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11-27


秋儿脸色霎时就古怪起来。

谢留尘不知内情,但见秋儿惧怕成这个样子,又见这几人都是身份低微的男弟子,心思绕来绕去,不由想道怎么云山弟子如今堕落成这个样子了,竟来欺辱一名凡间山村女孩?

他微微一怒,释出一道剑气,越过院墙,打在那名弟子身上。

那弟子本是躬着身,俯着首,意外被他这一道气劲击中,撞飞出去,落在十步开外的泥地上。

余下几名弟子脸色白得更厉害,异口同声道:“晚辈几人不知前辈在此,触犯前辈仙威,我们这就退了,这就退了!”说罢,连奔带跑,退到那名倒在地上的弟子身边。

“等等!”谢留尘叫住他们,冷冷道:“你们来周家村的目的是什么?”

那几名弟子停了下来,慌忙解释道:“晚辈师兄弟几人,是奉了掌门之令,前往凡间招揽有修炼天赋的入门弟子。”

谢留尘哼了一声,又道:“那你们为何对这名小女孩穷追不舍?”

那几名弟子忙道:“天大的误会啊,晚辈几人只是见这名凡间小女孩资质出众,想将她引入云山,作为入门弟子,实在不是想对她怎么样啊!”

没想原来是这个原因。谢留尘神色晦暗地望了秋儿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天真无知,估计听不懂男弟子们要她去云山修行的话,反倒导致了一场误会。不过他自己也是太冲动了,不先问个明白便对人下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经出手,便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他沉了语气,道:“这名姑娘已经被我收入门下,不会再入云山剑宗,你们以后不得再入周家村来骚扰她。”

那几名弟子怕他出手,接二连三道:“是是是,晚辈们不知前辈在此,没想惊吓……啊不不不,惊扰到前辈,晚辈这就离开,这就离开!”搀起那名倒在地上的弟子,溜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秋儿在旁看得惊叹连连:“谢大哥,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谢留尘关了房门,走到桌边,坐下,得意道:“你这下知道我的本事了?想不想跟我一样厉害呢?”

秋儿眼神仍没有自院墙外收回,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方才发生的一幕,也坐到他的对面,仍是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说道:“可是他们要是再来怎么办?”

“不会的,”谢留尘道,“他们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就不会再来了。”

秋儿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谢留尘道:“放心,不是坏人。”

秋儿微微点头,虽觉无法理解,但是谢大哥说他们不是坏人,但他们就不是坏人。

谢留尘收敛威严,与她面对面坐了一阵,仍是觉得于心不安,想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他站了起来,对秋儿说道:“我跟去看一下。”

他出了屋,叮嘱隔壁的丹吾好好照料秋儿,自己一人开了院门,随着那群云山弟子的踪影追去。

走了百来步,出了周家村村门,正见那群弟子聚在村门门栏边,其中一人被师兄弟扶着,轻轻揉摸自己受伤的腰腹,不时嘶了一声。

村内的两只家犬正满怀戒备地盯着他们,对着他们狂吠。

一名年轻弟子哼了一声,自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朝家犬砸了过去。

两只家犬急忙散开,躲到一间土屋后,兀自吠个不停。

见他还要出手,一名年长弟子不耐烦劝道:“行了行了,赵师弟,出门在外,少惹点事。”

那年轻弟子才不甘不愿地收手。

那名被谢留尘踢出去的弟子用力揉抚自己腰身,又嘶了一声,微微喘息道:“幸好那位前辈手下留情,不然我这腰估计连御剑都不能了。”

那名年轻弟子愤愤道:“这位前辈真是好不讲理,明明只是来选弟子,他什么都不先问一下,就对孙师兄下此狠手,枉费修行了这么多年!”

