“你那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抵不上多大作用,还是好好地攒你的零花钱吧,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否则就长不高了!乖!”
  好说歹说才把这尊婆婆妈妈的小神仙请了出去,他感到身心俱疲,撑在门板上默然,不想再说话了。
  他凌涯子怎么就沦落至此,到了需要一个孩子救济的地步?
  真是天道无常!自作自受!
  ……
  他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稀回到初见的那一年,山上桃花盛开,寒风料峭,弟子们迎着明媚春光翩然练武,嘻嘻闹闹,他躺在山林草木间打盹,双手撑在后脑勺上,远处人声鼎沸如潮水般尽皆涌去,顿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大师兄方秋鸿带着微微笑意,领着一个孩子来到他面前。
  逆光踏花而来的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眉目如画,戴着一顶精致虎皮雪帽,有着士族子弟特有的矜贵傲气,面无表情,只是偶然眨动的眼睛透露出内心的不安与惊奇。
  “梦舟,这个孩子以后就由你带着吧。”
  沈梦舟一脸不乐意,他才刚刚行了冠礼,又是时常下山跟着一群朋友玩乐,才不要带着一个小累赘在身边,再说了,他生性顽劣,酒色财气无一不沾,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好让他带孩子,误人子弟?
  “我不要收徒弟,你把他带走吧!”
  一直不见开口的小孩睁大眼睛,小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袍。
  方秋鸿正色道:“我说了可不算,这可是掌门师叔亲自下令,让你收下的,梦舟,掌门命令你也敢违抗?”
  沈梦舟痛苦得揪起头发:“我天,师叔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让我收徒呢,我自己都还活得糊里糊涂的呢——”
  方秋鸿温声说道:“就是看你不上进掌门才执意要你收徒,磨练意志,顺便担起为师之责,到时候你就会好好收心了。”
  “不是我说大师兄,这又不是娶媳妇,算哪门子的收心啊,” 沈梦舟气极反笑,喟然长叹,“也罢也罢,师叔命令焉敢不从?哎,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冷冷看着他,并不作答,盯得沈梦舟快以为他听觉有问题了方出声:“叶轻。我叫叶轻。”声音软糯好听,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淡漠感。
  沈梦舟带着叶轻下山喝酒的时候是被一群酒肉朋友嘲笑过的,把小孩留在山上,无人管教未免过于孤单,只好抱着他一起下山。
  他不会带孩子,又是这么粉雕玉琢的小童子,他真怕自己一个用力便捏疼了小孩儿,索性总是扶着他抱在胸前,手臂微微使力,既不抱得太紧,又恰好把人兜在怀里,其小心翼翼的举止简直比个老妈子还操心,常常惹得酒馆里那群猪朋狗友哂笑不已。
  “我说梦舟你这样累不累啊,又不是白瓷做成的小娃娃,至于嘛——”
  “沈兄哪里累了,说不定人家乐在其中呢。”
  “何止啊,我看你对自己儿子都不一定这么上心吧。”
  “哈哈哈哈——”
  沈梦舟佯装生气:“你们这群混账!别在小孩面前乱开玩笑!”接着借着酒意,一个个打了过去,众人笑得放浪形骸。
  打完了又折返回来喂叶轻吃点心,妥贴帮他拢好衣襟,轻声问道:“别听他们瞎起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叶轻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怔怔然看着他的眼睛出神,嚼动食物的嘴巴却不停下。沈梦舟第一次发现养个这样的孩子真是太省事了,不哭不闹,给啥吃啥,简直是再安分不过的了,唯一的不足就是,不会笑,怎么逗都不会笑。
  沈梦舟坐在叶轻身边,把这件事告诉朋友,请他们一起出出主意。有人不屑一顾:“哄小孩儿最容易不过的了,他们最图新奇,买点小玩意儿,逗弄一下不就好了。”
  也有人出了馊主意:“人都说古人为图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说沈兄既想要人家笑一笑,不妨效仿一下那周幽王,下个血本来个一掷千金怎么样?”
