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11-27


那张隐在黑袍下的脸,遍布深浅不一的细白痕迹,赫然正是那与他相看两相厌的祁欢。

第一百零九章

祁欢没有留下一句话,便这么死了。他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为什么要主动死在谢留尘手上。

谢留尘坐倒在地,睁大眼望着已无任何生命气息的祁欢,直至那疯子撞开蚌壳外壳,游了进来,又一头撞进淤泥,搅动海水轰隆作响,他才自一片可怖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他开始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实,那就是,他杀了祁欢,他没脸见商师兄了。

他慢吞吞爬到祁欢尸身旁边,伸手探其鼻息,想再次确认祁欢是否还有一丝生机。然而,老天终究残忍地没给祁欢机会,也没给他机会。

祁欢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

一想到商师兄可能得知自己杀了他的结拜义弟,他颤了一颤,无法自抑地自说自话:“我该怎么解释?商师兄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恨死我?会不会以后再也不肯跟我在一起了?”

他收回插在祁欢胸口的修明剑,痴了一般将剑身紧紧搂在怀中,又突然想道:“不行,历经这么多苦难,好不容易才跟商师兄在一起,怎么可以让其他人破坏?”

他眼眶睁红,目瞪瞪望着地上的尸体,突然扒拉起地上的淤泥,一坨一坨地堆在祁欢身上,愤愤道:“你死就死了,别怪我!谁叫你自己不想活了?!商师兄本来就是我的,以后也会是我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尸灭迹,然后重新出湖与崔明若会合,再渡海回到南岭,回到商师兄身边,当做湖底的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刚刚掩了只有半条臂膀,他又像被定住一般,不动了。

他慌张想道:“怎么可以当没事发生呢?我确实杀了祁欢……”

他能瞒商师兄多久?能瞒一辈子吗?

若能瞒一辈子,那也是好的,就怕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自欺欺人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他忍不住就想大笑一场。应该怪谁呢?不,谁都不能怪,谁都没有错,是老天爷在捉弄他,在惩罚他。

他擦干了手,跌跌撞撞地将地上两张信笺拾起,爱不舍手地在抚摸上面的字迹,在怀念,又像是在做告别的仪式。

那是他模仿商离行的字迹,亲笔写下的情写时那般喜悦甜蜜的心情依稀仍在,而今,已经没有机会给那个人看了。

祁欢好会报复,将自己写给商师兄的信拿走,不给商师兄看到这封信的机会,这样,哪怕自己被害死了,商师兄也会误以为是自己不愿回秋水门。

祁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商师兄的信是他偷的,散修名册也是他偷的,他背叛了人族。之前在浮梦楼里遇到他的时候,他是在找崔明若,确定卧底身份。

那么,他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跟商师兄的信放在身上呢?

谢留尘已经可以预想到,依照祁欢的性子,定然是将信笺时时刻刻放在身上,在自己将要死去的前一刻,将信笺狠狠地甩到自己脸上,一脸恶毒地说,你看,你没机会了,大哥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待想通此处,又是一阵酸涩苦笑。

现在死的不是他,而是祁欢,可是,又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回不去了。

疯子发了癫一般,落到蚌壳里面,很快发现上次谢留尘挖开的那片淤泥,径自跳了下去,在下面一阵发狂地哇哇大叫,而后竟开始以头撞击那薄薄的外壳。蚌壳质地薄软,破开一大洞口,小小的泉眼陡然增大,酸咸的海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倒灌进来。

谢留尘刚把信笺收回怀中,便是一阵剧烈摇晃,蚌壳彻底破碎,海水铺天盖地灌入,将蚌壳残片、壳中的淤泥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眼睁睁地看着海水漫过自己身躯,又将自己带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中。

海水冲力强劲,有如尖针刺体,几可割裂身躯体表。受到熟悉的湍急海水压下,耳轰如鸣,眼皮沉重,在被带入到幽深无边的海水中时,甚至还有余力在想:“原来方才祁欢一心要将我拖入湖水……是报复我当日诱骗他跳下幽瞳洞之事……他早认出了我……”

疯子的一个小小举动,掀起了一场势不可挡的海浪狂潮。万顷海水倒灌入湖,水面升高,转眼淹没整座浮梦楼。北陆警鸣四起,数万魔兵出动,巡查源头。到了夜半时分,万里海底之中,又起魔龙嘶吼之声,震荡整片北陆。

