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阵将那幅画拿出,问道,“先生可见过此画?”
“见过,”姬望道。
听到姬望承认,枫阵心中难掩激动之情,“那先生在何处见过此画?”
“我不能告诉你。”
“为何不能?”
“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你。”
枫阵更加确认此人和枫家有关,还知晓很多事情,却不想见他。
“可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先生能不能帮个忙,问一下他?”
“我可以帮你问。”
“还有一事,”枫阵犹豫道,“一年前救了我的人是不是先生?”
“不是。”
两人出得棋室,枫阵疑惑道,“我明明见到了宣夜道长,他为何否认?”
棋室之中,待两人走后,姬望道,“你都听到了,回答呢?”
花琼从侧面走入,“你刚刚就该直接拒绝。”
“他为了这件事几次深入险境。”
“这棋尚未下完。”
见花琼不愿谈起此事,姬望也不再问,而是将目光放到棋盘之上,“下棋之人不愿再下,棋局便已经下完。”
“他不过是怕再下下去会暴露身份,”说着,花琼捻起黑子,放在一个微妙的位置,既不像要进攻,也不像要防守,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姬望却读懂了其中含义,也不管那一手,“预判对我无用。”
“谋定而后动,掌控全局,这才是他的风格。”
两人互相落子,黑子想要将白子引入陷阱,却被白子巧妙化解,纵使黑子使用何种手段,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第 42 章
“他不愿告诉我们送画之人,线索断了,这该如何是好?”枫阵道。
“我们昨日才向他提出请求,他今日便给了答复,就算昨日出发,一来一回,以最快的马计算,最远不过三四百里,但据府中下人所说,姬宣夜昨晚和今早都在棋室,如果夜晚才出去找人,那距离也不过百多里。”
颜颐一番分析令枫阵陷入沉思,按照颜颐所说,姬宣夜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本郡,但夜晚出去找人,实在是不合礼数,除了很好的朋友,一般不会有人半夜去找人。
“难道人在姬府?”
“十有八九。”
“可我们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枫阵道,忽的灵光一闪,“昨天那位道默先生?”
说曹操,曹操便到,枫阵正想着如何寻找道默先生,便在一间茶肆见到了人。
说明来意后,枫阵将画拿出,“先生可见过这幅画?”
道默先生接过画轴,手指微不可查地攥紧,细细端详片刻,道,“此画甚佳,颇有枫清翼之风骨,不知是何人所作?”
“先生未曾见过?”
“未曾。”
“此画乃是先祖所作,但先祖交托他人保管,如今不知为何而归还。”
“即是枫清翼真迹,当小心收藏才是,”道默将画轴卷起,递还枫阵。
“先生当真没见过?”
“怎么?你不信老夫的话?”
“先生不必动怒,实在那保管之人十分神秘,不愿与我们相见,我才反复询问,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见谅,”说着,枫阵起身施礼。
“既然那人十分神秘,定有什么不能相见的理由,两位已见到画,又何必太过追究保管之人,”道默抚须道。
“先生说的是。”
表面虽是如此说,枫阵却并不相信道默所说的话,从他拿到画的那一刻起,枫阵便一直注视着道默的举动,自然不会忽视他表情的变化,那种变化并非是看到佳作的欣喜,而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再后来,道默又假装没看出笔迹,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枫阵又以言语试探,此时道默却已恢复镇定。
出了茶馆,枫阵道,“真是古怪,明明只是一幅画,为何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也许是画中藏着什么秘密。”
枫阵又将画拿出,玩笑道,“藏宝图?”
“不像。”
“那其中一定有个悲伤的故事。”
“为何如此说?”
“既然不是画本身有问题,那一定是这幅画牵扯到了一件事,若是喜事,大家何必藏着掖着,定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许还跟先祖尸骨失踪的事有关,还有惊鸿。”
“如此猜测也未尝不可。”
“孝正,你说这画是用什么画的?”枫阵突然问道。
颜颐一愣,很快回道,“自然是用笔画的。”
“那是什么笔?”
“惊鸿?”