  随即众人呼应,一时叫好。
  沈梦舟年少得意,向来挥霍无度,闻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便有些蠢蠢欲动,当即脑袋一热,大手一挥,当夜带着一群猪朋狗友在城内最高最大的云香楼里设下宴席,豪撒千金,烟火连天,引动半个城围观,然后在顶楼整整醉梦了三天三夜。
  那一夜,高楼之上,百花宴席,一群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纵情欢歌,醉卧十丈软红。璀璨烟火,彻夜不熄,如世间最美丽的长明灯,既落在天幕边,也落在他们脸上,那孩子的眼里,似乎有万千星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叶轻从头到尾都没有往烟花绽放看去——哪怕这是一场专程讨他欢心的晚会。
  三天后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叶轻被自己灌了很多酒,睡得差点醒不过来,他为此遭到师门责罚,被关了整整三个月的禁闭。出来后,叶轻长大了一点,重新以陌生眼神打量着他,好像不怎么认识他了,也不再往他怀里钻了,言行间少了几分亲昵,多了几分敬重与疏远,后来开始识字,竟开始学起老学究那一套,一板一眼地“尊师重道”起来。
  沈梦舟觉得无趣,渐渐也不再管他了,只是自觉有愧为师之道,从此减少了去喝花酒的次数。
  而后,岁月荏苒,悠悠然十数年光阴倏忽而过,定格在脑海中最深刻的竟是最为不堪的回忆,宿醉醒来的惊慌失措,撕裂的锦绣布帛,耳畔低吟哭泣的嗓音,充斥在房中的香甜旖旎气息,竟是满室荒唐,逆伦人情!
  那个时候,他真想杀了自己,了却这萎靡罪恶的一生。
  大梦初醒,已是日上三竿,凌涯子全身酸痛,大汗淋漓,竟是被梦魇住了。
  小南在厅中跟来人大眼瞪小眼。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被称为主人的“廖兄”反而表现得像个客人般左顾右盼:“这是我的宅子没错啊,你又是谁,梦舟呢?”他坐下后偷声嘀咕道:“梦舟怎么又养小孩儿了?这个看上去可机灵多了。”
  “梦……梦……谁?” 小南十分不解。
  好在这时,凌涯子走了进去:“廖兄。”
  “梦舟啊,来来来,介绍一下,这小子谁啊?怎么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凌涯子无声叹气:“介绍一下,这小子叫小南,现在被我养着,好吃懒做得很,”他又对着小南道:“这位是我昨天向你提到的好友,廖准,廖兄,也是这处宅院的主人。”
  小南睁大眼睛:“料准?你也是算命的?”
  廖准:“???”
  凌涯子轻咳一声:“廖兄是以行走江湖为生,跟我们这种……呃……不一样……”
  廖准用力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呢?我们兄弟间十几年的交情,分那么清干嘛?走走走,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跟哥哥喝酒去。”说着就要把凌涯子拉出门去。
  “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小南在后面道。
  “嘿嘿,”廖准一脸不怀好意,“那地方你可去不得,你现在太小,等过两年身子长成了,叔叔再带你玩好玩的。”
  “你们该不会要去喝花酒吧!” 小南虽然年纪小,好歹也是个浪迹于市井之中的人,所知驳杂,怎么会不懂对方的意思?
  “你还懂挺多的嘛,可惜我们不能带你去,你还是乖乖在家看看书吧。” 廖准强硬坚持。
  “你也要去?” 小南拉住凌涯子的衣袖,大声喝道。
  凌涯子盛情难却,加之确实很多话需要与廖准叙旧一番,只能好好劝慰小南:“我不会出去鬼混的,你在家安安心心等我们回来吧,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
  小南却是不听,直接跳起脚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浪荡?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将来的媳妇儿吗?”
  廖准简直叹为观止:“我的乖乖——诶不是,什么玩意儿,我说老沈,你养的小孩怎么一个比一个还古板?”
  凌涯子:“……”

  ☆、第 6 章

  风声飒飒,郊外古道荒凉,勒马伫立的青年男子马鞭在手,脸上带着阴郁神色,冷冷听着身后家臣的汇报:“……据叶安传来的消息,最开始是在骆城外掌控到他们的行踪,然后一路紧跟着不放,三天前叶安随着他们一路进了骆城,然后进了一处宅子,盯了很久再没有出来过,隔天后有个武人打扮的人上前敲门,与那个人相……相谈甚欢,那个武人也在宅子里住了下来……两个时辰前留下小孩在屋里,他们两个相偕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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