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金钗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世味煮茶

作者:世味煮茶  录入:11-17

  段战舟咽了咽口水,眼神暗了暗,才缓缓蹲下身去挖开它。他的心跳再度擂鼓,既盼着能挖出来,又盼着永远也不要挖出来。
  随着土层越来越薄,终于,木棺的边角露了出来。
  他马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汗水飞溅出去,三两下,整副棺材全部露出来了。
  这的确是很简陋的木棺,用的最次的边角料,表层还发霉,没有上漆,边缘有很多虫咬的痕迹。
  颤抖着手将棺盖掀开,丛林的脸就露出来了。
  月光之下,他闭眼沉睡着。
  段战舟想到了他会很凄凉,却没想到会这么惨,早知道袁森不是个东西,却不知丛林被折磨得一点人样都没有。身上两个硕大的洞,脸颊的肉都凹了下去,尸身因为夏日的炎热而有些腐烂。
  把脏兮兮的双手在身上蹭了蹭,他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如端一件古董,将丛林抱了出来。
  他从未如此小心地对待过他,他们之间这么暧昧亲密的举动,在段战舟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真轻。像羽毛做的人偶一样。
  他把丛林抱在怀里,可是丛林的身子像冰块一样,捂不暖。他的心情第一次这么接近一潭死水,无波无澜,中间有个大洞,扑簌簌往里落空。
  想握一握丛林的手,一摸就看到那斑驳的伤痕,心里一恸,再往上看,掌心里有一些细碎的蜡烛粉末。
  他骤然搂紧了丛林,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他想靠的近一点,是不是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和心跳,然后证明他并不是真的死了。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这个人再也不会受他欺负而唯唯诺诺了,是真的死了,从魂到魄,走了个干干净净。
  “骗子,果然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从一开始到结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看似埋怨的话语,段战舟是从后槽牙一点一点挤出来的,他渐渐用力的手掌掐着丛林的肩头,可是丛林再也不会呼痛了。
  “一块蛋糕而已…这么笨的你,居然会当了杀手?呵呵…我对你既没有恩,也没有德,谁要你这么做了?谁要你牺牲自己了?”
  “还让许杭亲口告诉我…你们两姐弟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永远都知道怎样会令我最痛苦。”
  “说什么黄泉路上不相见,别说笑了,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想让我念着你?”
  诸天神明、地狱鬼差有知,能否通融片刻,让人还阳半刻,他有很多还想再问的。这家伙明明可以说话,却装作真哑巴,不知道多少次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差一点点就要忍不住出声呼唤自己的名字了?
  如果自己给他一点笑意,给他一点赞许的话……
  听不到了。
  看了看丛林死气沉沉的面庞,在他额顶吻了吻,脱下长外套,裹住丛林的全身,仔仔细细包好,横抱起他的尸体。
  “阴司泉路,你别害怕…”段战舟第一次用宛如爱人的口吻,呢喃道,“我带你找你阿姐去。”
  踏着脚下累累的白骨,迎着哀悼的夜风,一步一步,从乱葬岗上走下来。


第70章
  纵然有人肝肠寸断,别人该过得好的,依旧过得不错。
  袁森总算高枕无忧,戒备森严的军统府也可以长舒一口气,竟然有闲情逸致开始张罗起袁野的婚事来。
  人人都在传,贺州城许久没有大户人家的喜事了,这回怕是要好好热闹一番。
  几家欢喜几家愁。
  小铜关里,乔松从段战舟的房间里出来,径直去了段烨霖的房间,还未开口就是摇头:“司令,军长那样不吃不喝又酗酒,再这么下去怕是要不好。”
  自打段战舟回来,每日就花重金取冰将丛林的尸身护在房里,一步也不走,谁也不让进,每日端去房门口的饭菜也用得越来越少,前几日竟不动了。
  他这不是在闹大少爷脾气,更不是年少不更事,段烨霖没法像以前那样摆出家长的态度呵斥他。
  就这么几日,僵持到下人来报,说昨夜里段战舟吐酒吐出了血,这才不得不管一管了。
  段战舟从昏迷之中醒来,觉得脑袋重的很,一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卧室床上,身上插着好几根金针,再往上看是许杭的脸,许杭拔下金针,面无表情:“醒了就别装死了,你可没到下地狱的年纪。”
  “不用你管…”不过几日,段战舟的嗓子就被酒伤得沙哑多了。
  许杭不在乎他的差脾气,只道:“我当然要管,还是奉命管的。丛林希望你活得长久,我当然要竭尽全力保你的命,你活着,才能时时刻刻受痛,记着教训。”
  段战舟听了很想笑,可是嘴角扯不起来,‘丛林’两个字就像枷锁,让他辩无可辩,因此许杭端了一碗药到他面前,他接过,仰头喝了。
  “你就打算这么日日夜夜守下去?人死了才演个劳什子的深情款款,又能给谁看呢?”
