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就连对苏未未,那人也是这样的,所以他并不可悲。
苏未未愣愣的回头看叶子辛。
少年神色淡淡,仿佛刚才的那些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他开了开口,说:
“苏姑娘,夫子也是有难言之隐。”
“望您体谅。”
李笑也连忙说:“夫子一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苏姑娘夫子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环翠不满,“话说得好听,你们都是他的学生!当然是维护着他!”
“呸!”她唾弃了一口,拉着失了神的苏未未道:“小姐,我们回南江!再也不来京城这个鬼地方了!”
……
会水宫里,谢陵睡在寝床上,说着累了想休息的人,在回到会水宫之后,却没有立刻入睡,纵使盖了锦被,也只是睁着眼睛,侧身玩着枕头边放着的鱼缸。
赵福德送来了熬好了药,许扶斯调温了,将碗递出去,“陛下,喝药了。”
“灯灯不再叫我殿下了吗?”
一只金鱼隔着玻璃亲着谢陵的手,谢陵无聊的绕着那个点转圈圈,语气像是孩子一样的天真。
许扶斯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殿下是殿下,陛下是陛下。”
“混淆称呼,是会让人失去看待事物的理性的。”
谢陵放下手。
他起身,没有接过许扶斯手里的药,双手抱着膝盖,乖巧无害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眸清澈且温柔。
“可是灯灯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吗?”
“顺从的,听话的,会撒娇的,你一手就能掌控的……”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然后弯唇笑了起来,“这样的我……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心疼的情绪,愧疚的情绪,喜爱的情绪,纵容的情绪,都是对这样的谢陵。
所以他继续保持他喜欢的样子,不好吗?
第45章
春日冷未消, 鲜花的清香随着微凉的风,歪歪曲曲的穿着四周的空间,最终汇聚在正中央的寝床上。
谢陵往前跪在松软的床上, 他伸出苍白的双手, 轻轻捧住许扶斯的脸颊,贴了上去, 手指轻柔的拨开许扶斯耳边的鬓发,看着面前人清丽禁欲的面容。
轻轻柔柔的呵气声, 从他的口中吹了出来,打在许扶斯的脸颊上,许扶斯手中还端着药碗,那碗药, 温度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灯灯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从我身上索要?”谢陵轻声问。
许扶斯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灯灯好像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无论什么境况, 都不会露出任何的狼狈与慌乱。
他可以如仙人略过这茫茫众生,遗世独立,也可以如妖魔, 勾人心魂。
少年眼尾细长,朱色的双唇艳人, 他的眼神似清明又似涣散,随即低下脑袋, “没关系, 只要我身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就好。”
他嘟嚷着:“我好开心啊, 灯灯,似乎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我才能给你。”
而别人,是给不了灯灯的。
他是不一样的,他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真好啊。
谢陵有些茫然的想。
这份茫然慢慢消失,空洞了一会儿后,转而化成更深的爱恋,他捧着许扶斯的脸,亲昵的凑上去,在许扶斯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神下,轻轻吻住了许扶斯的唇瓣。
唇瓣相贴,许扶斯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按住了他的手腕。
谢陵却是继续细细的亲吻着他,低低道:“灯灯,你的嘴唇好冷啊。”
像雪一样,怎么吻都吻不热,还会将自己也一起变冷。
许扶斯轻轻推开他,温声道:“陛下,你该睡了。”
谢陵被他推开,双手撑在床上,他弯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乌黑的长发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下去,他微微抬眼,一片朦胧的雾气,“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呢。”
“放了你,你会远离我。”
“留住你,你会怨恨我。”
“像以前我还没长大那样,你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像现在这样,你会疏离我。”
他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这个人动心,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无用之功。
