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除了那些看似魔怔了的修士,就只剩下张旻和赭墨阳两方的人马还在原地。玄霄弟子亦随掌教留在原地,华阳宗的门下大部分弟子随着赭墨阳的亲传首徒赭渊,听从号令追李松云去了。
赭墨阳身边如今只跟着几名当年万俟卨的死忠手下,他们不肯移步,只想为万俟宗主复仇。当初华阳宗曾施法用水镜术,复原出杀死万俟卨凶手的模样,正是和眼前的神荼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那几名华阳宗弟子目光中升腾着仇恨的火光,如有实质的打在神荼所在的方向,而对方却视若无睹,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师傅,我们不去看看李长老那边吗?”张旻身后的清风探头询问,他语气中难掩担忧。以他对对方的了解,李松云此时突然奔走,将修士一分为二,引离神荼的视线,八成是为了保全修士的性命。
张旻听见清风的话,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去吧,其他人就不必了。”张旻双唇一开一合,淡淡的说了一句。
清风得到对方的准许,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重重的点了点头。
张旻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口中发出微不可查的叮嘱,看唇形像是:“保重……”
这一次玄霄派金丹境界的长老除了涟月夫人之外全员在此。长老带着门下的最受器重的亲传随行,可以说是全副精英出动。除了张旻外,其他长老见掌教只是派一名弟子前去,担心玄霄派在这场围剿中捞不着好处,均是蠢蠢欲动想要自行离去。可张旻毕竟是掌教,近一年来更是修为大增,派中威信蒸蒸日上,他们也不好驳了对方面子。
只得出言试探:“掌教,不如我们……”
张旻眼神瞬间变冷,回头望向门内弟子长老的神情与之前看清风时大相径庭。
“苏长老也是对本掌教的决定有何异意?”他声音森冷,竟带上一股浓烈的杀气。
问话的长老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没等他反应过来,张旻突然朝他出手。之间对方掌中青绿色的光芒闪烁,还带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
苏长老大吃一惊,连忙避让,间或破口大骂道:“张旻身为玄门正宗的掌教,你竟然堕入魔道!”
“张旻”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继续朝玄霄派的几名长老身前攻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苏长老发现他身后的弟子各个呆若木鸡,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反应,心中又惊又怒。另一名长老同样也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发现自己的弟子同样是眼神空洞,形如傀儡。他只得同样加入战局,与苏长老一起迎向昔日这个一直被他暗自腹诽过无数次修为底下,只通俗物的掌教。
“听说你们很瞧不起他?”张旻神色阴狠,出手狠戾毫不留情。他以一敌二,却明显占了上风。身上的魔气源源不绝,反倒是那两位玄霄的长老碍于不占地利,逐渐后继乏力。至于那些小辈弟子,则各个像是木偶般矗立原地。
“你在胡说些什么!早就说你这料理庶务的人哪里真的能端持道心,苦心修行,当初就不该同意你接受掌教之位!”
两名长老对张旻口中的“他”是谁根本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被对方凌厉的气势搅弄的头昏脑胀,口没遮拦的怒骂起来。
“张旻”双眼微微眯起,紧了紧牙关,侧脸颌角线条骤然生硬。
他眼中似是起了一层薄雾,眨一眨眼又转瞬即逝。
“既然这么瞧不起他,那你们就去陪他吧,顺便向他道歉。”张旻幽幽开口,声音却不同以往,竟是一个清冷低沉的女音。
“他”朝对方抬起双眸,双瞳中碧绿的幽光盈盈洒洒。
“张旻”抬起右手,一柄花纹深处透出银锈,造型古朴的羊角匕首在他身前浮现。只见他干脆利落的将手臂向前一扬,那把匕首便犹如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玄霄派两名金丹长老而去。
“你!……”
一声惊呼未尽,脸上尚且挂着愤怒与难以置信,两人竟然几乎不分轩轾被匕首洞穿丹田。
下一刻,两枚仍然带着血迹的金丹已然握在“张旻”手中。
“青萼奉郁垒大人之命,暗中监察玄门百家,耽误了神荼大人,是属下失职。”
幻化成张旻模样的女魔朝黑袍的天魔施礼。她身上白色的道袍尚沾染着两名长老的血迹,脸上神情却浑然不在意。
不消片刻,她脸上的杀意尽褪,又成了一副清冷无觉的模样。她仍是顶着张旻那张十分英俊却略显苍白的脸,就连声音也恢复成男子的音调。
“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神荼眉头微皱。虽然死几个道修原本算不得什么,可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又另当别论了。
“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恰巧听闻玄门修士要来淅川围剿,便偷偷潜入。”
神荼:“你杀了玄霄掌教,然后冒充了他。”
青萼的身形似是僵了僵:“正是。”
神荼将对方一刹那的失神收入眼底:“你为何要取人金丹,你本是草木妖修,又曾经历过九幽冥火试炼,人族内丹与你并无用处。”
青萼垂着的双眸中再无一丝波动,只是平静如水的继续作答:“我与这两人有些私怨,不过是泄愤罢了。”
眼见对方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样,神荼也懒得再多问。
青萼答完话,扭转身幽幽的望向赭墨阳的方向。
“赭宗主,戏可看够了?”