躲在暗处的谢留尘羞愧地低下头。

那年长弟子道:“资质出众的弟子虽然难得,但也不是非这个女孩子不可,我们云山剑宗声名在外,也不至于跟他人争夺一个苗子,既然被别人捷足先登,那便算了。掌门师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半个月后,再找不到合适的弟子,我们就回云山吧。”

一名弟子又道:“向师姐脾气比前任掌门好一点,想必我们招不到合适弟子,她也不会多加怪罪。”

那年长弟子道:“嗯,这话没错,大家不必太担心会受到责怪。我们走吧,去下一个镇。”

一群人四处望了一下,见无人在旁,御剑而去。

谢留尘听到这里,心道:“原来向师姐已经成了掌门人了,想是之前的大战中死了不少弟子,云山才需要派人到凡间招收新人,唉,我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又想那名被自己踢飞出去的弟子说自己受伤不重,可以御剑,当即放下了心,悄悄走回了家。

也不知是否因见到云山剑宗弟子之故,当夜他躺在逼仄潮湿的床榻上,始终无法入眠,想来想去尽是自己在磊落峰上的十年练剑光景。于他而言,那十年的岁月虽然安定无忧,但孤清寒苦,无人相伴,怎么比,都是比不上在秋水门的日子的。

等到三更时分,村野阒静,他才渐渐睡了过去,朦朦胧胧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他最想念、又最不敢面对的商师兄。

梦里,商师兄与向师姐正在秋水门前聊天,谈及为何自己仍不愿回去。

商师兄依旧是那一身黑袍,衬得他眉目凛冽,面色苍白,神情却很是萧索。

他面对向师姐关切的眼神,苦笑道:“他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一直不见人,只怕根本就是不愿意回来。”

在梦中犹能体会到那般痛彻心扉的滋味,谢留尘胸膛一热,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相思之情,冲到商离行面前,大声喊道:“商师兄,我回来啦!”

他猛地抱住眼前人,泪眼朦胧说道:“商师兄,我好想你!”

商离行将他轻轻推开,柔声道:“谢师弟,你终于回来啦?”

听到这温柔更甚从前的语调,谢留尘哭得更加厉害,将他抱得更紧。

明知道是梦,他仍是宁愿永世沉溺其中。

抱了不知多久,依稀觉得怀中人体温越来越冷,他抱着商离行,好似抱着一块寒冰。

疑惑间,只听商离行声音突然变了:“早点回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呢?”

谢留尘不明所以地抬头,见他掌风一动,忽觉周遭景物一变,向晚宁不见踪影,只有二人置身于一处绿叶遮掩的树林中。他见到有几人横尸荒野,观其面容,竟是白日里与他打过交道的那几名云山弟子!

而其中一人胸口插着一把剑,正是他的修明剑。

谢留尘吓得魂不附体,退后几步,回头见到商离行漠然望着他的眼神,更是惊慌,连连争辩道:“商师兄,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商离行温柔一笑:“他们不是你杀的?”忽而面色一沉,语气一转,浑身冰块迸射,像是化作万千冰箭直插他的心口:“——那祁欢呢?”

“那——祁——欢——呢——”

谢留尘啊了一声,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睁开疲倦的眼,鼓噪的心跳仍未停歇。三更时分,村口传来夜枭凄绝的叫声。

他转了个身,在浓稠如墨的暗夜中抱着枕头,泣不成声。

他因心头挂着这件事,跟秋儿与傅先生见面时,再不如以往那么没心没肺,连上山游玩时都显得无精打采。

傅先生几次邀约他去自己书屋做客,他都婉言拒绝,只因实在没那份心力。

如此浑浑噩噩了好几日,有一夜,他回了屋子,见到丹吾仍没有出来,他出门前备下的食物放在石桌上,被院中那头野鹿撞倒,溅了满地红血,连石桌与石凳都是血迹斑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气冲冲地跑到丹吾房门口,大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房里静了许久,方听丹吾道:“小尘哥哥,我想了好久,决定回去北陆荒谷。”

谢留尘当即瞪圆了眼:“你要去北陆?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允许!”

丹吾道:“小尘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我是兽族一脉相传的兽王,杀了我,他们可是要受到天谴的,怕什么?”

谢留尘怒道:“魔族奴役兽族,肯定在荒谷派了魔兵监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下落,你这一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丹吾慢悠悠道:“自从那**告诉我关于兽族的一切后,我就一直吃不下东西,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个问题,两族恩怨终究是难以释解的,我身为兽王,自是要回去与我的族人站在一处,我不能看着他们在荒谷受苦,而我一人在南岭苟且偷生。小尘哥哥,是你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绝情,对不对?”

