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11-27


他二人为处理妖族大军破坏凡间秩序之事,在南岸逗留近十日,好容易将手头工作处理好,在听说魔族将要兴兵南岭之事后,又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出发前,纪清欲将纠缠于他的曲空青打发回天一阁,曲空青却是百般不愿,纪清只好退了一步,答应了日后他随时可以拜访秋水门的请求,方将这人给打发走。

二人听闻谢留尘回来认罪之事,进了秋水门后又急忙兜去商离行的院子。刚要进入探望,商离行已先一步走了出来。

商离行见他二人回得如此之快,颇感意外,站立院门外问道:“南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纪清道:“处理好了。我们与五十名修士用了八天时间,消除了南岸上数万凡人的记忆,他们不会再记得妖兵之事了。”

商离行点头道:“好,此趟辛苦你们了。”目光落在何所悟身上,见他欲言又止,笑道:“想说什么便说罢。”

何所悟木着脸道:“听说大哥替那个人领罪受罚了?”

商离行摇头道:“没有,后来他自己担起了全部罪罚,我没能帮他做些什么。”

何所悟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心中忖道:“这人倒还有些血性。”又板着脸道:“大哥,这小子曾对你下杀手,可不是个善茬,你要留他在身边到几时?”

他虽未表露出自己的不满,商离行却是一眼读懂他的心思,恍惚一下,才涩然道:“我倒是想留他,可是——”

何所悟接道:“什么?”

“没什么,”商离行摇摇头,“我知道你讨厌他,可是他既已受了刑罚,以后就是无罪之身了,刺我一剑之事,我也决意放下了,所以,你以后不得再找他麻烦了。”

“可是大哥——”何所悟还想再说。

“好了——”商离行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强硬地转过话题道:“现在魔族已经率军南下,不日就要攻入南岭,这些小事无须多说。”

纪清又道:“门主,究竟魔族那边什么时候会攻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一说到魔族之事,商离行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估算路程,也就这一两日了,但不排除魔族兵分两路,绕过边界攻打东西两岸的可能。”

纪清道:“那边界让我与何所悟去吧,门主您还是坐镇秋水门为好,便于从中调度兵力。”

“坐镇秋水门么?”商离行在昨夜之前确实是不敢离开秋水门一步的,但经历昨夜议事厅那一桩事,心思转了几转,反倒有了不同想法,心道:“我先前不敢离开秋水门是害怕谢师弟被门人发现,但如今他认了罪、受了罚,却是没有什么性命安危,我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又想道:“唉,他既一心要走,我是留不住他的,倒不如眼不见为净,不用亲眼看着他离开,也不致会伤心了罢,或许等我再度回归之时,他已经不在了吧。”

便道:“你们此行一路辛苦了,边界那边还是由我去吧。”

何所悟道:“我跟大哥去,纪清留下!”

纪清也道:“我去就好,你们留下!”

“你们都留下。”商离行道:“边界地位举足轻重,单有两百名散修是守不住的,戚如意胆大心细,性格毛躁,赋阳生温煦和善,为人卑怯,他二人实在是少了些领兵遣将的魄力。你们两个又与他们不熟,恐怕无法服众。”

又对何所悟道:“白萱现在在药庐呢,去吧,你们一对小情人要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何所悟红着脸应了一声“是”,即抱着剑跑远了。纪清望着何所悟掩饰不住的欢喜神色,出声道:“门主,那我去一趟后山。”

商离行知道他是要去看望纪柔的墓碑,轻声道:“好。”

二人相继离去后,他在原地驻足许久,又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此时谢留尘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帐顶。转头见他进来,乖乖叫了一声:“商师兄。”旋即目光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身上。

商离行走至床边,见他目光痴呆,只怔怔望着自己的衣袍,即柔声问道:“嗯?还痛吗?”

谢留尘摇了摇头,又小小声应了句:“不痛了。”

商离行见他将头歪到一边,生怕他躺得不舒服,坐在床边,欲伸手将他扶起。

谢留尘移回目光,重新望着帐顶,突然开口:“商师兄,我打算下午离开,去找黑袍人报仇。”

商离行伸出的手瞬间滞在半空,他望着那只离他很远的手,突然感觉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迫不及待?”