只见对方的弟子满满脸惊恐,全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赭墨阳轻抚胡须,强作淡定。
“哪里哪里,不过是有些吃惊罢了……”他话音未落,突然运转灵力,朝着身后弟子袭去。刹那间,那些毫无防备的弟子尽数横尸当场。
青萼:“赭宗主真是雷霆手段,教我等魔族也自愧不如。”
她原本是个冷冰冰的魔,但不知道为什么装作张旻的模样之后,说话举止总是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戾气,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刻薄了不少。
赭墨阳干笑一声:“这几人原本就是万俟宗主的死忠,我是怕一会他们冲突了夜幽公子,提前结果了他们也好少受些罪。”
青萼:“这里没有什么夜幽公子,此乃淅川之主,天魔神荼。”
神荼:“夜幽是谁?”
赭墨阳修为不错,眼力自然不俗。当日的萧晗与夜幽虽然相似,但是也根本不会被他错认。只是魔族那些条条道道与修士不同,圆滑机敏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方才说错话了。
好在看青萼的神色,并不像是有多严重。
赭墨阳连忙解释:“夜幽公子乃是一位故人,曾助我得了宗主之位。
今日得见神荼大人,英姿不凡教人一见忘俗。”
虽然当初是他暗自透露“钩镰”的下落,并且提出让对方除掉万俟卨。当时出手的人是夜幽,但与他接头之人却是青萼。
当时不过是交易而已,自然不会有什么交情纠葛。此行他也的确是为了承影石而来。本以为魔族的实力理应和修士一样大受折损。纵然有几个高手,但实力应当也不至于相去太远。否则对方为何这么多年一直龟缩在淅川,连想要转化同族,都不敢出门去抢,而是要用金银和魔血石去换呢?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如今只一个青萼,就轻松解决了两名金丹修士。虽然占了地利之便,但实在是不容小觑。为今之计还是尽早脱身,回去再从长计议才是。
神荼连正眼也懒得去看他,漫不经心的朝青萼说了句:“我看时候也差不多,我还要去找那个小道士,你们自己叙叙旧吧。”
说完,身体散作一阵黑雾,原地消失不见。
赭墨阳见神荼离开,松了一口气。
“青萼姑娘,贫道身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赭墨阳正打算捏诀御剑,却被一道幽碧的光芒打断。
他神色不解的望向对方,却只见青萼嘴角噙着冷笑,目光森冷的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谁说你能走了?”
