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溪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自然是相信妹夫的能力,可以请到全蜀才子花魁一同帮着宣传,恐怕天底下也就你有这份本事了。”
温瑜微微一笑:“二哥过誉了,也多亏之前牡丹节积累的那些人脉,现在整个蜀地都知道我们这‘清风丝’了。”
王以溪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不解,这好好的蓖麻丝,为何非要起名叫什么‘清风丝’,以我看这蓖麻颇为厚实,起名‘富贵丝’‘团圆丝’不是更好,而且这定价是不是低了些,我认为最少还能上浮个两三成。”
温瑜苦笑摇头:“二哥做这个生意,自然是看蓖麻千百般好,不过你仔细想,倘若平时这蓖麻放在你眼前,你可会去穿?”
“这……”王以溪一时语塞,他自幼绫罗绸缎享用不尽,蓖麻丝这种粗糙的东西他怕是看不上。
“就是这个道理。”温瑜缓缓道:“这蓖麻丝,其实严格来讲根本不叫丝绸,因为必须要跟绢等物混合纺织才可,光泽和柔韧度都比不上蚕丝。好在产量高不少,而且蓖麻蚕好养活,比普通粗布强了不少。”
看王以溪陷入沉思,温瑜接着说:“之所以叫清风丝,是取自‘两袖清风’之意,大明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也不是人人都穿得起丝绸,但你若让他们和目不识丁的百姓一样,想来他们自然也是不乐意的,如今有这蓖麻丝,不正好将他们区别开来。”
不错,打从一开始,温瑜就将消费用户锁定在清贫的学子和一心附庸风雅的小商户上,打的广告也大部分都是面向这群人,至于王公贵族,只要他们提起蓖麻不是用鄙夷的语气就够了。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动了那些丝绸大户的蛋糕,说不定还可以跟他们联合一下,抬高传统丝绸的地位,实现双赢。
他将想法给王以溪一说,对方顿时敬佩的五体投地:“我总算知道我那老爹为何非要让我们往仕途上发展了,你们读书人的脑子果然不一般,今天我算是彻底服你了。”
温瑜没有言语,虽说预想的是很好,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等结果。
成都府,一间绸缎在内,孙止昀是一个三次落第的年轻秀才,自诩才华横溢平时也颇为趾高气扬,好在他家里条件还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好歹是个小地主,供他念书还是没问题。
今日闲来无事,他陪母亲嫂嫂沈氏来此处置购些衣物,店小二仔细打量了一番几人,心中已有成算,便将他们往新料区那边带“客官里边请,这是我们从蒙阳进的新料子,最适合您这样的书香门第。”
“哦?又是蒙阳?那个伤风败俗的温瑜?”孙止昀神情有些不屑,他早听闻蒙阳县令沉迷奇淫技巧,还搞什么女学出来,让一帮女子抛头露面,简直不知廉耻,现在听到蒙阳这两个字就觉得不舒服。
沈氏在一旁看不过眼:“我看温大人不错,最起码我娘家大哥去蒙阳回来后都赞不绝口,听闻那边地价快赶上成都府了。听说那位大人也是久试不中,人家直接去选了官,现在不也是一方父母官。”
孙止昀还不服气:“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有多大本事,他是举人选的官,这辈子撑死也就一个六品到头了,想官至宰辅还是要正正经经的两榜进士。”
沈氏冷笑:“那不知二弟何时能考个进士出来?”
“无知妇人!你这个……”
“够了!”孙母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这是在外面,你们是想让人家看笑话吗!昀儿,这是你大嫂,长嫂如母你平时要尊重她,还有你,哪有跟自己弟弟那么说话的!昀儿不过几次不中,他可是我们家几代唯一的读书人,早晚要出人头地的,到时候我们孙家还不是要靠他!”
