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深/洒家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funny2333

作者:funny2333  录入:11-22

  那啜吸声断断续续,又捱足了一个时辰。
  这一招还是赵株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专门用来推搪侍读的,果然行之有效。
  赵株问:“什么时候了?”
  “禀陛下,快辰时了。”
  赵株立时松了口气,道:“时辰差不多了,退……”
  “陛下,臣有本奏!”
  “陛下,西南大旱,流民落草为寇,四处滋扰……”
  “太傅呢?太傅来了吗?”赵株问。
  “回禀陛下,解大人病体沉重,镇日里咳喘不止,说唯恐过了病气。”
  赵株不耐道:“太傅都不在,你们拖我问个什么?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非要朕挤出几个闷屁来,等他病愈了,你们问他不就成了。”
  他说得粗鄙无理,实在是一等一的窝囊天子,几个老臣一时哑口无言,脖子根涨得通红。
  “退朝。”赵株又道。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皇帝是个滑不溜手的软柿子,又不能使劲捏,沈梁甫趁着下朝,用手抵着口,飞快地将那团鹿肉糜吐进了盂里。
  他身为御史,从来以又臭又硬著称,不畏以卵击石,被小皇帝耍弄了这么一遭,满腹愤懑地在殿外转圈,每见一个同僚就去扯着袖子,连声长叹。
  “解雪时实在无人臣礼,陛下偏偏回护他,着实有失公允!”
  “唉,沈大人,慎言慎言,解相毕竟是天子恩师。”
  “他明明是包藏祸心,将天子教成了什么模样!”
  “沈大人,赶紧回府吧,天色阴晦,待会儿恐怕又有大雪。”
  他又被搪塞了几次,那些老臣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些青年官员,聚在一处,商议着去探视太傅。
  他远远一看,就知这些人大多蒙其荫蔽,勾结甚笃。他平素最看不惯这些结党营私的勾当,因此冷哼一声,转身避开,琢磨着找下一块石头去碰上一碰。
  迎面来了个穿朱红色官服的青年,长身玉立,举步间别有一股风流仪态。
  乍一看是良材美玉,细思量又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大理寺卿,谢浚,谢映泉。
  谢浚笑吟吟地,援着他的衣袖,先探问近来是否康健,幼子学业,长子官途,一一问过,紧接着夸赞了一番他矍铄体貌,刚健气度,夸得他心头松快,满肚子牢骚泄了大半。
  这笑面虎惯会使软功夫,身上还萦绕着一股子血腥气,沈梁甫一嗅之下,登时警觉起来。
  谢浚执掌刑狱多年,阴絷酷烈,又和解雪时勾结颇深,凡是解雪时要除的异己,落在他手底下,都撑不过一合之数,纵是侥幸留了条全尸,也是刚骨寸断,碧血沥干,不知道消受了多少苦楚。
  他就是解雪时门下一条走狗。
  双手血污,恶贯满盈。
  沈梁甫不知弹劾了他多少次,他自岿然不动。
  “这厮身上一股豺狼味。”沈梁甫不止一次同长子说过。
  这次的莲目使臣,就是落到了他手里,严刑逼供,这才十不存一。
  沈梁甫冷笑道:“谢大人昼夜操劳,亲自提审罪囚,不知审出个主谋没有?”
  谢浚道:“确有可疑之处。当日和莲目使臣同行进京的,还有一支商队。据说是路遇风雪,佛像重逾千斤,马匹累病殆尽,因此向这支商队借马,同行赴京。”
  “哦?那这支商队呢?”
  “失踪了。”


第4章
  谢浚这些日子,昼夜不眠,专审这件案子。
  大襄佛风颇重,先帝痴信佛法,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而家家礼佛,户户诵经,但凡有不决之事,必请高僧定夺。
  佛像现出忿怒身,直斥解雪时一事,天子虽严令封口,但收效甚微,早已泄入市井之中。
  茶余饭后,正是这些宫闱阴私滋长的时候。
  解雪时这样的权臣,本就颇遭猜忌,一时间流言四起。
  ——听说那尊菩萨开脸肖似孝懿文皇后!先父为官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帝后巡视,菩萨颊边一颗小痣,简直一般无二。那解雪时一见之下,脸色就变了。
  ——嘶,他胆敢对菩萨无礼?
  ——何止哩,他还敢剑斩菩萨,菩萨这才现出忿怒身,直斥他鸩杀幼主,你说,那位是不是死得蹊跷?
  ——莫……莫不是孝懿文皇后显灵了?
  ——豺狼当道,国运有亏啊!
  谢浚下了朝,不过吃杯早茶的功夫,就已经被灌了满耳朵风言风语。
  他同解雪时素性亲厚,听了这些话却也不动怒,只上了官轿,吩咐前去大理寺。
  是日小雪,大理寺狱外几丛棘树,枝干如铁,霜斑如银。
  这棘树生得顽劣,偏偏是太祖皇帝遣人所植,以示法度严明,几位大人从署中入狱提审囚犯,总不免被棘刺所扰,蜇得两股生疼。
  “如芒在背,佩弦自急!”