谢留尘毫无察觉,仍是一眨不眨望着帐顶,认真道:“是啊,以免夜长梦多,早点杀了那个人,就能早点安心,早点——”本欲接下去道:“早点回到你身边”,却觉有些赧于出口,顿到这里,又将话吞了回去。

听商离行那边迟迟未言,他目光一转,见商离行恍若呆住一般,误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的擅作主张,忙道:“商师兄,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就由我自己处理好不好?”

他哪里知道商离行心中所想的并非此事,见商离行始终不言不语,又哀切地求了几句,方听商离行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也好,也好。”

谢留尘仍自顾自道:“要去找那个黑袍人倒是不难,之前我与他几次见面,他出现得特别快,可见这个人一直躲在南岭,他之前诳我害我,心机也算深沉,我该怎么将他揪出来呢?”边说边想间,一个想法渐渐在心头蕴生。

商离行听他拟定计划,也暂且抛弃心中烦闷不已的想法,思索了一阵,突然开口道:“你身上那个兽族项圈呢?”

谢留尘拿出怀中那个项圈,目光停在上面:“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商离行也看着他手中那个项圈,眉目疏淡,道:“那个人至今仍误认你为兽王,定然会对兽王的身份大为敏感,我们不如将兽王的消息散步出去,引他主动现身。”

谢留尘抚掌大乐道:“好主意啊!那我去办!”

他对引出黑袍人之事志在必得,闻言心中安定许多,又与商离行说了几句话。以往他二人独处时,都是商离行说话的时候居多,现下反倒反了过来。谢留尘渐渐明了自己心意,与他说话间多了几分撒娇意味。他说着说着,又开始讲起自己以前的经历,恨不得将自己过去十七年所遭遇的一切都与商离行分享,只是他的生活阅历实在浅薄,兜来转去,也不过停留在周家村的一砖一瓦、与磊落峰上的一草一木之上而已。

他讲得眉飞色舞,浑没注意到商离行心思重重的样子。

到了晌午时分,谢留尘在床上躺不惯,别别扭扭地说要出去走走,在商离行将他扶起之后,自然而然地将上半身压到他身上。

商离行误以为他真气尚未恢复,皱眉道:“谢师弟,你身上还痛吗?”

谢留尘理直气壮道:“没有啊,我就是想靠着你嘛!”

他昨夜受了“雪顶九针”的罪罚,伤极痛极,最后竟尔昏了过去。由商离行一路将他背回房间,又帮他灌输了一些真气。翌日醒来,整个人活蹦乱跳地跟个没事人一样,此时顺理成章地依偎在商离行身上,简直乖觉得不成样子。

商离行被他温热的身躯紧紧靠着,一时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想道:“这样的温情时刻还能拥有几时?等他走了,我还能这样与他亲近?”垂眸瞥见谢留尘乌黑的长发,内心一重,又想道:“我实在不该再耽溺于这等儿女情长中了,人道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即轻轻将谢留尘推开,自发先一步走出房门。

谢留尘不懂察言观色,也不知商离行在短短的一日间心态已然翻天覆地,只当他在玩儿呢!在商离行将行跨出房门之际,整个人又不由分说地贴了上去,商离行嗅得后颈传来的熟悉气息,心中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多拥有一刻,便是一刻罢。”长叹一声,双臂一伸,终是转身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谢留尘笑嘻嘻由他搂着,二人出得院子来,见眼前秋风飒起,满地黄叶,心中大感惬意。不由道:“以前总觉得高山之巅方为苦修圣地,现在才发现秋水门的景致也不差。”

商离行淡然道:“修行之途漫漫无期,有人一起看花开花落,是幸事。”

谢留尘主动将他往河边的方向走,低头注视着脚下的野花野草,长叹一声,道:“以前我住在磊落峰,天天除了练剑就是练剑,也不觉些什么,等下了山来,才知道这样清闲的日子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可是再叫我回去过那样的日子,我又不愿意了。”

商离行失笑道:“因为太无聊了吗?”

