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师兄轻忽了。”李松云目光诚挚的看着萧晗。他本就生的英俊,双眼清澈澄明,就这么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显得专注而温柔,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眼中只有一人的错觉。
萧晗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升起一种熟悉感,他微微有些错愕,视线忍不住描摹这李松云如画的眉眼,他伸出手,在指尖马上要触碰到李松云面颊时,转而将对方耳边垂落的鬓发拨回对方耳后。
李松云一脸不解的望着萧晗,他能感觉到,方才对方有一刹那的失神。
“头发都梳不好,还想照顾我,哼。”他讪笑一声,转身推门而去。
李松云觉得自己的师弟有些莫名其妙,只当是因为在聚贤厅上的话在闹孩子脾气,只得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想着明天再继续哄他罢。
萧晗脸上笑意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瞬间消失,他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将他眸中神光尽数遮蔽,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他抿了抿唇,伸出右手按了按自己眉心的短疤,神色竟然变得有些哀婉。
“为什么我永远也忘不掉你,是因为你给我下的咒么……李松云,他是你么。”
是夜,万俟卨正准备入寝,忽然察觉到一丝魔气。他回过身来,看见一名身高将近十尺,身披金线绣制的玄丝深衣的男子。那男子头戴赤金冠,眉眼英俊邪肆,神情阴鸷,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卨。
万俟卨在看清那男子面容的一刻,瞳孔收缩,惊诧道:“是你!”
那男子邪佞的笑了笑,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哦,是谁?”
万俟卨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疑惑。看清对方面容的第一眼,他直接将此人错认成了今早在聚贤堂中跟在李松云那个金丹道士身后那个名叫萧晗的妖物。两人面容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稍加辨认又会发现迥然不同。
“你们……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看来你是见过他了。”
“你口中的他是谁?是不是萧晗,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相像!”万俟卨怒容满面,接连发问,他心中愤懑这魔物竟然如此嚣张,接二连三的潜入他寝房。
“萧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我们那里都习惯称呼他为神荼。”
万俟卨一双丹凤眼瞪的溜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白日里被鉴心照出来的那一朵莲花精怎么就变成了千年前搅乱人间的天魔神荼!
“胡说八道!那人分明是莲花化成的精怪,就算入了你们魔族,又怎么可能是天魔神荼,你分明就是在诓我!”
“莲花化成的妖物?”那邪佞男子闻言倏而一笑,竟是俊美的让人难以逼视,就连万俟卨这样的修士都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睛,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神荼啊神荼,你可真是窝囊,就连这个老道士都不信你会是千年前声名显赫的天魔,你这幅样子,还凭什么重回淅川?我看父亲真是疯了。”说完这些,他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锋利,落在万俟卨的身上。
万俟卨被对方看的背后一凉,他神色凝重,隐隐感觉昨日偷袭他的魔物修为,与眼前这一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见对方黑袍外的一层皂纱无风而动,周身魔气如有实质般盘旋缠绕。万俟卨的手指暗中向腰间的百宝囊探去,就在他的指尖触到百宝囊内的传音符的那一刹那,黑袍男子突然抬起手,屈指成抓,虚虚向后一抓,那万俟卨就整个人如离铉般的飞剑一样被拉至男子身前。
黑袍男子五指扣住对方脖颈,稍加施力,万俟卨就被憋得的青筋毕露,言语不得。
“你……你……”万俟卨奋力挣扎,然而对黑袍男子而言仿佛根本不值一提。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唇齿张合间露出森森白牙。
“老匹夫,你以为你杀了我手底下的一个废物,就妄想与本公子匹敌?”他手指发力,只听得一声颈骨断了的脆响,万俟卨双眼暴突,竟是直接毙命。