他朝许扶斯伸出手,漆黑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温柔又死寂的色彩,“如果还需要我的话,就一直对我好下去吧,灯灯。”
“就当是用我这条命换来的交易。”
“多同情我,多可怜我,多怜悯我……然后,假装喜欢我,至少假装出一点点。”
“直到我死了,到那天,我就能放你自由了。”
“而那天,应该很快就到来了。”
许扶斯闭上眼睛,攥紧了手,才能按耐住上面起伏的青筋。
“你不用这个样子,谢陵,我没教过你这样。”
就算是今日早上,对未未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他真的,真的,很讨厌谢陵这个样子,看着谢陵如此地放低姿态,他就会想起曾经华贵耀眼的谢陵,像是太阳一样明亮,日月无法争辉。
如果说,谢陵喜欢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他会将那个人给杀了。
他无法容许谢陵卑微成这样,只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会生出一种自己创作出来的艺术品被玷污了的心疼和愤怒。
可偏偏,谢陵喜欢的是他。
谢陵知道,这样的他又被灯灯厌烦了。
他伸出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低低道:“你告诉我,我是太子,以后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可以拥有一切,所有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
【这个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会是你的。】
灯灯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我以为你是我的。”
所以他便放纵无所顾忌,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要,灯灯就会一直在他身边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或许这世间的东西都会是他的,灯灯不是。
所以他开始去追逐,跟随着对方的脚步,想要留在对方身边。
直到他跟着的人将他丢下了,他追不上,便只能哭着去找。
不要丢下我,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不要丢下我。
哭也没有把人找回来,他开始想,会不会关起来,就可以了。
关起来的话,就能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关起来之后,他发现还是不行。
他一个一个办法的去试,最后发现只有去展露自己能给灯灯的利用价值,灯灯才会留在他的身边。
“我从今以后都会按照你想要的样子活着……“他倾下身体,温顺的趴在他的膝盖上,闭上浓稠的睫羽,轻声道:“只要你想要的,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作为交换,灯灯就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他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就像是陷入了一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就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死了。
所有的记忆都将尘封在历史的长河里,最后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爱爱我吧。”
“灯灯……”
“哪怕只爱我一点……”
“只要有你爱那个女子的千分之一……”
灯火重重,黑夜覆盖着深宫,许扶斯的手最后轻轻放在少年的发上,他低下眉眼,掩去一切的心绪。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谢陵没有说话。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灯灯全部的爱。
但他要不到,灯灯也不愿意给。
真不公平啊,谢陵想。
可上天,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在别人眼中,上天对他已经足够好了,一出生便有着尊贵的太子身份,又顺顺利利登基成为皇帝,可在他看来,他还不如一个苏未未。
他所渴望的,乞求的,苏未未轻而易举就拥有了,而他,只能做那破坏的恶人,被心爱的人讨厌着。
所幸他从来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再重来一次,两次,三次一百次,他也依旧会这样做。
第46章
春去秋来, 再次入冬的时候,京城又盖了一层大雪。
谢陵将今日最后一份奏折批改完,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御书房回了会水宫, 会水宫里种了大片的梅花, 许扶斯在亭子里煮酒。
看见他来,许扶斯抬起眼眸, 询问道:“陛下要过来一起吗?”
