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方远远地朝着元胤揖礼一拜,得了允准后,白术便转身离开,苏文方这才走进楼台小榭中,再次朝着元胤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倒也是我眼拙,竟不知小表弟就是陛下,此刻倒有些不自在了。”
“如此将来倒是朕的不是了,不过苏兄,蒋姑娘与你倒也算是情投意合,她此番回去云州处理蒋知府的身后事,你怎么不一同前往啊。”元胤疑惑的问道。
刚刚坐下的苏文方身子一僵,不由叹了口气:“从前她是我府中丫鬟,我喜欢她,可以护着她,此后她便不是了,投靠外祖后她的终身大事便是由她外祖家做主,万一她外祖家不愿她嫁给我,那该如何?”
元胤瞧着苏文方那紧蹙的眉头,与萧戎对视一眼,不由开口道:“朕听说苏兄想要参加今年的秋试?既是如此,朕便许你一事,若你能赢得殿试,得状元之位,朕便与你和蒋姑娘赐婚,这云州知府一位,便是朕给蒋姑娘的聘礼,你觉得如何?”
听得元胤如此承诺,萧戎与苏文方皆有些诧异,苏文方直剌剌的瞧着元胤道:“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元胤认真的说道。
“那……那在此便多谢陛下了。”苏文方满脸的欣喜,随即跪地朝着元胤叩首。
萧戎有些无奈,叹气后抿着茶摇头道:“色乱神智,色乱神智啊。”
元胤瞧着萧戎那副模样,不由说道:“难道萧卿你不好色?或是萧卿不行,故此才拒绝了美艳如花的骆公子?”
苏文方听着元胤的那番话,正喝了一口茶却全数喷了出来,面带尴尬的瞅着面前对视的二人,萧戎眼神有些动容,而元胤却是忽闪着双眸,一脸的无辜,让人觉得他那句话就是天真无邪。
“臣志在家国,并非儿女私情,至于身体力行之事,待得日后再说,陛下眼下应重的是家国大事,而非臣的家事。”萧戎也毫不示弱,敛了眸子,一本正经的将杯子里沾了苏文方口水的茶泼进了廊下的池塘,再次斟上一杯。
元胤直剌剌的瞧着一本正经的萧戎,忽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这句话,他在心里盘算一番,几次开口皆不知该如何回答,试过几次后,他终于再次开口道:
“萧卿说的极是,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的确应重朝政之事。”元胤换上认真的表情,也学着萧戎那副认真的神色道:“朕打算见见那些买官之人,萧卿觉得如何?”
“无妨,眼下朝中正在预备秋试,陛下可私下派人前去买官之人的辖下做查探,若有人作恶,便立即以国法处置,若是政绩平平,却能为民做事,陛下不妨记下,待得秋试过后,便召他们进京做统一考核。”萧戎继续添着水煮茶,倒也是悠闲。
“如此说来,倒也是一种办法。”元胤仔细想着,随即笑着望向苏文方道:“苏兄,秋试朕便等着你了,云州知府的位置朕也给你留着,倒是希望苏兄,可别令朕失望啊。”
苏文方瞧着元胤的模样,遂起身再次拜下,恭敬认真道:“多谢陛下抬爱,在下必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萧卿信你,朕也信你。”元胤笑着说道。
第48章
十月微寒, 因着秋试一事,京中更是热闹无比,尤其是四方茶社中, 住着外地学子不说, 还办起了赛诗会,以作寒门学子,与世家子弟间的一个较量。
文德殿中的元胤仔细翻阅着十位考官, 与五位主考官批阅出来的头三甲,以及十八位进士的考卷。
小路子小心翼翼的端着膳房送来的点心,在殿中朝着元胤行礼道:“陛下, 歇息片刻吧。”
元胤并未理会,只是将手中那份点为状元的考卷放下, 冲着小路子道:“朕此刻还不饿, 你去将那五位主考官给你请来,还有许太尉及萧御史, 都请来。”
小路子随即行礼后退出了文德殿。
元胤将状元与榜眼的考卷在自己的面前摊开, 又仔细的对了一遍,脸色凝重。
不过等了不久,以萧戎为首, 许政五位主考官便前后来到了文德殿, 如今秋试结束, 三甲与进士都以考出,谁都不知道元胤此刻唤他们进宫所谓何事。
“今日宣几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事不明, 状元与榜眼之位朕还有些疑虑,烦请五位主考官给朕解释解释。”元胤瞧着殿中分列两侧坐着的七位臣子,缓缓开了口。
“陛下有何疑虑?”主考官之一的翰林大学士苏玉周随即起身行礼问道。
元胤起身,顺手将状元与榜眼的考卷拿起,朝着几人走来:“状元与榜眼的考卷朕也仔细读过,此次秋试的考题乃是朕所出,论治国中文治武功孰轻孰重。”
元胤瞧着他们的模样,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两位坐在首位的萧戎与许政,随即负手在他们面前踱步到:
“朕虽年岁小,可朕是皇帝,此前也仔细看过先皇与祖父的执政,故此才有此考题,朕也仔细看过两位的考卷,状元与榜眼所言各有道理,状元之言应重文治,榜眼之言应文治武功并重,故此朕心生疑惑,才召众卿前来,文治武功究竟如何?”