谢留尘这才知道丹吾近日里茶饭不思是为此事,他也知道丹吾所说也有自己的道理,但他不肯退步,只气呼呼地不说话。

只听丹吾又道:“小尘哥哥,我探望族人之后,很快会回来看你的,你不要那么生气。”

谢留尘怎么可能不生气,自己千辛万苦将他自魔族魔爪下救出,带出北陆,如今他竟是毫无留恋地要弃自己而去。他恼道:“你爱去哪就去哪,谁管你回不回来?”

丹吾知他已被自己说动,嘿了一声,道:“小尘哥哥,你都十几岁的人了,别老这么别扭。”

被商离行说别扭,那是理所当然之事;被丹吾一介黄口小儿说别扭,那算是奇耻大辱了。他冷冷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必听我这个哥哥的话了。”

丹吾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很自在呀,可以抱着你的‘商师兄’睡觉了。”

谢留尘更生气了:“什么‘商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

丹吾道:“咦,这就奇了,你每晚上都抱着你那个枕头说梦话,口里喊着‘商师兄,我好想你’,‘商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谢留尘大窘,原来自己这近日来的梦呓都被这小孩听在耳中,他心中又羞又恼,狠狠地扭过头去:“不理你了,你爱走便走!哼!”

第一百二十八章

翌日起来一看,丹吾果然闷声不哼地走了。

谢留尘偷骂几句白眼狼,提了桶水,将院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又解开野鹿脖颈上的藤索,将它放走。

野鹿性灵,被他这段时间养得熟了,反倒围着他来回打转,不肯离去。

谢留尘冷冷道:“你的主人都不要你了,我还留着你作甚?快走!免得看了糟心!”

好容易将它赶走,站在院门,往里望去,只见院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他神情委顿地出了家门,惯常走到隔壁家闲逛,发觉周六叔家竟然破天荒地关着门,父女俩不知是出门去了,还是还没起身。

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想太多,在山村里踱着步,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到了山脚下的木屋前。

木屋前一白袍书生正蹲在地上浇花,一见他就笑了:“谢贤弟,早啊,为何如此萎靡不振,这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吗?”

自那日在周六叔家与傅长宁交谈之后,这书生便直道与他一见如故,定要与他以兄弟相称,二人改换了称呼,他称呼傅长宁一声“傅兄”,傅长宁唤他一声“贤弟”。

谢留尘见他笑意盎然的脸上病色更重,忙抛弃心头那阵失落心绪,上前一步,关切道:“傅兄,你身体不好,早上就不该出来吹风。”

傅长宁笑着站直身躯,又咳了几声,道:“贤弟不用太过担忧,为兄这是老毛病,顾忌太多,反倒多余。”

谢留尘扶住了他,道:“我记得以往这时候过来傅兄都是还没起来的,怎么今日起了这么早?”

傅长宁道:“为兄昨夜胸闷难言,到了半夜仍辗转难眠,是以索性早起一步,领略一番晨间清香。”

他被谢留尘搀住,走进屋,左脚落脚时,竟直直踩上脚边一株开得红艳的山茶花,而后恍然未觉地抬脚前行。

谢留尘在他身后,不经意低头一瞧,心中咦了一声,怪道:“傅兄病得未免重了些,连踩中自己辛苦养的花都不知道。”生怕傅长宁清醒后懊恼自己的粗心,急忙将那株花踢至一旁花丛中。

谢留尘扶他进了那间小木屋坐下,见得满屋藏香袭人,心道在此幽境隐居览书侍花,也是快事一桩,胸中突然抒出一股畅然之意,大声道:“你的花以后我帮你浇吧,正好我不用再去山上打猎了。”

“以后?”傅长宁却是不知为何,只抓住了两个字,笑道:“那这个以后是要到多久后?”

谢留尘一时也懵了。丹吾舍己而去,留他一人在凡间独居,以后也不知将作何打算。在他看来,他早晚是要回秋水门的,可是这个早晚是要多晚?能够逃避到几时?他又该以如何的心态去面对可能对他恨意昭彰的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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