沈氏不好违抗长辈,面上低头不语,暗自腹诽道:靠他什么,撞大运考了个秀才,平时书也不读,成天跟一帮狐朋狗友鬼混,还美其名曰参加诗会。让他教自己侄子识字一天天推三阻四的,说要进城买衣服倒是第一个跳出来,爹娘就是偏心。
店小二始终在一旁微笑不语,等看几人讨论完了才适当的跳出来:“客官请看,这是本店新到的‘清风丝’,这丝可是我们四川的按察使毛大人命名的,据说毛大人悯桑农贫苦,这清风丝没有蚕丝那么奢华,希望能在蜀地形成良好的风气。”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一匹匹清风丝陈列在那里,看样子的确没有以前的丝绸有光泽,但质地也十分细腻,上手厚实,染色均匀。这已是他们平时摸不到的好料子了。
孙止昀一看就移不开目光了,他这人好奢华享受,目前为止全家也就只有他穿过丝绸,不过是里衣,还是用比较大块的碎料拼接的,这样的新布穿出去好看又有面子,他自然是想要。
沈氏也眼馋,她家大宝年纪小皮肤嫩,就适合穿这种好料子养养。不过转头看小叔那眼巴巴的神情就知道轮不到她了,不由讥笑道:“这新料子估计不便宜,二弟不是还要去朋友家走访,你那些月钱怕是不够吧?”
孙止昀渴望的看着孙母,孙母也在犹豫,小儿子这几年钱越花越多,现在大儿子没有上交家用都有些不情不愿,如此一来她这个做长辈的也难办。
此时店小二笑眯眯在旁接道:“价钱几位不用担忧。”然后说出一个令众人惊讶的数字。
“这……”沈氏不敢相信:“你没说错吗?怎么这么便宜?”
“是这样的,按照蒙阳县温大人的原话‘这丝叫清风丝,本就是为了让百姓也能人人有好料子穿,我这个供应商怎么能带头谋黑心钱’温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可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啊。”说罢店小二意味深长的看了孙止昀一眼。
孙止昀面红耳赤,连忙让孙母付钱一行人抱着料子匆匆走了,这样的情景还发生在成都府大大小小无数布料庄内。清风丝,彻底火了。
但这一切跟温瑜已经没太大关系了,得知销量不错后,他便将这方面的事物全权交给王以溪和梅鸿之打理,现在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几样农作物的种植收获上,毕竟此时整个大明还是以农业为本。
就在他打算下地去考察的时候,宗一封又一次不请自来。温瑜现在看见他几句脑壳痛,不过此次他是跟着徐敬一同过来的,温瑜总不好在心上人面前发火,只能气鼓鼓的看着宗一封,看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谁知宗一封这次却面色凝重,进来后沉默不语。渐渐地,温瑜也意识到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了?”他有些不解。
宗一封跟徐敬对视了一眼,示意让他先说吧。徐敬开口道:“我们巡检司派出侦察的人今天回到,昌建张平原再一次起兵造反,目前人数已经多达二十余万,昌建还有其他几个地方都被攻下了。”
“这怎么可能!”温瑜大惊失色“张平原那帮人不是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吗!?”
宗一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是这样的,我们锦衣卫有特殊传递消息的渠道,据探子汇报。本来可以了结张平原那一干人,结果将领好大喜功,非要活捉去领赏,结果被他们逃跑。”
“那之前征讨叛贼的军队呢?”
宗一封苦笑:“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温瑜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那可是朝廷的正规军,而且那么多人。”
“之前也说过,昌建距离云南比较接近,张平原那帮人暗中联系了一部分早就对朝廷不满的云南土司,再加上白莲教的全力支持,现在已经成气候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温瑜猝不及防:“那成都府那边人怎么说?相信他们也早已收到消息了吧? ”
宗一封摇头:“成都知府那种人,你又不是没见过,本来他作为一府之长,收到消息的时间比你我早的多,但他因为之前都将平叛成功的消息上报,好不容易要熬到升官了,怎么可能自毁前程,怕是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对朝廷说实话。”
“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徐敬沉声道:“据我收到的消息,张平原那帮人已经打了五个县,怕是马上就要到蒙阳了。正清,你要做好准备。”
温瑜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啊,先不说蒙阳本就是通向成都府的必经之路。单说这几年蒙阳搞出的这些东西,现在正值丰收时节,拿下蒙阳简直就是拿下一座粮仓兼金库,想来那帮人肯定不会放弃这块肥肉。
想到这里,温瑜不禁有些紧张,毕竟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实打实的战争,不过过了一会儿又冷静下来。思索一会儿,他对两人说:“这次阵势闹得这么大,成都知府想瞒必定是瞒不下来,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派兵,另外还牵扯到云南地区,恐怕沐王府也会出手。只要把这段时间挺过去,想保全蒙阳应该是不难。”