两人皆大喜,但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颜颐道,“可它又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
“它确实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可它能告诉我们气是如何流动,也许我们还得找一趟若明先生。”
自上回分别,已有月余,施渊带着弟子到处游学,拜访名人大儒,也不知身在何处,想要找他,需要费上一番功夫,但这不必枫阵亲自动手,只需让手下人去打听,两人则饶了另一条路,顺道往广泽郡走一趟。
上回通信,顾徽还在研究那块石壁,不知如今又是如何,枫阵也想让他看看这幅画,不知能不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还有花琼,几人住在花家,还要向人家送上拜礼,如此算来,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此地的食物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喝了一碗汤,枫阵赞道。
“确实与薄郡不同,据闻当地人皆擅长烹煮,尤善羹汤,还曾出过以一道羹汤闻名的贤相。”
颜颐所说之人,人尽皆知,而且关于他的故事流传了千年,枫阵想起此人,也不觉胸中涌现钦慕之意,“真想一尝张卿之羹汤。”
与其说是想尝张卿的羹汤,倒不如说是想听听他的治国理论,虽然后世流传甚广,但能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风景。
两人在这感叹唏嘘,门外却传来吵闹之声。
“不如我们找人评评理。”
“好,找人就找人,但可不能找你认识的人。”
“谁会使这种下作手段,我看那边两位并不是本地人,不如就找他们来品评。”
另一人一扫视,“好。”
枫阵忽觉不对劲,咋这吵闹声越来越近,再一回头,一堆人呼啦啦奔了过来,竟全是朝着他们来的。
为首两人自报家门,其中一人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两位定个高下?”
“如何定?”枫阵问。
“我与李兄各手书一帖。”
听闻是比字,枫阵倒是放心不少,颜颐却道,“那你们可以找中正官来品评。”
李释道,“中正官乃是张兄的叔父,自然偏向于他。”
旁边有人道,“我看这两人年纪太小,恐怕连字都写不好。”
“是啊,这么年轻,哪会分辨得出好坏。”
“还有一个拿着把剑,好像是个武夫,会不会写字还难说。”
枫阵心中郁闷,既然这些人这么怀疑他们两人的能力,那怎么不找别人,想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就去看看吧,若两人水平差不多,那就糊弄几句,若是水平相差很大,那就头疼了。
水平相差太大,两人还要找人品评,要么是眼瞎了,要么是别人都不敢说真话,他们就来当这个冤大头。
两人跟着来到外面,一行人浩浩荡荡。
“字帖在哪?”枫阵问。
“就在不远处,”李释道,“看见前面那个高台了吗?”
枫阵点头。
“高台左右各挂着一幅字,一幅是张兄的,一幅是我的。”
远远望去,高台两边确实挂着字,白色的绢布之上龙飞凤舞,远远看去,两幅字都不差,这下枫阵倒是收起了之前那点小心思。
“喂,你在干什么?”一人大叫道。
“这个疯子滚远点。”
言语上的驱赶并没有什么作用,那衣衫破烂之人并没有走,反而抓起旁边放的毛笔,在绢布空白之处疾书,一幅好好的字瞬间被破坏。
李释看清发生了什么之后,冲上前去夺走那疯子手中的笔,言语激动,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副字喃喃,“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接着,他又怒而问张麟,“是不是你的主意?”