元胤停下脚步,负手站在最前列瞧着面前的七位臣子,认真的问道。
“启奏陛下,臣认为应当文治为重。”另一位主考官周青墨起身行礼说道。
“哦?爱卿不妨与朕说说,今日就借着此番秋试的考题,朕与诸卿论论。”元胤唤来小路子,吩咐人端上茶来,再坐会自己的位子上。
“臣以为,应当是以武定国,以文治国,此时乃是太平之时,治国执政需要的有才之士,并非是只会动武的莽夫。”周青墨行礼缓缓顺道。
苏玉周起身行礼,瞧着周青墨道:“臣却不这么认为,文治是君王首选,可武治却不可不重。如今虽然天下太平,西域各国虽与我大魏交好通商,可世上没有永恒的盟友,可一遭利益受损,必定会反目成仇,北境北夷又觊觎我中原富庶之地,若我们只重文治,却不重武功,将来北夷进犯我边境,又该如何?”
“苏翰林所言差矣,虽说北境北夷是猛虎,可我守卫边境的将士却也不是吃素的。”另外一位主考官也起身说到。
“仅凭边境将士来守卫国家,而朝廷却只重视文治,将来战事一旦发生,又有何人前去边境支援?”苏玉周侧首瞧着那人,立即斥道。
“如何没有?自古以来家中有人入伍时,便家中后人便也写入了入伍名册,一到年纪便要顶替父亲进入军队,这样我大魏雄狮,又岂会无人去边境支援?”周青墨也立即说道。
“有人前去边境支援便能高枕无忧了?自古多少王朝皆是亡于安乐,仅仅只靠那些边境士兵,而不自强,那这江山如何长久!”苏玉周神色严厉,就连语气也有些激动。
“苏翰林,你休的胡言,陛下的江山要千秋万世,北夷也惧我大魏,你究竟是何居心,胆敢诅咒陛下的江山不能长久!”周青墨听着苏玉周此言,遂气愤起身指着他怒道。
“诸卿先喝些茶水吧。”元胤瞧着他们争执不休,又瞧着那听着他们争执,却一言不发的萧戎及许政,随即笑着问道:“萧爱卿,许爱卿,你们瞧过两位考生的考卷,心中有何判断呢?”
“臣以为榜眼之论应提作状元,状元之言虽符合眼前国情,可到底不能长久。”萧戎起身行礼后说到。
“臣以为不然,状元之言虽无榜眼之言大气磅礴,可到底是将眼下的国情分析的头头是道,这路要一步步走,故此应先顾眼下,至于武治,此后再做议论。”许政遂起身朝着元胤行礼说道。
元胤仔细的瞧着眼前的诸卿,脸上展露出欣喜的笑意,随即起身说道: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不知诸卿可否能听朕一言?”
众人瞧着元胤,遂认真的行礼。
元胤颔首思索一番才缓缓道:“文治对内,使国祚绵延,武治对外,使江山永固,此文治武功应当是相辅相成,绝无先后之分。朕此前推行天下学子应重武学,虽是强身健体,可诸卿仔细想想,若我大魏学子身强体健,便是文能提笔安.邦,武能擒刀定国,如此能文能武,何愁我大魏江山不能千秋万世?”
元胤一番话说的轻缓,却是铿锵有力,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小的分量。
“既是如此,朕便做个决定,状元应是原来的榜眼,原来的状元才应是榜眼,诸卿觉得如何。”元胤又笑着问道。
“陛下英明。”众人起身行礼说道。
元胤满意的点头,顺手执起朱笔,亲点下状元与榜眼后,才搁下朱笔会心一笑。
因着此前亲点状元时,元胤并不知道这两位是谁,待得殿试那日元胤才发现,原来这状元之位真是苏文方,只是这榜眼之位竟是骆辰,元胤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秋试落幕后,苏文方也得了旨意前往云州担任知府,又一道圣旨赐婚于他和蒋心兰。而骆辰则是学了萧戎,请旨做了县令,不日便走马上任,离开了京城。
十月十七,宜嫁娶。
散朝后的元胤一如往常前往国学监内与萧戎一道学习,而此次的萧戎也在蹴鞠场上置了箭靶,备好了弓马,等着元胤前来。
元胤整理着自己的窄袖,阔步走到萧戎的面前,瞧着他手中牵着的那匹马,不由笑道:“萧卿真打算教朕弓马骑射?”