徐敬两人也是被惊到了,原以为温瑜怎么样也会惊慌失措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而且分析得还很有道理,不由有些钦佩。
徐敬担忧的看着温瑜:“正清你这段时间更应该小心一些,在白莲教看来,你三番五次的破坏他们的好事,等到时候怕是要全力攻打蒙阳。”他没有劝温瑜外出躲避之类的,首先他们二人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理应为大明尽忠,其次他也很清楚温瑜的为人,他所倾慕之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君子。让他弃城逃跑无异于是对他的一种羞辱,如果到时候真的城破了,他自然会竭力保护正清周全。
宗一封也笑道:“我已经通知了朝廷,你们放心,皇爷早就对白莲余孽深恶痛绝,预计很快就会派兵了。”
温瑜点头:“不过嘛……既然提前收到了消息,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张平原他们距蒙阳还有多远。”
宗一封想了想:“还有五天路程,不过他们人多,大军到达蒙阳至少要十天。”
“十天啊……”温瑜喃喃自语“差不多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王守仁
对于阳明先生年轻时的描述大部分都是真的,王阳明是真的年轻时自己跑到草原上行侠仗义,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聪明的孩子都淘气,圣人小时候是真熊啊,不过有一点,王阳明母亲虽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去世的,但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这里就当王守仁陪外祖来蜀地旅游了吧。
2关于沐王府
相信很多人都看过《鹿鼎记》,韦小宝的其中一个老婆沐剑屏自称来自沐王府,这个沐王府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
明朝初年,朱元璋封自己的义子沐英为西平侯,自此以后,沐家以下12代后人,为大明镇守云南270年之久。
可能有人会疑问,朱家怎么可能容忍这样一位异姓王。
其实可以将沐王府看成大明集团云南分公司,沐英本人可以说对朱家忠心耿耿,连他自己都是因为跟朱元璋的太子朱标关系特别好,朱标死后郁郁寡欢而亡。沐英留下的家训就是叮嘱子孙后代要为大明尽忠,之后的沐家后人,有惊才绝艳的,有资质平庸的,也有荒淫无道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始终遵循这这条规定。
另外当时云南民族众多,远离京城,皇权难以到达,沐家能把其治理的井井有条也是皇帝乐于看到的。
最后一点,沐家的军权其实不是太多,朝廷在云南设有巡检司卫所,他们是不受沐家指挥的。
沐家对朱家甚至比朱家自己人还尽忠,崇祯自尽后,他们依然在西南地区坚持了二十年的抗清事业,最后一代国公沐天波也是为了维护南明流亡皇帝永历夺刀抵抗而死,自此沐王府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第66章
想了很久, 温瑜还是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蒙阳百姓,一是徐敬提议要训练一部分民壮抵御叛军,无论怎样相瞒也瞒不住;再者也是为了防止对面在城中散布假消息,动摇民心。不过具体怎么说也是个学问。
温瑜决定先给衙门众人打个底,交代了一下十天后叛军要打过来的事。望着下面或惶恐或惊讶的面容, 温瑜沉声道:“诸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希望大家知道,老百姓们还好, 十天时间够他们举家迁移的了。但我们, 身为大明朝的官吏, 我们退无可退,唯有全力迎敌。”
蒙阳官吏一愣,是啊,在这个时候,如果逃跑,按大明律可是死罪。就算侥幸逃脱, 蒙阳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让他们放弃这一切简直宛如割肉。
梅鸿之率先表态:“温大人, 下官不才, 也在蒙阳任职了一年多, 这段时间亲眼看着蒙阳事物从无到有,此处在下官心中已是第二个故乡,下官愿与蒙阳共存亡!”
身后人被他感染, 一同对温瑜鞠躬:“全听大人吩咐!愿与蒙阳共存亡!”
温瑜满意的点头,想也是,这蒙阳衙门早就被他仔细梳理了一番,除了邓武这么个异类,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反对朝廷。
处理完官吏这边,终于轮到百姓了,这才是重中之重。出乎温瑜意料,动员进展竟然比衙门这边还要顺利。
收到消息后百姓们虽然惶恐,但很快就被愤怒代替,尤其是蒙阳本地人,民壮们撸起隔壁就想自愿投军。想也能理解,对于蒙阳老百姓们来讲,他们之前常年受山贼灾荒贪官之苦,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好日子,那帮叛贼又要来破坏,本身蜀地就民风彪悍,再加上这又属于祸从天降,除了少数极为胆小或者来蒙阳经商游历的人,大部分都打算留在故土战斗。
现在家家都有余粮,人们每天酒足饭饱还有心情运动,而且新修的城墙也给了这帮人信心,大家自然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