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政从来都不曾拒绝过皇帝的所求,而且许政极为聪明,就算元胤不将话点明,他也能猜到皇帝心中所想,而拒绝皇帝指婚,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拂逆皇帝的意思。
元胤不仅不责怪他,反而贴心的问询原由,而许政只答他心中早有钟情人,奈何情深缘浅,无缘相守,他不想做个负心人,故此就算拂逆皇帝的意思,也想孑然一人,守着他心中那份真情。
元胤自然是被他的话所打动,也曾道许政如此情深之人,便也不再多问,后来又从宫女之间的言谈中知道这许政所等的是一个男人。
元胤才恍然为何当日许政会是那番模样,到底是情深错付,还是情深不该辜负,元胤没爱过,他也不好下定论。
如今听得展锋如此说,他忽然明白了许政心中在等的人,应该就是齐王元启了。
只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元胤却是一无所知,只是从先皇执政的案卷中看到,这许政是建丰二年年时的状元,殿试时也是极为出彩,压了榜眼和探花不止一头。
“陛下恕罪,卑职不该无诏擅自行动。”展锋垂首说道。
“朕恕你无罪,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元胤缓缓说道。
展锋行礼后退出了文德殿,独留元胤一人在殿中待着。
而元胤从袖中将定安先生写给他的纸条取了出来,再次仔细的品读着:以梦换境,或,以境换梦。
元胤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连捏着手中的是纸条也是越发的用力,指节都泛了白:“以梦换境,难道是想告诉朕,曾经的事就是如今发生过的?这定安先生可真是高人啊。”
元胤垂眸瞧着那纸上的字迹,呼吸略微深沉:“幸而这定安先生并非敌人,如若不然,朕可算遇上敌手了。”
元胤将手中的纸条再次藏进怀中,心中打定了主意,上一世发生的事不过是留个线索,怕是真相得在这一世寻了。
正月十七夜,笙箫丝竹之声自紫宸殿中传出,元胤端坐在主殿之上,瞧着殿中衣袂翩跹,视线又落在北夷使臣及阿丹公主的身上,不出意外,阿丹公主的双眸一直望向萧戎。
而图拉则是在一旁,面露凶狠的饮着酒,视线一直在萧戎与阿丹公主的身上来回看着。
倒也是萧戎稳得住,一直事不关己般的饮着酒,与尤伦格举杯对饮着。阿丹公主连忙举着酒杯,在舞姬们退场后起身走到了萧戎的面前,笑着道:
“灯节那日,多谢萧大人不辞辛劳的陪同,还为我赢得了花灯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了。”
阿丹公主说完,便昂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朝着萧戎空了杯子。
萧戎侧首瞧了高坐上的元胤,虽然他是极力让自己看起来置身事外了,可那咬紧的后槽牙令面部表情紧绷,自然是没逃过萧戎的眼眸。
萧戎举着酒杯起身,朝着阿丹公主揖礼道:“公主乃是客人,在下是陛下的老师,得了陛下的吩咐接待公主,自然不敢懈怠。”
阿丹公主也不傻,也随即朝着元胤行礼:“是阿丹施礼了,应该多些皇帝陛下如此盛情款待才是。”
“公主不必多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元胤也举了酒杯说道,说是酒,实际他这酒壶里装的不过是温水而已。
有了此前喝藏雪醉酒的先例,元胤现在一般不敢饮酒,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怕自己醉了,会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阿丹公主又回首瞧了萧戎一眼,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一下图拉坐不住了,许是饮酒过量,此刻面颊通红,端着酒碗向元胤敬酒之后,便站到了萧戎的面前,双眸瞪圆,不满的瞪着他道:
“听说萧大人的祖父便是镇国公?那萧大人该是文武双全了,咱们草原的规矩,谁做了勇士,谁就能抱得美人归,萧大人,不如咱们来对决一场?”
图拉气势咄咄,魁梧的身形站在萧戎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羸弱立显。
萧戎敛袖起身,朝着图拉揖礼道:“副使怕是醉了。”
“我可没醉,萧大人难道不知我们阿丹公主心仪于你?为了阿丹公主能配的上勇士,你必须和我打一场!”图拉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而萧戎却是毫不退让,依旧昂首挺立,目视前方,温文有礼道:“副使,此乃大明宫的紫宸殿,上有我大魏国君在此,副使想打,明日再陪你便是。”
“我看你是孬种,不敢与本副使对决才是,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如此胆小怯懦,公主,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图拉语气中满是不削与重伤,转身瞧着阿丹公主时也是一脸的不解,丝毫不在意阿丹公主此刻羞红的脸颊。
虽说她来自草原,性情率真,可到底还是女子,这样被大庭广众之下戳破了心中心思,自然也是会害羞的。
阿丹公主瞧着图拉的模样,随即起身冲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了图拉的脸上:“你闹够了没有。”
阿丹公主的那一巴掌响亮而清脆,打的图拉愣了半晌,直勾勾的盯着她,眼中竟是错愕:“公……公主。”
“你喝醉了。”阿丹公主连忙说道。
图拉却依旧不明白公主的羞窘,指着萧戎道:“我说的没错,这样一个懦夫,如何能配得上公主你,我们草原上那么多勇士你不爱,你非得喜欢这样一个风吹便倒的书生,他有什么用,他能保护你么!”