谢陵走了过去。
亭子里的长木椅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毯,他摘了身上已经落了雪的披风, 坐在许扶斯身边,温顺地靠在了许扶斯的肩上。
亭外大雪飘飞,亭内酒气腾腾。
许扶斯用小木勺舀了一碗米酒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冬日喝米酒, 身体会暖和一些。”
谢陵捧起那碗米酒,慢腾腾喝了下去, 温热的米酒流下喉咙,为冰冷的胃带去一阵暖意。
“很好喝。”
少年撒娇着说。
许扶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又给谢陵舀了一碗,放在谢陵的面前, 谢陵捧着,忽然说:“苏未未成亲了。”
许扶斯调着酒的手顿了顿。
谢陵小心看了他一眼, 又轻声道:“娶她的是工部尚书的儿子卫涣, 他在京城对苏未未一见钟情, 追至南江,用了一年的时间,方才打动了苏未未。”
“我查过卫涣,是京城那一圈小公子里的老大,平时行事凶神恶煞了些,对苏未未却是很好的。”
卫涣……
当这个名字独自被人叫出时,许扶斯还察觉不到什么,而当它和未未的名字交缠在一起时,许扶斯便想起来了。
未未提出要和他解除婚约,她说她喜欢上了学校里的一个人。
卫涣……
大概是命中注定,许扶斯想,他浅浅笑了起来,“那挺好的啊。”
是那个人的话,一定会好好对待未未的吧,他还记得咖啡厅里未未要解除婚约时,未未说那人对她的好。
听出来是爱她的,只是他当时,很讨厌这个人。
毕竟抢了自己的未婚妻,能喜欢到哪里去?
谢陵又说:“我没让那些人有奚落她的机会。”
纵使燕朝对女性的要求宽松,如苏未未这样没有缘由失去未婚夫的,也会受人嘲讽,他知道灯灯不愿意看见这样,早在苏未未离京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回去南江,是以着县主的身份回去的,他是皇帝,能做很多的事情,包括给人封号,虽然有些阻碍,但还好,他还是给下去了。
苏未未回到南江,所有人只会羡慕她,又有着卫涣这样身份的人痴情追求,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乱说什么。
“我做得应该还不错,对吧?”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许扶斯放下木勺,许久之后,他轻声道:“没有。”
谢陵便笑了起来,他喝了一小口热腾腾的甜酒,“那等他们成亲那日,灯灯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天子亲临成亲礼,为女方送予祝福,余生苏未未将不再受任何委屈。
许扶斯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纵使他未来不再是未未身边的任何人,他也希望那个姑娘过得好好的。
苏未未的成亲礼很是盛大,卫涣不愿意她受任何委屈,将自己能给她的都给了,红色的长队,几乎绕了半个京城。
苏未未穿着婚服被环翠拉着下了马车,又被卫涣接了手,少年的手指修长有茧,那是握兵器的茧,和许郎握笔的茧不同。
“未未,你别怕。”少年在她耳边说,他似乎也很紧张。
苏未未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怕。”
她已经经历过那样的事了,不会再害怕。
嫁衣的裙摆踏过火盆,她恍恍惚惚想起她应是嫁给许郎为妻的,而如今,她却是嫁给了另外一个人。
卫涣正要牵着往里面走,到了拜堂的时候,老管家正要喊一拜天地,忽然听一声陛下驾到的通传。
一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就连工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妻子,也从高堂上走下来,跪在地上。
“参见陛下。”
谢陵让他们起身。
谢陵没待多久,他送了很多赏赐过来,都是给苏未未的,又送了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的祝福,和许扶斯离开了。
天上的雪下得很大,他批上斗篷,嘟嚷着:“我很不想送的。”
他一点都不想送苏未未,他一点都不想让苏未未好过,但他知道,灯灯想,所以便也那样做了。
许扶斯伸出手,牵住他,“该回宫了,陛下。”
谢陵任由他牵着,往深宫里走去,傅一跟在他们身后。
谢陵又回头看了那一片极红的灯火,那些喜庆的灯火映入了他的眼眸中,他眨了眨眼睛。
他也想和灯灯有这样的成亲礼,但他知道,他们不会有了。
他握紧了身边人的手,又拉了拉自己的斗篷,忍不住咳了下,察觉到身边人脚步的停顿,他侧头,“怎么了?灯灯。”
许扶斯蹲下身,“身体不好的话,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谢陵愣了一会儿,眼眸弯成新月,他爬上了许扶斯的背,双手揽着许扶斯的脖颈,将脑袋贴在许扶斯的发上。
分明刚才还有些空洞的心,一下子就装满了。
“灯灯,明年的岁旦,我们出去看花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