  “…他头七还没过,总要有人守一守。”
  听此言,知他并没有死意,许杭点点头:“其他随你,我只顾不能让你死了。”
  “我不会寻死的,”段战舟从床上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颧骨微微有点突出来,眼底下的乌青显得格外浓重,好似被什么妖物吸干了元气一般,“军统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必将报答。”
  爱也好,恨也好,这世上只要有未了的心愿,人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段战舟的余生,空虚满布,再怎么金玉其外,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回到金燕堂,蝉衣迎上来说顾芳菲已经等候多时了。许杭掐指算了算,竟是许久未见她了,心中略觉得几分欣喜。
  走进正厅,一看见今日这阵仗,顾芳菲带了好些礼物,都是用红绸子扎着的,她笑得害羞,手里还揣着一个红彤彤的请帖,一看见许杭,还不好意思地先藏在身后。
  “许先生,许久不见。”
  许杭忙招呼好茶:“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去看看你,不过今日可是你有什么喜事?”
  女儿家的娇羞心事更是藏不住了,嘴角都咧开笑,将请帖递过去:“本来…该是袁野来送的,只是我想着来见见你,便不害臊地亲自来了,许先生一定一定要赏脸啊。”
  翻开请帖一看,果不其然,是顾芳菲和袁野的订婚宴。
  澎运商会的千金大小姐和军统大人的贵公子,这必定是郎才女貌,响传贺州城的一段佳话。订婚的日子也热闹,竟是五月初五端阳节。
  许杭看了一眼,眼眸垂了一下:“这日子…似乎急了些。”
  “我也说是呢,只是袁家的太奶奶年纪大了,所以才定得急一些。又说,今年事事都有些坎坷,喜事冲一冲就好了。我与袁野虽不信那一套,架不住老人一直劝,索性早晚都是一回事。”
  若是家中老人过世了,这婚事恐怕要压很久,故而上赶着去办也是情理之中。
  按理说,友人喜事,该是道一句祝贺,可是许杭的面色竟有一些难言之隐。顾芳菲观察到他的不对劲,便问:“许先生,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和袁野,既然两情相悦,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许杭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莫怪我攀个亲,你敬我如兄如友,我看你亦是如姊如妹,有些话忍不住说一番。袁野是个好儿郎,秉性赤诚,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可是他这样的人家,朝夕变故,你可有心理准备?”
  当着人家兴致勃勃的准新娘面说这样扫兴的话,换了旁人,一定要将许杭打出去的,然而顾芳菲晓得,不是真心担忧,又岂会思虑得如此之远。
  况且许杭说的也在情在理,军统一家,树大招风,这年头的军阀没有几家不是风雨飘摇的,今日看他富贵,难保明日不是绝境。
  点了点头,顾芳菲笑道:“我家世代经商,何尝不一样呢?今日金银加身,明日就可能血本无归。他的家世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这个人罢了。”
  “或许你怪我多言,如今局势动荡,我怕军统一旦出事,会连累了你。”
  顾芳菲双手十指紧扣,摩挲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下去:“许先生说的我明白,万家灯火万家愁,我既选了他,便不怕与他分担。”
  她不是弱女子,更不是目光短浅的小女人,一旦下定决心,是无法三言两语改变的。
  这份请帖捏在许杭手里总觉得分量很重,他想说些‘恩爱长久、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又觉得实在毫无营养,抬起头,笑了笑:“那…愿你与他不论后事如何,皆能执手到老。”
  顾芳菲虽然觉得许杭神情怪异,然而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笑着应过也就算了。
  巧了,古怪的不止许杭一个。
  入了夜之后,军统一家吃了晚膳,刚放下筷子,袁森就对袁野道:“一会儿去给你奶奶问个礼,告诉她你的喜事,这么多年了,好歹是她孙子的婚事,她大约是愿意出来的。”
  听完了这话,袁野和袁夫人都相视一眼,却不敢多言,只得应下。
  袁老太太一直住在军统府边上的一个佛堂里,十几年前就是半出家,日日念佛了,这期间,无论袁森派多少人去请去说,袁老太太愣是不见,只当与袁家无关,就这么过着清苦的日子。
  袁野倒是也觉得奇怪,小的时候还是三代同堂和乐融融,不知为何,忽有一年,袁老太太就像与袁森翻了脸,从此无论袁家人生老病死,一概不见。
  唯有袁野时而去拜访她,她是愿意开门的。
  松泉堂紧挨着军统府,背阴,格外湿润,袁野一到这儿就皱了眉头,袁老太太的风湿病最忌讳湿气了。
  袁老太太跪在佛前,表情也似佛祖一样慈悲,听完了袁野的话,手里的木鱼也没停下,只对一旁的嬷嬷说:“玉桂,将我那匣子里金打的那根钗子送给小野,当我这老婆子送给孙媳妇的见面礼。礼到就算我人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出席。
  袁野还想着撒撒娇:“奶奶…我是不知道爸从前什么事惹您不开心,您就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一次吧?”