“陛下想学,臣自然不能不教。”萧戎颔首笑道,随即摸了摸马鬃道:“陛下不如先上马试试。”
元胤点点头,随即抓住了鞍环,踏上马镫,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接过了萧戎手中的缰绳,一夹马腹便在蹴鞠场上小跑起来。
马匹四肢修长强健,跑起来也格外的稳当,不过跑了一圈,元胤便停在了萧戎的面前道:“真是一匹好马啊,萧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祖父军营中的上等战马,也是自出生起,便由臣饲养着的,名叫飞卢。”萧戎牵过马的缰绳,略带得意的介绍道。
“这马可真好。”元胤有些羡慕的摸着马鬃,却不曾想到,这一抬起头来,却发现那海纳百川楼下站着一位红衣华服的女人,金钗步摇,衬托着她雍容华贵的模样,身后也不过是跟着四五名窄袖劲装的婢女,束着发髻,手持长剑。
元胤双手双腿一软,从马上滚了下来,萧戎有些惊诧,连忙上前一步将落下马的元胤搂进自己的怀里:“陛下,没事吧。”
“朕,朕无事,皇姐……皇姐来了。”元胤回答完萧戎的话,忽的想起刚才看到的人,连忙拍打着萧戎的手臂。
萧戎瞧着元胤那略微有些惨白的脸色,连忙回头望去,红衣女人凤目含笑,拂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元胤瞧着她走向自己,更是如同见了老鹰的小鸡一般往萧戎身后躲着。
他恍惚记得上一世,慕春公主嫁了虎贲军中郎将周柏琛,婚后的周柏琛被先皇指派接任巡防营,然而慕春公主与驸马却并不恩爱,一说驸马是心中另有所爱,奈何皇权无上,只能忍痛与心爱之人分离。
可另一说则是公主善妒,驸马中意府中婢女,宠幸后有孕,公主不喜,杀掉了婢女及他腹中的孩子,故此惹得驸马不快,从而夫妻不和。
可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没得到证实,元胤只知道自家皇姐凶悍,成婚十年后与驸马和离,驸马投身疆场戍边未归,而慕春公主却是守着公主府再未婚嫁,直到大兴十年,慕春公主身染恶疾,不久后撒手人寰,驸马闻得消息后星夜兼程回京,却依旧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元胤虽说唏嘘自己亲姐的命运,可如今再次见到她,脑海中想的不是上一世她的唏嘘命运,反而是幼时被她欺负时的模样,自然还是有些怕她。
慕春公主走到皇帝的面前,四名婢女也朝着皇帝恭敬的行礼后,慕春这才朝着元胤福身施礼道:“慕春参见陛下,听母后说,陛下在国学监与萧御史学习,故而前来看看,怎么瞧着陛下如今还这般胆小啊,难不成臣还能吃了陛下不成?”
第49章
慕春公主这不说吃还好, 这一说到吃,元胤便想起幼时的事。
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那时先皇还未登位, 祖父身体也不太好, 秋猎时慕春与元胤便也随着还是太子的先皇一同前去,因着一时疏忽,慕春便与元胤一起溜出去玩儿。
那时慕春八.九岁, 到底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学着戏中那些花脸一般,便将太子妃的胭脂拿了过来, 给自己画上,因是年虽小, 又不太会画, 故此画出来的模样也是令人忍俊不禁。
慕春不觉得难看,反而喜欢的紧, 笑完了想着自己的那粉团儿似的弟弟, 元胤幼时生的可爱,想着他画上胭脂也会好看。
故而慕春便又拿着胭脂偷偷跑到了元胤的房间内,蹭着熟睡便给他画上了胭脂, 又用黛粉给他画了个粗眉, 岂料刚刚画完元胤便醒了, 瞧见了自家姐姐那满脸的胭脂红,吓得元胤直哭。
慕春逗哭了元胤,又瞧着他哭起来时脸上的胭脂, 粗眉皱成一团,好笑的紧。慕春便只想拿着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的丑样子,却不想元胤却瞧着自己镜子里的模样,更是吓的止不住哭。
慕春也被吓坏了,抹掉了脸上的胭脂直哄他说自己是姐姐,却不想元胤瞧着她被抹花的脸,竟吓的晕了过去。于是从那以后,元胤就异常害怕慕春,虽然还是愿意和她玩儿,可只要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元胤就异常的害怕。
“臣知道臣幼时犯了错,父皇与母后都惩罚过臣了,陛下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慕春公主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伸手拽着元胤的手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