“记好了,本公子名为夜幽。”夜幽松开手,万俟卨的尸身委顿于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像是弹掉最微不足道的灰尘。
“哦,我忘了,死人是听不到的。”
李松云原本打算第二日就离开华阳宗返回玄霄派。结果一清早,就听到华阳宗万俟卨与昨夜遇害的消息。对方不仅杀了人,还掏了万俟卨的金丹。
☆、第 23 章
华阳宗出了这样的大事,玄霄派的三人一时间进退维谷。按理来说,人家派门内的事,他们本不该参合,应当早日离去,交由对方自己处理才是。可赭墨阳临时接管了华阳宗,成为了代宗主,他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邀请”玄霄派的几人留下一并调查万俟卨的死因。
李松云明白,赭墨阳此番作为非但不是信任他们,反倒是对他们抱有怀疑。不过他自己也想要探知魔族频频向这些宗门魁首下手的目的。
赭墨阳这么做,倒也正中下怀。于是他嘱咐清风先回到玄霄派,向掌教张旻禀告事情的进展,而自己和萧晗则是留了下来。
赭墨阳说是要留下李松云协助寻找杀害万俟卨的凶手。但实际上从现场遗留下来的魔气,以及能够在让人毫无察觉之下将修为早已经稳固在金丹境界的万俟卨杀死的事实来看,根本无须去查,凶手必然是出自淅川的大魔。
李松云与萧晗自留下之后,已经过了三日,并没有人真的邀请他们去探查现场或者是做些其它的事。不过他们能感知到,华阳宗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两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我说要不咱们还是走吧,那个叫什么赭墨阳的家伙,根本就是故意找我们的茬。”萧晗坐在李松云的床榻上,斜靠着床柱,百无聊赖拨弄着床帐上垂下来的流苏。他心中对华阳宗的这些人深感不屑,不能抓住凶手,反倒要来怀疑自己的同道中人,当真无能又可笑。
“他们对我们二人心生怀疑,却毫无证据,我们此时离开,反倒是落下口实,会给玄霄派惹来麻烦。”李松云看见萧晗满脸的不耐烦,又继续解释道:“别急,再过两天,他们自然会主动寻我们。”
萧晗两眼一翻,撇了撇嘴。
李松云:“不过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不算短,前几日失踪的肖遥道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晗:“你想找他?”
“没错,他失踪的时间那么巧合,说不定他知道一些什么。”李松云眉心微蹙,他的确很想找到肖遥,可苦于没有任何办法。
“你想找他,我倒是有个方法,却不一定管用。”
“什么方法?”李松云抬头望向萧晗,眼中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可有他的随身之物?”萧晗坐直身体,回视李松云。
李松云心想,自己哪来的随身之物,肖遥一个不修边幅的大男人,随身的物品除了那身衣物,就只有身上背负着的那柄剑,这些都不可能留下。
李松云蹙眉:“这我怎么可能会有。”
萧晗:“没有的话,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些他用过的东西凑合。”
李松云眸光一转,突然想起对方曾在这院里住过半宿。
“他曾在清风隔壁的房间休息,肯定用过那房间中的器物。”
两人一道进入肖遥当日住宿的房间。环视一周,看见桌上还放着一直茶盏,大约是人临走前曾用它喝过茶水。萧晗踱着步子,走了过去,伸出手,将茶盏拿在手里,微微转动,唇角一勾,道:“有了。”
他问李松云要来一张黄纸和朱砂,也不用笔,直接用指尖蘸着,一挥而就,不消片刻就画成一道符咒。李松云盯着看了看,发现那符咒的图样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
萧晗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只见他一手托着茶杯,一手将叠好的符纸夹在指尖,两相交触,那符纸径自燃起,萧晗将燃起的符纸放入茶盏之中。起初符火还是澄黄,燃尽后,火光却凝而不散,化作一点豆大的银芒。
萧晗伸出手,那银芒便停落在他修长的指尖。他双唇微动,低声念出一串法咒,那团银芒便脱离他的指尖,朝着窗外飞去。
李松云目光随着银芒看向窗外,随后又转回萧晗身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小法门,你可以叫它‘奔星逐月’,可以利用残留在发肤或者是近身之物上的气息寻人。”
李松云盯着他,眼中尽是一副“信了你就有鬼的”表情。萧晗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他拍了拍李松云的肩膀,扭转面颊,下颌微微一抬,指向银芒飞出去的方向,又用促狭的眼神瞅了李松云一眼。
“走吧。”萧晗挑了挑眉,示意对方跟上。
窗外那一点银芒如豆,在月色清辉下不甚起眼。好在两人的目力极佳,才能一直跟着,不至于失了目标。
那银芒的速度并不快。两人的身形几番起落,追上了它,却发现银芒飞出去不远后,便不在移动。