  袁老太太不动如山,一旁的嬷嬷把木匣子放到袁野手里,笑道:“行了,少爷,老太太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她即便不出去,心里也是念着你的。喏,这个金钗啊,你还没出世的时候就打好了,从来不示人,就等着你成家给少奶奶的呢!”
  打开木匣子,那只金色的钗子亮在眼前,果然过了多年,这金钗色泽不如当初,但是做工还是看得出是上乘货,料子十足,若是十几年前打造的,得是不菲的价格。
  只是袁野从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皱起眉头,左瞅瞅,右看看,最后说了一句。
  “这个金钗……我好似见过的。”


第71章
  “胡说,”老嬷嬷笑着嗔怪,“这金钗老太太藏了好些年,你何时能见过的?”
  袁野仔细看了一下,道:“倒不是见过这一只,只是见过一只和这个相似的。我之前还特意问过金匠,说做成燕子款式的,或是飞燕、或是衔柳、或是莺燕还巢…可这个少见,将燕子和芍药凑在一块儿。”
  “花花鸟鸟嘛,不都一样的?大同小异,还能稀奇到哪里去?”
  “还真就不一样,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对了,开春的时候,汪都督不是出事了么,我在他身上就发现了一根金钗,虽然没有这一只精致,但是上头的花纹倒是像个六七成,尤其是这个金燕子,也是燕衔芍药……”
  “啪”的一下,袁老太太手里的佛珠线断了,佛珠咕噜噜滚了一地,她的手空在原地,好似没反应过来。
  佛珠无故断裂乃是大忌,老嬷嬷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少爷,在这里可莫说杀生的事,佛祖听了要怪罪的!”
  这个变故吸引了袁野的目光,他注意到袁老太太眼中浮起一点波动,嘴巴也开始念念叨叨:“报应…报应…”
  他出声唤了一下:“奶奶?”
  袁老太太神色凝重地对着佛像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对袁野说:“你回去吧,告诉你父亲,到了那日我会出席的。”
  说完,又称自己累了要休息,几句话将袁野请出了松泉堂。
  堂外的小井迎上来,看到袁野低头沉思,便问:“少爷,老太太又不肯?”
  “肯倒是肯了…”袁野手里拿着那只金钗,眉宇之间写满了问号。原本这个事情他已经放在一边,没成想今日来松泉堂一趟,竟然又翻起波浪来,可见有些事情,闭目塞听是不行的,一定得查清楚才行。
  他心中有预感,这个金钗和自己家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金钗头一次出现,就是血光之灾,这次再出现,不知道。。…摇了摇头,袁野往自己家里走。
  府墙树边陡然刮过一阵风,吹得人凉飕飕的。袁野回头看了一眼,眨眨眼,又看了一下。
  “小井,方才你有见着什么人么?”
  小井也跟着袁野的方向望过去:“没有吧,这个点,好像也快到巡查兵换班的时候了,许是他们吧。”
  方才袁野只恍惚感觉墙边有人走过,只因起了风,不知是树影还是自己迷了眼,听小井这么一说也就不多做细想了。
  今夜任何事情都古古怪怪的,袁野把金钗在怀里收好,急急往回走。
  墙的那一边就是军统府的偏院,先前关押丛林的地方,老杨头拿着新得到的赏钱买了几两二曲酒,喝得鼻头红彤彤的,哼着花鼓调子,抽着烟回到自己的小柴屋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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