  他父亲尚未从大理寺卸任的时候,就时时手折荆条,训诫于他。
  他自是受用无穷,一朝执掌大理寺,便遣人铸了十多枝铜棘,浸在煮沸的金汤里,日日炮制,烧得棘刺根根红透,触及体肤,立时溃烂入骨。
  美其名曰赏棘花。
  犯人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真是法度严明。
  谢浚想着那支商队,心不在焉,随手折了支尺把长的荆条,掂了掂分量,打算再去撬撬那几张活口,谁知刚一抬头,就瞥见棘树边立了个人影。
  解雪时身披氅衣,病容未褪,面色雪白,然而长眉凌厉,双目如寒星一般,只侧目看过来,便令人心中一悚,旋即一荡。


第5章
  谢浚笑道:“看你这样子,病好些了?”
  解雪时道:“不错。莲目使臣这件案子,你同刑部的人审得怎么样了?”
  谢浚袖手道:“审死容易,审活不易。这件案子不宜深究,三日之内,便能封案。”
  他说得轻易,神情却微不可查地沉了下去,唇角微微向下一抿。解雪时一眼就看出,他这是杀心炽烈,牢中活口定然十不存一。
  解雪时沉声道:“这桩案子,你不但得审,还必须要细审。”
  谢浚一惊,道:“雪时,你可知道,刑求之下,必有攀咬。更何况这些人不过是被人摆了一道的棋子,骇破了胆子,横竖只能审出个死字来,再审下去,势必捱不过重刑,咬到你头上去!”
  他说得恳切,握住了解雪时的手。
  这一握之下,方知他的手冷如冰雪,还沁着点点湿汗,脉象紊乱,显然是大病未愈,匆匆赶来了,身上热气晕发,又被冷风一激。
  谢浚冷笑道:“偏只你一人不爱惜身体,走,到署里说话去。”
  官署里烧了火盆,点了松枝,松香裹着一团热胶似的暖气,徐徐晕开。解雪时的双手被煨得稍稍回暖,透出点血色来。
  案上摊着几卷文书,解雪时看了一眼,道:“自你上任以来,大理寺倒是再无积案。”
  大理寺平日里复核举国疑案,积案如山,几乎连落脚处都寻不到。谢父任大理寺卿那时候,手不释卷,时时累病,等谢浚继任以来,用法严苛,鞭策属员,倒是案头清净了许多。
  谢浚思及二人儿时往事,面上稍霁,缓声道:“上了我的桌案,便如入鼎镬之中,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审的人是你解雪时。”
  解雪时道:“你若是草草结案,便更是落人口实,正中下怀。”
  谢浚动了怒,疾声道:“解雪时,这事牵连开去,你当真以为自己两手清白,经得起细审?”
  解雪时不语,只是抬目直视着他,双目点漆一般,一眼扫来,令他心中为之一清。
  “这件事情,本就是冲我而来的,越是避其锋芒,越是后患无穷。”解雪时道,“血芍之事,可曾传到你的耳朵里?”
  “今日刚呈到刑部,我亦有所耳闻。”
  “我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
  解雪时抱病在家的时候,随侍的童子聒噪,日日给他说些京畿奇事解乏,倒是探出件奇案来。
  京畿一带,遍种白芍花。
  天子雅好白芍花,万寿节将近,花匠受命催开一万支白芍,精心料理,终有萌蘖之象。
  今岁天寒地冻,连日里大雪埋径,花农唯恐花枝荏弱,冻毙风雪之中,因而大多将花藏在城郊土窖之中,以火温养,以期催出不时之花。
  其间诸多辛苦,花农轮番照料,有家不得回。
  其中有个花农,姓吴,行三,家中有娇妻幼子,最是畏寒,因此虽身在火窖之中,常常心神不属,唯恐家中妻儿受冻捱饿。
  一日夜宿之时,吴三忽而梦见幼子蜷在一丛白芍中,手捂颧骨,号哭不止。吴三大为心疼,伸手欲抱,幼子大哭道:“阿爹,儿患牙病,好不痛楚!”
  吴三连忙问阿母何在。
  幼子泣道:“阿母啃我腮颐,儿实不堪!阿爹救我!”
  吴三大惊之下,扯开小儿之手,果然腮上无肉,只见森然髑髅,血流如注,滴落之时,白芍为之尽赤。
  吴三惊寤,冷汗涔涔,心中始终惴惴不安,便下至火窖之中,探看白芍。谁知一看之下,满窖白芍花,竟都已化作红芍,火光幢幢,如敷鲜血一般。
  大凶之兆!