李松云疑惑的看着萧晗,用眼神询问对方。
“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走远了,这个法子只能用来寻找方圆十里的人。如果不在这个范围内,这光团只能停留在对方驻足过的位置。”萧晗向他解释。
如此说来,肖遥是一时找不到了。
两人环视四周,发现此处竟然正是万俟卨寝房的附近。如此说来,肖遥失踪那夜,正好是万俟卨遇袭的第一晚,当夜万俟卨全身而退,还杀了一个魔物,可是肖遥为何要停留在万俟卨的屋外?难道他真是隐藏在暗处的魔物,可是他身上分明是道门正统的气息,如果是魔物,就算能遮蔽魔气,也不能伪装出道门修为,这分明做不得假,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还是说道门已经有人和魔物沆瀣一气,可这又是图什么呢?淅川明明一点正经修士能利用的资源也没有。
两人白跑一趟,发现了这个暂时派不上任何用处的秘密。那如豆的银芒到底还是因为茶盏上残留的气息太过微弱而迅速消散了。
与此同时,数名华阳宗的弟子从暗处冒了出来。原来自二人离开房门,就已经有人立时向赭墨阳禀报。赭墨阳嘱咐子弟不要打草惊蛇,先暗中跟着两人。直到众人见李松云与萧晗“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已故宗主的住所跟前。
为首一人俯首作揖,倒是十分恭敬。
“宗主有请二位。”
李松云和萧晗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一直有人跟在身后。可这些天一直被晾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趁着出来找肖遥的机会,让对方觉得他们形迹可疑,说不定能让赭墨阳主动要求见面。
赭墨阳明显不如华阳宗的弟子那么好说话,见到两人眼皮都懒得抬一抬,脸上满是矜傲的神色。
李松云虽然也有金丹修为,可是比起那些修行日久的积年金丹高手,仍旧有着云泥之别。至于萧晗,虽然感受不到他的修为,可是既然能被李松云降服,必然也利害不到哪里去。
赭墨阳乜眼看着两人,冷声道:“二位好兴致,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跑到万俟宗主生前的居所四处游荡,所为何事。”
“赭宗主,贫道这两日思前想后,深觉魔物袭击万俟宗主的事情十分可疑。”
“可疑?你倒是说来听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赭墨阳神色变得凌厉而专注起来,他自然也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像,只是苦于毫无头绪。
“那日在万俟宗主手上毙命的魔物,的确曾经大闹玄霄派的东皇祭。玄霄的掌教孤云子,还因此丧命。只是他的修为明明不高,为什么能轻易取得孤云子的首级,其中颇有蹊跷。而且,贵派宗主的金丹被人挖走,可是孤云子掌教身上却没有这样的伤痕。”
“这有什么稀奇,说不定是玄霄的掌教实力不济,直接被那魔物杀了。而我师兄死于更厉害魔物之手,杀人手法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赭墨阳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虽然他已经成了华阳宗代宗主,但公然在玄霄门人面前挖苦前掌教实力不济,哪怕是事实,也着实莽撞失礼。
李松云皱了皱眉,心中不满,他虽然算不得是玄霄派弟子,但前世今生,均受了玄霄派的庇护和恩惠,心中自然向着玄霄。
“宗主请慎言,孤云子掌教乃是玄霄派上下受人敬仰的前辈,不可出言亵渎。”李松云义正言辞,目光似电,毫不退让的看着赭墨阳。
赭墨阳眼见这小道士竟然毫不避讳自己的锋芒,一副争锋相对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心道,再怎么利害,不过是方至弱冠的毛孩子,虽然在同龄人中的确当得上是佼佼,可就凭这样,就胆敢在自己面前叫板,未必太自傲了些。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们二人。”
李松云仍旧与他对视,却并不答话,只等对方直接给他答案。
“你以为我是因为怀疑你?”赭墨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道:“不错,你们来的的确是巧合,但是魔物杀人,这点不容混淆,我华阳宗不至于因为找不到凶手,就随意将罪名安排给无辜之人。”
赭墨阳,将视线往萧晗身上一瞥,继续道:“你可知道,你手下的妖灵,他的面貌,和那日盗走魔枪‘钩镰’的魔物有七八成相似,难道这也是巧合?”
李松云眼中流露出诧异,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说盗走钩镰的魔物当真与萧晗长得如此相似,同时身具强悍的魔力,难道说那人才是天魔转生,而萧晗真的只是天池灵物化形而成的精怪。想到这里,李松云心中竟是有些莫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