“你住口!”阿丹公主登时红了脸颊,瞪着图拉握紧了双拳,却又不得不向萧戎投去了求救的视线。
萧戎对上公主的视线,又侧首瞧了元胤一眼,随即颔首道:“副使此言差矣,我大魏书生并非都是见风便倒的。”
“难道不是么!不然你就跟我打一场,让我也见识见识这中原的男人,也像个男人,而不是唇红齿白,跟个女人一样。”图拉不管不顾,脱口而出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元胤神色凝重,听着图拉的话也分外刺耳,不由开口:“萧爱卿,既然这图拉副使如此想与你对决,你不妨就与他打上一场,让图拉副使也知道,我中原学子并非懦夫孬种,而是筋骨强健的男子汉。”
“臣,遵旨。”萧戎抬首望着元胤,不似方才的模样,此刻的他在受到了图拉的刺激后天威尽显,却又不失风度的化解着尴尬的局面。
第57章
得了皇帝的吩咐, 图拉也是甚觉得意,遂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将酒盏放下,松动着筋骨。
而萧戎一身宽袖官服, 不如图拉那一身胡服动作轻巧灵便, 却依旧小心翼翼的摘下了官帽交到了元胤指派来伺候的小路子手上。
随即迈步走到殿中直挺挺的站着,他身姿颀长,风流倜傥, 瞧得阿丹公主却是面颊绯红,双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配饰,直勾勾的看着殿中的萧戎。
瞧着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使节尤伦格连忙起身朝着元胤说道:“皇帝陛下,图拉小王爷乃是我北夷的第一勇士, 如此贸然让萧大人与小王爷一战, 是否有些不太妥当啊。”
元胤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随即拂袖, 彰显出大国君主的气度道:“无妨的, 这图拉小王爷中意的是阿丹公主,既然阿丹公主中意朕的萧太傅,这比试点到即止为好, 莫要伤了两国和气, 也莫要让阿丹公主失望。”
尤伦格见皇帝如此说, 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行礼过后,便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瞧着殿中站着的两人。
元胤端起了面前的茶盏笑看着, 视线从萧戎身上一直挪到了许政的身上,他眉头深锁,似若有所思般的捏着酒杯,也不饮酒,只是直视着殿上比试的萧戎及图拉。
图拉微醺时面颊通红,就连眼神也有些朦胧,可心里却清似明镜,知道眼前站着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如今得了皇帝及主使的允许,图拉也不再等着了,握紧双拳,右脚一跺地,双拳带着风便朝着萧戎而去。
萧戎清吐浊气,目光如炬,看着那朝着自己而来的双拳,脚步往后一挪,侧开身子躲过了图拉的双拳,反而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在萧戎的面前,他拽住了图拉的手臂往前一拉,一掌劈在了图拉的背上,使得他脚步未稳,若不是萧戎手快拉他一把,图拉便撞向了自己的小几。
图拉对萧戎的出手并为感恩,反而激发了他心中的妒火,再次向着萧戎出手时便加重了几分力道,而萧戎自幼在军中长大,又有镇国公悉心教导,自然功夫不弱,更何况图拉出生草原,一生蛮力不说,此刻又喝了酒,出招就更加乱了。
不过数十个回合,这图拉便被萧戎摔倒在地,毫无反击之力。
“好!”元胤扬眉吐气般的起身叫好,笑着望向尤伦格道:“使节,朕的太傅功夫如何,赶紧瞧瞧图拉小王爷,本就醉了,此刻又动了气,莫要伤了身才是。”
尤伦格瞧着被侍女搀扶起来的图拉,眸色虽然阴诡,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朝着皇帝抱拳行礼道:“小王爷饮酒醉了,如今发发汗,定会醒酒的,不过令外臣着实感到意外,想不到这大魏朝堂人才济济,就连皇帝陛下的太傅都有如此功夫,实属难得啊。”
“是啊,朕的祖父在时,便是以武治国,先皇在时虽重文学,可到了朕这会儿,却要文武兼重才是,方能使朕的江山长治久安。”元胤犹记得上一世北夷使臣在宫中的那一幕威风,羞辱的他与朝臣是哑口无言。