浮梦楼与苍茫大海之间的边海屏障被打破,海水咆哮翻滚,引动海底暗流涌动,轰鸣如雷,沉渊海底千年的魔龙被惊醒,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长吼。

同时,魔宫宫壁上雕刻的魔龙雕像一并受到召唤,在黑沉沉的魔气中发出微弱青光,与之遥遥感应。

这样微不可察的感应,传至无边愁海,也唤醒了一个孤独了二百九十年的灵魂。

等崔明若解决好北陆一切、重新赶到浮梦楼的时候,此地已成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她换上一身轻便常服,在水泽上空来回盘旋,低声叫了许久,始终不见谢留尘的身影。

“怎么回事?谢师弟到底去了哪里?”

她与谢留尘虽只见过两次面,但欣赏于彼此的为人秉性,又有在北陆同闯患难的一份情谊,更为亲近。在她看来,谢留尘不像是会抛下自己离开的人。可是,他究竟去了哪里?

她翩然落至一块浮木上,蹙眉望着幽深漆黑的海水,同时暗自思忖:如今左右护法已死,魔族族内人心惶惶,是逃回南岭最好的时机。过了今夜,魔族戒备再度加严,到时再想走就更难了。

等到了四更时分,仍是不见谢留尘出现。她终于不得不放弃在此等待的想法:“我先自己回南岭吧,回去再打探他的下落。”

脚尖一点,惊鸿掠影般纵上半空,只身飞往北陆岸边,莫名间突然想到一事:“谢师弟是掉入海水中了?他会不会遇到那个人?”

他感到身体飘在一处虚无缥缈的虚空中,无从着落,也无处归宿,飘飘荡荡,如一团飘絮一般,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便在这时候,海水带他穿过一片深海穴洞,后背触上一片坚实的地面,就此搁浅。

海水退离之后,听觉、嗅觉渐渐回归。腥臭的海水味充盈整片空间,喧闹的海潮声仍在耳边鼓噪,他躺在一片低洼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洞顶,整个人几乎要陷入泥淖中,可他却一点都不想动。

过了许久,突然,一道古怪又低沉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起来!”

谢留尘听而不闻,连眼珠子都不想动,甚至,连那人是谁都不想知道。

这样也死不了,真是命大。他勾嘴浅笑。

上天赐他不死,是还要给他什么“惊喜”吗?

黑暗之中,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那道声音又催赶道:“起来!”

谢留尘别过头,不想听这道声音。浑浊的气息声落在耳旁,突觉左腿传来一股震荡神魂的痛楚,谢留尘痛苦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如鱼儿摆尾般弹跳起来。

那个人竟折断了他的一条腿!

在他的痛苦哀叫中,只听那道粗重如喘的声音鬼魅般怪笑:“叫你起来,你偏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也起不来喽!”

谢留尘断了一足,站立不住,整个人又很快颓然倒下。

那人却死死地掐住他的咽喉,往他耳旁吹了一股阴冷的寒风:“你是死人吗?怎么不说话?”此人发音极为古怪生涩,且一开口满是令人倒尽胃口的死尸恶臭味。

谢留尘低嗽几声:“……说什么?说你是个疯子吗?”

那人听他说话,古怪地“嗯?”了一声,像是突然间失去兴趣一般,将他甩在地上,又慢慢地走回暗黑中。

谢留尘按住痛彻入骨的左腿,也不知自己究竟伤到了几分,他慢慢地将脚抬近,想检查伤口,但这里地处深海,十分幽暗,以他修为,竟是目不可视,什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无法看清。

他召出修明剑,打起青白相交的剑光,照在自己的左腿上。忽地一道掌风袭来,将修明剑打落,洞穴中重归黑暗。

谢留尘怒不可遏:“你——”

那人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向他示威。谢留尘一阵冷笑,这些个古古怪怪的人凭什么干涉他的行为处事,不让他打出亮光,他偏要!

