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能将百姓迁出,等大水退去,”顾徽说这话的时候,透着无奈。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事情?”枫阵认真道。
“你?”顾徽意外。
“还有我,”颜颐道。
“两位有如此好意,我这倒真是缺人。”
顾徽说完这话,就给两人分派了任务,枫阵整理登记水患后的损失,颜颐则被派去管理灾民。
枫阵的任务很繁琐,但也较简单,颜颐就比较惨了,大多数灾民还算好管,但有不少灾民带头闹事,颜颐本是端方君子,饱读诗书,哪见过有人把各种器官挂在嘴上的。
刚开始,颜颐还想以理服人,后来,再说,直接按律令处置,处置了几人后,那些人也就安静下来。
几日后,灾民暂时脱离危险,疫病也及时控制住,这几日天气都很好,暂时没有下雨的迹象,大水也渐渐开始退去。
看到这些变化,枫阵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抄写登记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还记着今日顾徽离开前说的话,“等晚上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为了这句话,他也要早点完成。
傍晚,颜颐回到营中,枫阵正好抄录完,“季乱可跟你一起回来了?”
“他一人先走了,怎么?他没回来?”
“他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可能是去买吃的了,”枫阵道。
颜颐:“……”
两人坐在营中一边聊天,一边等顾徽,可当天色渐黑,顾徽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我出去找他,”枫阵心中不安,实在是坐不下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带着几个护卫出门,经过一片林子,林中传来武器相接的声音,这个时候,这种地点,几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等他们赶到之时,便看见顾徽被人团团围住,原先保护他的护卫全都倒在地上,他身上也布满了刀伤,若不是求生的意志支持着他,他也和那些护卫一样。
而那些围杀顾徽的人见救兵到来,一人大喊,“快杀了他。”
那些人纷纷举剑,要将顾徽当场解决。
顾徽已经不剩多少体力,眼看着剑刃袭来,只能勉强挡掉一部分,剩下的剑刃没能砍到他,而是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看到那原本坚硬的刀剑被纯璇如切瓜砍菜般砍断,枫阵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手贱去碰颜孝正的剑。
杀手一愣,抽出腰间的短剑,又重新围了上来。
他们本来占着人数多,时间一长,顾徽肯定坚持不住,可现在失去了人数优势,为了对付顾徽和他的那几个护卫,他们也受了不少伤,没过几招,这些人便渐显败势。
一人倒下,像是一个信号,接二连三地有人倒下,剩下几人都像是受了刺激,越战越猛,完全不惧生死,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
突然,林中又有一个身影现了出来,以鬼魅的身影靠近枫阵,枫阵似有所感,转头看见一人举剑向自己砍来,想躲已是来不及。
一剑砍下,砍在了枫阵的手臂上,他又举起剑,往枫阵的心脏处刺去。
枫阵慌乱之下,踹了马肚一脚,马儿受惊,撒腿就往远处跑。
手臂上还在流血,马儿却根本不听话,枫阵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甩下来。
饥饿、疼痛,混杂着各种感受,枫阵只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他却没有力气再抓住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枫阵很想睡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双眼缓缓闭上,背靠石壁,沉沉睡去。
☆、第 10 章
醒来之时,背后不是冰冷的石壁,下方也不是坑坑洼洼的道路,而是带着熏香的软塌,受伤的手臂被包了起来,整个人仍旧绵软无力。
颜颐拿了软枕,让他靠着,喂他喝粥。
喝完粥,枫阵道,“季乱如何了?”
“他伤得比你严重,现在还没醒,不过性命无大碍。”
沉默半晌,枫阵又道,“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如何奇怪?”
“梦中有人对我说东陵碑要裂了。”
颜颐微微蹙眉,“我昨日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东陵碑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几日太累了。”
“他还说东陵碑下镇压着数十万亡魂。”
“这里以前是古战场,死伤无数,东陵碑就是祭奠这些士兵的悼文,你会梦到这些也不奇怪。”
枫阵躺在床上安分休息了一日,次日,听闻顾徽苏醒,他抬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跑去看顾徽,那日,刺客只伤了枫阵的手臂,而腿是枫阵从马上跌下,自己摔伤的。
“对不起,我食言了。”
刚踏进门,枫阵还没开始安慰顾徽呢,就听顾徽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顾徽在指什么。
前日,顾徽答应给他买吃的,早早便离开,买了烧鸡、烤羊和几样下酒小菜,还买了几壶酒,酒在刺客袭击的时候,摔在地上,烧鸡和烤羊早成了串串,千疮百孔。
只是顾徽如今全身包着绷带,居然还想着食物的事情,让枫阵苦笑不得。
“食物没了无妨,你的身体要紧。”
“蕴容,你的手?”