如今好了,因着有萧戎在,北夷使臣便再也威风不起来,甚至还扬了国威,元胤心中甚是喜悦。
因着萧戎赢了图拉,这阿丹公主的脸上也是满布喜色,瞧着萧戎的模样也更为放肆,只是萧戎却依旧一脸淡漠,根本不曾将阿丹公主的传情收入眼中。
筵席散后,元胤便陪着使节及公主在御花园中散步,有说有笑,而许政及萧戎则也随行在身后,唯有图拉,因着心中不快提前离去,回去了驿馆。
“因着使节要来,朕也特地吩咐人在这宫中燃放着烟火,使节与公主可要一道去看啊?”元胤瞧着身侧的阿丹及尤伦格,随即笑着邀请道。
“灯节那也的烟火可谓是前所未见,已经叫我们大开眼界了,如今皇宫中也有烟火,会不会比灯节那日的更好看啊?”阿丹公主连忙好奇的问道。
元胤颔首浅笑,只领着他们一行人上了御花园中的高台,不过片刻,大明宫的上空便绽放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火。
想来前辈先人造出火药以后,只怕没人想过有一天会用到烟火上,甚至会有人加以改良,有这五颜六色的烟火,着实令阿丹公主惊艳到了。
借着火光,瞧着那绽放的烟火,阿丹公主侧首瞧着站在元胤另一侧的萧戎,略有动情,随即似鼓足勇气一般,走到了萧戎的面前,抬首凝望着他道:“萧大人可有娶妻?”
萧戎面对着阿丹公主的突然问话,倒是愣了愣,随即道:“不曾。”
阿丹公主原担忧的心此刻便放了下来,随手将帽上的翎摘了下来递到萧戎的面前道:“此乃我草原神鸟之翎,只有公主配有,如今我遇见了心意之人,这翎便是你的了。”
“公主这是何意?”萧戎心中顿感不妙,不由的后退了小半步站着。
一旁的主使尤伦格笑道:“我们草原有个规矩,谁摘了姑娘头上的翎,便要娶回家做妻的,如今萧大人未娶,又打败了我北夷第一勇士赢得公主的芳心,竟甘愿摘翎相送,萧大人,这样的福气可真是几世都修不来的。”
听得尤伦格的介绍,阿丹公主更是红了脸颊,略微颔首道:“萧大人,收下这翎吧。”
元胤有些惊叹阿丹公主的大胆之余,心里却莫名的有着异样的情绪在升腾,他侧首瞧着萧戎那略微沉思的某样,简直从心底里生气,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满的怒意。
萧戎伸手接过了阿丹公主递来的翎,元胤更是气的握紧了双拳,唯有阿丹公主面露喜色,正抬首瞧着萧戎时,却发现他又将那翎戴回了帽中。
阿丹公主怔怔的看着他,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着,而萧戎则是退后了一步,朝着阿丹公主行礼道:
“此翎非比寻常,公主莫要大意取下。”
“萧大人此乃何意?”阿丹公主不死心的问道。
“在下是大魏的臣子,婚事该由陛下做主,岂有擅自婚娶的道理,况且公主金枝玉叶,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何苦要把鱼目做珠,况且臣下已有心上之人,实在不敢再授公主好意。”萧戎说的虽然婉转,可到底字字句句如刀子一般戳在了阿丹公主的心上。
她身为女子,甚至还是高高在上,万里挑一的身份,谁不喜欢她,谁不疼爱她,为何如今遇见心中所爱,鼓足勇气表白后,却被他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这样的耻辱感在阿丹公主心上狠狠地烙下烙印,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原本生气的元胤听着萧戎拒绝的言辞,正暗暗欣喜,却又在听见有了心上人后,又陷入了沉思,就连瞧着他时的模样也带着几分不满与生气。
该是欢欢喜喜瞧着那五颜六色烟火的众人,因着阿丹公主的羞愤立场,而不欢而散,尤伦格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可到底眼中还带着几分不自然,朝着元胤行礼过后,便也告辞离宫,前去追阿丹公主。
“许卿,明日与使节们做什么?”待得北夷的人全部离开后,元胤这才侧身瞧着一旁的许政问道。
许政上前一步,朝着元胤行礼后恭敬道:“明日是在西山猎场招待使节,今夜萧大人让图拉小王爷受了挫败,到底是使臣,也不能让他们失了面子,故而臣与丞相安排了明日的西山行猎,好让使臣们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