谢留尘有意赌气一般,打起剑光,不照着自己的腿,反倒将修明剑转了个剑身,剑光打在黑暗中那人身上,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那人倚在釉光一般的壁上,身量甚是魁梧,左袖下空荡荡的一片,似乎是断了一只手。再往上望去,只见他左眼湛湛有神,右眼却是结满一团血痂,像是曾被人抠挖出眼珠一般。

谢留尘悚然一惊,第一眼还以为见到了浮梦楼中那个独眼老仆,但此时细细看去,这人面容极为年轻,只是长满蓬蓬松松的胡须,衣着破烂,形同野兽。但一身沧桑孤绝的气质,尤胜一般魔族。

那人见他打起剑光,来不及将剑身打落,反倒手疾地遮起了自己的一只独眼。谢留尘这才了然,此人深居海底,与黑暗为伴,见不得一丝光亮。

他自认抓住了此人的弱点,心中烦愁稍解,强忍足上疼痛,以剑拄地,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人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

走过去后,收起剑光,那人听闻他走近的动作,又窸窸窣窣地往后退了几步,将自身行迹彻底隐匿起来。

谢留尘谨慎走到方才那人站立的地方,哑着嗓音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甚至根本感受不到属于活物的气息,像是方才那个魔人的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一般。但脚上剜骨般的疼痛、充斥在整片空间的腥臭味,都在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声,这时突然响起一道低昂起伏的龙吟之声,伴随着阵阵剧烈的山摇地动,海底暗流又开始不安流窜。谢留尘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什么东西在叫?龙?这里怎么会有龙?”

那道龙吟声低沉高亢,似乎离他们很近,落在耳旁,像是随时会撞破石壁冲过来一般。谢留尘心神俱荡,下意识地把剑紧紧抱在怀中。

待龙啸声平息之后,此地仍是剧烈摇动,他慢慢坐直,等到洞里不再摇晃了,才敢完全站直起来。

将真气灌注至修明剑上,借微弱剑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发觉此地别有洞天。他身处一处十分宽阔的海底密洞中,四处尽是黑墨如漆的峦石,嶙峋粗犷,好像随时要压下来一样。石壁粗厚,透不入一丝光亮。在他身旁右前处有一条崎岖暗道,暗道幽深昏暗,隐隐有微光渗入。

他被海水冲刷到此地,又被折断一腿,真气流失太多,粗略打量一下四周后,就收回剑光,不敢再释出剑光了。晃晃悠悠地扶着石壁,在黑暗中探索前行,朝着那条暗道走去。

暗道狭长矮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脚下尽是被冲刷铺陈的海泥,散发着兽类腐尸般恶臭的腥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淤泥上,倍感孤寂无助。

这样走下去,也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回到南岭。既然上天给了他活着的机会,就代表他应该坚强起来,勇敢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要回到商师兄身边。哪怕商师兄不肯原谅他,要将他赶走,他也不走。

撒泼耍赖也不走。

便怀揣着这样期待又不安的心绪,他坚持着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气空力尽,双腿重似灌铅,颤抖着扶上滑腻腥臭的石壁,就地喘息。

此地阴沉晦暗,不透寸光,粗略测算,应在海底千尺之下。他倚靠石壁,微微喘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着:“要是,要是一路走下去是绝地怎么办?”

想到这里,蓦地一慌。

怎么办?

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心神不定之际,却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粗重如喘的气息声。回身一看,那魔人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缀在他的身后。独眼在黑暗中发出青蓝幽光,如一道冷电般射了过来。

谢留尘一颗心吓得几乎弹跳出来,咽了一口津液:“你,你跟着我干嘛?”

那人微眯一只独眼,在狭长的石道踽踽独行,渐渐靠来,离他已不足十步之遥。

谢留尘心生惧意,将修明剑横于胸前,打起剑光,警惕地打量着他,但见他步伐沉重,步步行来,很是缓慢。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丝杀气,谢留尘倒是慢慢地放松了:“看来他不是来杀我的。”

见那人不说话,他轻嗽一声,温声道:“你是不是在这里住很久了?对这里熟不熟?你帮我出去,我就欠了你一份人情,将来会报答你的。”

那人发出古怪的一声冷哼,似在笑他这过分天真的模样。

谢留尘倒是心安不少,此人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看来神智还算正常。他想了想,又道:“你为什么会住在海底,是被人困在这里吗?不然,我们携手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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