“手臂上被砍了一刀。”
“那你的腿?”
枫阵支吾道,“那是我摔的。”
枫阵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过并没有提起那个梦的事情,接着他问道,“你可有得罪什么人?”
就算有,也没多少人敢派人刺杀顾家的人。
“想不起来,我确实和不少人有过矛盾,但还不至于要杀我,而且那些人像是受过严格训练,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杀手,我问过是何人派他们来,他们一句话也不肯透露,口风很严,”顾徽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说话语调也慢了很多,“对了,还有没有活口?”
“全死了,是死士,从剑法上看不出门路,衣物和身体上都没有标记,”颜颐道。
枫阵在顾府又休养了几日,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手臂上的伤也只是皮肉伤,前几日看着惨,绷带一拆,又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君。
这天早上,枫阵正在顾徽屋内和他谈论书道之事,说了几句,便发现顾徽心不在焉,问了才知原因。
“昨晚东陵碑裂了。”
一句话让枫阵腾地站起,“此话当真?”
东陵碑碑身开裂,周围围满了人,碑前已经被士兵包围,普通人无法靠近,枫阵也只能远远地看上几眼。
远处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条裂痕,从碑顶到中部。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官府还在查验现场的痕迹,同时请了人来修复碑身。
东陵郡盛产碑石,自然有不少人擅长修复,那些人围在东陵碑前,一会查看裂痕,一会相互讨论,最终提出一套方法。
有了裂痕,只需找东西补上,这不算难事,但裂的是东陵碑,这些人慎之又慎,废寝忘食,不敢耽误。
“是哪个贼人,如此可恶,”一位围观的东陵人道。
“我看啊,那个裂痕不像人为,”一位石匠道,“利器所伤,碑上的裂痕应该十分平整,这倒像是自然开裂。”
“可我听闻东陵碑坚硬无比,刀剑无法伤它半分,又怎会开裂?”
“金刚同样坚硬无比,可摔打在地上,远不及铜币、刀剑。”
那位提问的人被噎住了,再坚硬的物体都有碎裂的时候,东陵碑只是一块石头,自然会开裂。
若是没有那个梦,枫阵也会如这些人般,那个梦太诡异了,如今想来,说话之人的声音犹在耳边。
“东陵碑的碑石不是普通石头,少时我曾拿刀刻过,刻刀磨平,碑身也没留下划痕,”顾徽不是何时过来,身边还跟着搀扶他的护卫。
幼时的顾徽很是调皮,跟人打架,恶作剧都是小事,他还瞒着长辈干了不少出格的事,其中就包括顾徽刚才所说之事。
不远处,顾老先生见小辈过来,出于担心,想过来看看,就听到这么件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有一事想告诉你,”犹豫再三,枫阵还是决定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出来。
“何事?”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人回到顾府,枫阵瞧了瞧左右,发现周围无人,才关上房门,这一系列动作吓到了顾徽,他笑道,“蕴容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碑身开裂的事情跟你有关。”
“我想说的正是此事。”
顾徽顿时笑不出来了,他瞧了瞧严肃认真的枫阵,又瞧了瞧一直未开口的颜颐,以及那始终不离身的纯璇。
“你真的做了?”
“自然不是,只是我做了一个跟东陵碑有关的梦,梦中有人告诉我东陵碑要开裂,可梦中的事谁会当真,直到今日,听闻季乱提起此事,我才重新想起这个梦。”
梦在前,碑裂在后,似有未卜先知的意味,任谁都不敢忽视。
“此事发生于何时?”顾徽却比枫阵谨慎得多。
“遇刺那日,马儿受了惊,将我扔在东陵碑前,就是那时,我做了这个梦,”这事说来,连枫阵自己都觉得奇幻,冥冥中似有天定。
“可有人能作证?”