☆、第 74 章
李松云脚底御剑,却又不敢跑的太快以防那些掉队的修士再次没头脑的回去找死,只能走走停停。时不时与那些能御剑的,快追上他的那一群修士打上一场。
好在神荼在相信两人确实结下过“鸳誓”后将纯钧剑还给了他,借着神兵利器的便利,即便是灵力损耗严重,他还是能再支持一段时间。
一开始他将众人往西边的山头方向引,离远之后,有开始折向东北,想要一路远离淅川。
可身后的修士并不领情,反倒是觉得李松云在戏耍他们,各派金丹修士奋起直追,而不能御剑的弟子则是被同门的师长们留在了原地。
李松云见此情景,也不好多等,反正那些弟子修为不足,又没有师长带领,应当不会再走回头路。到时候事情解决,队伍已经被冲散,想要在集结起来也并非容易的事。
到了最后,追赶李松云的修士只剩下七八位,均是已经成就金丹。若论单打独斗,或许各个也不会是李松云的对手,若是一拥而上,以李松云目前的灵力消耗,也只能束手无策。
好在他逃的快,虽然被几人纠缠的不行,被迫打了好几场,也受了些伤,但最终还是在群山中迂回脱走。
李松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修士,又正好找到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打算打坐休息片刻。突然眼前一道锐利的白光闪过,他下意识的将手指按在剑柄之上,正准备拔剑出鞘。结果下一刻清风的声音及时阻止了他。
“李……道长。”
“怎么是你?”李松云并未出剑,却也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他偏转头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修士的身影,才略微放松了些。
“放心,李道长,我是用奔星逐月确定您的方位后,直接用涟月夫人亲手所制作的传送符过来的,不会有人发现我的踪迹。”清风见李松云对他有些怀疑,心中一阵失落。
当初对方拼尽全力救了自己,而自己却将萧晗是魔族的身份泄露出去,间接导致两人离开了玄霄,失去庇护,最终李松云还因此重伤昏迷了一年有余。
李松云年纪与他不相上下,却早已经修成金丹。他为人虽然有些清冷,但也能看出来心怀正义不是真正冷情冷性之人。清风对他除了佩服还有感激,后来又添上了几分愧疚,断然不会相信对方真的会做勾结魔族,贻害玄门的事,想必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李松云此时筋疲力竭,他定了定神,握着纯钧的手垂落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些,却并未还剑入鞘。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找你师尊,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强压住胸口的憋闷,沉声道。
清风见他神色不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上前几步,想要探查李松云的情况。
“你受伤了?”
李松云站在原地,却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对方伸向脉门的手指。
清风眼神暗了暗,对方虽然没有后退,也算是无声拒绝。自己果然还是做错了么?可魔族入境这种事,牵动整个道门,就算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可以怪我,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清风语气萧瑟,难掩失落。
李松云转眼看他,看见少年满脸落寞,联想到当年玄霄派山脚下城镇中对方行侠仗义,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无论人的手是否是平的,杯中之水无有高低。清风,你的心是平的,从来没有错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玄霄派的祭酒之职了。”李松云神情松了些,朝少年微微一笑。
“你既然是对的,我为何要怪你?我是这么不明是非的人吗。”
清风瞧着李松云脸色苍白,脸上的神情难掩虚弱,那一抹淡若清风的笑意却是让他心生恍惚。
“李道长,和我回玄霄派吧,涟月夫人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李松云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有些事没弄清楚,我不能走,也不会走。”
清风:“魔族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之前你身上的伤……”
“谁说魔族喜怒无常,是不是想要亲自验证一番?”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须臾间神荼一身黑袍骤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清风心中大骇,全力以赴才勉强稳住心神。
神荼:“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人族崽子,也敢在我的人面前挑拨离间。”
李松云听见“我的人”三个字,不由的冷眼朝神荼瞪过去:“天魔大人还请自重,不要随便说些惹人误会的话。”
神荼讪笑道:“你我掌中的鸳誓印记犹在,你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可是好在生气本座之前弄疼了你?”
清风听闻神荼这一番话脸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看向李松云,心中满是“竟然如此”的震惊和痛惜。
“他竟然如此逼迫你,实在是……”清风一时语塞,掌中长剑紧握,愤慨至极。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被人如此亵渎,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松云眼见清风年少气盛,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又失智之举。
只得出言解释:“魔尊大人何必信口雌黄去逗弄一个孩子?”
神荼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撇了撇嘴,懒得再多说什么。
李松云准过身对着清风严厉道:“论修为,你留不下我。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留在这里还想做什么,快走!”说到最后两个字,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