  吴三当即告假,冒雪奔回家中。
  只见家中一灯如豆。年关方过,家中尚且吊着几副鸡肠下水,鲜血滴沥,腥腻难闻。妻子以盆取之,一面烹煮羹汤,见吴三回来,依旧愁容不展。
  一问之下,方知幼儿连日牙疼,成夜睡不着觉,这日求了大夫,以雄黄,葶苈,点药烙齿,填塞虫眼儿,终于早早哄睡了。
  吴三犹不放心,又去炕上探视,小儿果然熟睡,斜梳一小髻,两腮粉融可爱,肌肤触之温热。
  吴三又见妻子眼下青黑,心知其操劳日久,心中有愧,将那怪梦同妻子一说,妻子果然大骇。
  夫妻二人登塌而眠,夜里妻子惊醒下榻数次,照料幼子。
  幼子连声道:“好疼,好疼!”
  妻子取了针,裹药探进龋齿之中,窸窸窣窣,如磨磁石,刮擦有声,令人闻之齿寒。
  后渐不闻哭号声,唯有窸窸窣窣声如故。
  次日一早,吴三下榻,二人分食羹汤。
  羹鲜味美,吴三不觉畅饮,忽而齿间一痛,磕到一粒硬物。
  他吐出来,定睛一看。
  只见一枚龋齿。
  他暴起扑到塌上,揭开被褥一看,只见幼儿扑在褥上,肚破肠流,面上血肉已被啖尽。方知昨夜所闻,乃是钝刀锯骨之声!
  鬼母啖子,着实令人悚然!
  这案子转眼呈交到了刑部,一审之下,这妇人疯疯癫癫,搂着骸骨恸哭,咬碎满口银齿,那悲惨之色,仿佛当真心怜幼子,痛不欲生。
  万寿节前,出了这般人伦惨案,刑部严加审讯,那妇人终清醒片刻,哭道:“是诃梨帝母,是诃梨帝母杀我小儿,贱妾冤枉!”
  刑部诸大人思及前事,骇然色变,草草封卷,只定了个毒妇通奸,虐杀幼子,留待秋后处死。
  解雪时道:“这吴三现今何在?”
  “死了。”谢浚道,“人刚被提到刑部,便口吐白沫,暴毙而亡,仵作一探之下,方知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解雪时神情一动,“难道是……”
  “对。那枚龋齿中空,填满了雄黄,加热之下,化作砒霜,将人生生毒死在刑部官堂之上。”
  “好刻毒的心思。”解雪时沉吟道。
  “来者不善,你切切当心!”
  “我知道,”解雪时道,“高处不胜寒,自有中伤之虞。这件案子,你设法提到大理寺复审,势必保妇人不暴亡狱中。既然那幕后之人已露蛇虺之相,下一手必然环环相扣,贸然灭口,恐中下怀,万不可死无对证。”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解大人最能从虎口里夺肉,这几条人命,我且替你压着。”
  解雪时披了氅衣,面上疲态又现。他这些日子咳喘不休,心力不济,只交谈了这么一段时间,便有些头疼。
  谢浚道:“你身体欠安,就莫要出来走动,有什么事情遣人来支会我一声,我自会前来。”
  解雪时同他道了谢,正要推门而出,却听谢浚笑叹道:“雪时,你也不同我多寒暄几句,本来还打算同你去庭前赏花,喝杯热茶再走。”
  解雪时回过头来,凝视他片刻,终于展眉:“什么花?”
  谢浚本也是信口打趣,绝没料到解雪时还有兴致接他的话茬,四下里一瞥,只剩下手里这么一支乌沉沉的荆条。
  竟然还当真零零星星冒了点米粒子似的白花。
  “赶得巧,”他笑吟吟道,“自然是赏棘花。”
  解雪时接过这支棘条,垂首打量。谢浚一望过去,只见他因大病清减不少,颈上潮红,显然余热未退,鬓上微微汗湿,如浓云一般。
  他本也是森寒如铁的棘枝,针芒外露,冷冽非常,如今迫近细看,双腮雪白,乌发垂落,面容昳丽异常,竟也像是在无人觉察时开出棘花来。
  谢浚心中微微一痒,似乎冒了丛邪火出来。
  他眼神里带了点钩子,纠缠在对方鬓角眉梢,唇角含笑,偏只解雪时浑然不觉。
  ——当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第6章
  解雪时蒙友人赠了一枝棘花,便信手斜插在了鞘中。
  他素来沉冷,眉目之间积威犹甚,鲜有人敢同他对视,如今身披氅衣,乌发散落,银鞘荆花,温文之气顿增,依稀还是当年文采蕴藉的状元郎。
推书 20234-11-20 :欲买桂花同载酒[古》:简介:(入库时间2019-11-20) 晋江2019-10-28完结 总书评数:16 当前被收藏数:89俞国丞相谢暄清冷端方,乃是举国闻名的君子。俞国摄政王楚霁风流轻佻,乃是众人避之不及的流氓。殊不知再君子的人也会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再流氓的人也会有天真纯情的时候。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