“若是那日的事,应该有不少人能作证,但关于梦的事情,至今只有我和孝正知晓。”
这事说来还是没有说服力,颜孝正和枫阵是一道来的,颜颐自然是帮枫阵说话,而顾徽信不信,完全就看他内心如何评判。
“那人除了告诉你东陵碑将开裂,是否还说过其它事?”
枫阵想了想,道,“他还说要重新找一块碑。”
从顾徽屋中出来,颜颐开口道,“为何要再找一块碑?”
“因为,因为梦中所说就是如此,”枫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梦里梦见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又不是真有茶氏的未卜先知之力。
或许他可以再躺到碑前,睡一觉,问问碑仙。
不过不用枫阵实践,隔了两天,又一个消息传来,东陵碑掉了一个角,在众位士兵和石匠的眼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粉末。
听闻此消息,周围士人纷纷赶来见证消息真假,不少人热泪沾襟,作了几篇诗赋,悼念失去的那一个角。
☆、第 11 章
枫阵被顾家家主请了过去,那里不仅有顾家的家主,还有顾家大大小小,各种重要人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枫阵有些慌。
“必须再找一块碑,不能修复?”顾家家主开门见山问道。
枫阵一听,知道那事已经被顾家知晓,不过他既然敢告诉顾徽,也知道瞒不住顾家其他人,他道,“梦中那人是如此告诉我,其它的我不知。”
“告诉你此事之人相貌如何?”
“我并未看清他的相貌,只记得是一个男子,那人袖口绣着花纹,花纹并不常见,可有纸笔?”
仆人很快就拿来纸笔,枫阵将花纹大致的模样画下来,那花纹既有兽形,又有植物,枫阵并非过目不忘,只能画个大概,但也足够辨认,至少普通百姓是用不起这种布料。
顾家家主看后,开口道,“辛苦贤侄了。”
然后他就被请了出来,枫阵本来还等着听他们如何看待此事,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不过这是顾府的事情,他参与进去也不好,便回了客院。
可不知为何,那纸上的花纹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又将那花纹画了一遍,刚画好,颜颐便过来找他。
“孝正兄,你来得正好,看看这花纹在哪出现过?”
颜颐一眼便认了出来,“我送你的那副画可还在?”
枫阵觉得有些尴尬,他似乎闹了个乌龙,他画的花纹正是那副画上的,要是如此,他岂不是误导了顾家。
思考一整晚,枫阵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并告辞离开。
然而当他说出这件事时,发现顾家家主并不意外,再一想昨日顾家家主的话,也许他觉得枫阵就是在胡闹。
两人告辞离开,顾家派人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因为水患的关系,道路崎岖,但比前几日的场景好太多。
“前方有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对两人道。
“问问前方何人,”颜颐道。
车夫照实问了,远处传来那人的声音,根本不需要车夫传达,两人听得清清楚楚,“长路漫漫,旅途孤寂,不如结伴而行。”
枫阵掀起车帘,远方青衣骏马,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顾季乱。
“季乱欲往何处?”
顾徽翻身上马,来到马车边,“桓州广泽郡。”
枫阵意外,他以为顾徽只是到附近去办事,最远也是在东陵郡周边,没想到竟是和他们目的地相同。
顾徽解释道,“东陵郡虽产各种碑石,但东陵碑的石材却并非来自东陵郡,而是桓州广泽郡。”
“这是顾家的意思?”颜颐问。
顾徽摇头,“这是我个人的意思。”
简言之,顾徽也跟枫阵一样,属于留书出走,只不过顾徽出门,顾家并不担心,而枫阵出门,枫家全家都急坏了,在颜颐二哥的再三保证下,才没派人将枫阵抓回去。
马车缓缓向前,旁边跟着一匹马,有时在前,有时在后,有时又与马车齐平。
“孝正兄,整日坐在车中有什么意思,不如下来,我们比试比试。”
顾徽偶尔会如此挑衅颜颐,但颜颐并不接受挑战。
没多久,顾徽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比试猎物大小,抓到山贼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