谢留尘将头轻轻摇摆几下,道:“因为安定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苦难总是不期而至的,与其担忧有一日遭到狂风暴雨的摧残,还不如一开始就置身于风雨飘摇之中,吹着吹着,也就习惯了。”

这哀伤含叹的话从他口中道出,可就令商离行大大惊叹一番了。想他不及弱冠之岁,虽因身世之故阴郁忧愤,但到底经历不深,一向很有些少年人直言快语的习气,不知这段时日以来究竟遭受了些什么,莫名生出这些老气横秋的感叹来。商离行心中一动,望着他蒙上一层白雾的眼睛,嘴角微微扯动几下,一时竟是无言相对。

谢留尘呆呆望着身前白练一般的长河,神色悠悠,道:“小时候好想知道我是谁,我的父亲母亲在哪儿,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好像觉得无所谓了。”

商离行木然道:“你不想去找你的生身父母了吗?”

谢留尘摇头晃脑道:“现在不在乎啦,反正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来找我,兴许,我本来就是一个弃婴吧。”

商离行将他牵住,静默不语,又听他开口问了句不明不白的话:“商师兄,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呀?”

商离行闻言一怔,回道:“我也不知,或许人的一生,就是用来寻找这个答案的。”

秋日花木凋零,秋意浓厚,正是肃杀之气频生之际,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谢留尘蹲**,黯然道:“那我爹娘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呀?”

商离行微矮**,轻轻摸了他头,柔声道:“因为他们爱你,希望你来到这世上。”

谢留尘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都不要我。”

商离行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在喊道:“我要你,我要你啊!”又生怕这话说来引他不高兴了,无奈暗叹,即伸出手,将他虚虚笼在自己怀中,以作无声安慰。

谢留尘道:“还有我那个师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跑去哪里了,这么久也没传个消息来。唉,可能真是死了吧!我小时候好讨厌他的,老是冷冰冰的,什么都不肯教我,害我下山后吃了这么多亏!”

商离行忆及当日玄思真人托孤之事,斟酌道:“或许他是另有苦衷呢?”

谢留尘不屑道:“他能有什么苦衷呀?难不成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对我这么冷淡的?”

商离行颔首道:“不无此种可能。”

谢留尘不快道:“好了好了,我不想再提这个人的事了。商师兄走啊,你看那边的花都开了。”

他见到对岸还有未凋谢的花儿,眼睛一亮,立时将满腹心思扔到脑后,站起身,拉起商离行往河岸另一边走去。

商离行不由被他一路带着走,暗自忖道:“他识人心的本事还是弱了些,今后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心思重重之际,又听谢留尘问起云山剑宗之事,商离行略一定神,回道:“云山剑宗暂时被魔气笼罩住,进之不得,贺七道友去其他世界寻找开山方法,半个月后才得回来。”

谢留尘啊了一声,很担忧地说道:“那,那掌……向师姐他们还好吧?”

商离行道:“应该不会有事,毕竟魔气再盛,魔尊也是独身一人,”见他双眉紧锁,温声问道:“你担心他们吗?他们将你赶下山,你怨他们吗?”

谢留尘摇了摇头:“一开始被赶下山的时候确实恨死了,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口蜜腹剑的坏人,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才对我好的。现在想想,其实掌门也没做错,他也是为了整座云山的弟子着想。”

商离行听他语气平缓,显然心结已开,又向他望了一眼,想道:“我在担心些什么?谢师弟确实长大了好多,以他现在的本事,出去也足够应付了,我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心中终究有些不舍,深吸口气,问道:“你,可以不走吗?”

谢留尘回头一瞥,道:“可是我还没杀了那个魔族的杀人凶手。”

商离行忙道:“我可以命人将杀人凶手带到你面前,由你亲手杀了他!”

谢留尘惊异想道:“他还在记挂着除掉黑袍人之事?”又摇摇头,认真道:“若是一辈子在你的羽翼下生活,那我就永远都长不大了,我可不想被人说是一个只会靠你庇护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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