“什么?”张麟愣住。
“是不是你怕我胜过你,所以故意放这个疯子进来,你好歹毒的心思。”
听到李释的指责,周围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是和李释同样的想法。
“是啊,这疯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找到了人品评之后来,分明是故意破坏,怕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评价。”
“这品评之人来自枫家,位列书榜十四,怎会屈服于张家的威名之下,张麟怕是心虚,才会想出这个一个主意。”
张麟顿时沉下脸,“你莫要空口污蔑人,我自认能靠实力胜出,为何要想出如此下作之策,我还要怀疑是不是李兄怕输,所以想出此自污之招。”
“是啊是啊,我看张兄的字一气呵成,远胜李释的字,怎会想出此等招数,定是李释想要污蔑张兄,”旁边有人应和道。
“我看也是,李释才学、家世样样不如张兄,便想弄臭张兄的名声,什么找外人比试,分明是想借机让张兄出丑。”
李释涨红了脸,道,“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张麟不屑道。
☆、第 43 章
众人吵吵嚷嚷,光听对话,也分不出谁对谁错,不过幸而那疯子没将原来的字涂掉,枫阵还能看到两人的作品,两边看了,从技法、结构等等来看,风格迥异,但差别不大,皆能评到中等,已是十分不错。
“可惜。”
“可惜什么?”颜颐道。
“可惜缺了点神韵,”看惯了先祖、柴重筵等等名家的字,枫阵看了两人的字,虽说练习够了,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咦,”枫阵眉梢一挑,“那是……”
拨开众人,枫阵走到白绢之下,拿起一角,眼珠便再也不敢转开。
“去去去,你这疯子再不走,我可打人了,”另一边,一人不耐烦地驱赶着。
“多好的绢布,不写可惜了,”被称作疯子的人自言自语,提笔便往白绢上写。
“等等,”见那人拿起竹竿,便要往下抽,枫阵出言阻止,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剑出鞘,还未看清,剑已回鞘,竹竿断做几节。
看守之人拿着断竹,截面与他手齐平,一时之间又惊又怕,不敢再动。
倒是那疯子丝毫不受影响,笔走龙蛇,虽认不出他所写的字,单看他运笔,便觉萦回流转、变化自如。
“一个疯子而已,写的什么玩意,撕了,撕了,”张麟道。
“可是,”看守之人目光游移,看看颜颐,又看看张麟,背上冷汗直流。
“没用的东西,”张麟又指了一人,“你,去撕了。”
那人上前,刚要动手,却被一柄剑挡住,他颤颤开口,“这里是张家的地盘,你敢动手?”
颜颐没动,也没将剑挪开,那人不知该如何办,一时僵在那里,反倒是给了那疯子写完的机会。
见对方收笔,枫阵恭敬道,“在下薄郡枫阵,不知阁下姓名?”
“啊,”那人回过神,见到一堆人看着他,手中毛笔落在地上,表情也僵住,又想起枫阵问他姓名,他木木答道,“裴…裴,裴芝。”
芝,神草名,可惜他此刻看起来不像神草,像地里长出的杂草,衣服又脏又旧,还有一股臭味,头发乱蓬蓬的,插着茅草。
“裴芝?裴芝是何许人也,你听过吗?”
“没有啊,我从没听说过此人。”
“什么啊,原来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人物,亏我还以为是像柴重筵那样的狂士。”
“也许是想像柴重筵那样出名,可惜字写得太烂,还是先将字练得有柴重筵十分之一再来。”
“是啊,柴重筵乃是当世鬼才,这个疯子,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李释悄声问枫阵,“他的字真的很好?”
枫阵没有答,却笑意渐深,看得李释心里毛毛的。
李释又去看自己那块白绢,可看了半天,直觉得那字如爬虫蝼蚁,一点美感都没有,他又硬着头皮凑了过去,问道,“这字哪里好?”
“你写写看,”枫阵道。
李释拿起纸笔临那白绢上的字,可怎么写,怎么觉得别扭,“这是何字?这里为何要如此转,这笔画根本写不出来,还有这里,这一笔变化如此之繁杂,根本就是多余之笔……”
李释练习之时,不知道三人已悄悄离开,此时正坐在一间食肆,其中一人狼吞虎咽,把上菜的小厮都吓到了。
边吃,那人边道,“多谢你们请我吃饭,我已经两天没吃了。”
听到他的话,枫阵想起了另一位,因为练习书法而忘了吃饭,以至于饿倒在雪地。
“书道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你在说什么?”裴芝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难道不是因为练习书法,忘了吃饭?”枫阵问。
裴芝重重摇头,“不是。”
“那又是为何?”
裴芝喝掉最后一口汤,长舒一口气,道,“我原本是住在山中,可近几天来了一伙强盗,他们占了山,还把我赶了出来,我身上没有银钱,想要卖字,也没人肯买我的字。”
“那报官了吗?”
“报官?”裴芝疑惑,“为何要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