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探出一妇人看着两人问道。
“我瞧着秋月被人用链子捆了走,她犯事儿了?”
又一个婆子探出头问道。
“走走走!我们好着呢!走开!”
冯母骂骂咧咧的将人赶走了。
为了好赶路,红卿瑞到了镇上后特意找了一辆马车,他骑马,蓝豆米与秋月以及孩子在马车里,这一路上秋月也对蓝豆米说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肖月脾性不好,在秋月伺候她之前,被肖月打死的丫鬟足足有二十多个,这些丫鬟都是奴籍,卖给了怡红院的老鸨,怡红院只要有些底牌的人都能对她们虐打。
青楼里的女子并不容易,她们被老鸨逼着接不愿意接的客人,被那些有特殊嗜好的汉子们虐待着,常年日累之下,楼中的女子与清倌多多少少跟着学了些,她们发/泄怒火的时候,手底下的丫鬟便是第一个承受的人。
而肖月便是手段最毒的一个。
“我是被阿爹卖进去的,”秋月提起这件事面无表情,“我能活到现在也亏我阿爹最后那一点良知,他没有死卖我,只是让我进怡红院干活儿,提前拿了十年的工钱。”
所以肖月再怎么虐打秋月,也没敢弄死她。
说到底,其实肖月等人也是奴籍,可她们的奴契是在老鸨手里,只要她们能为老鸨赚钱,对于她们的手段,老鸨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秋月说到最后咽了咽口水,她抱紧手里的孩子,轻声对蓝豆米道。
“其实肖月的死让我想起一件事儿。”
这件事儿也是肖月犯下的孽。
死在肖月手里的丫鬟有一个叫翠屏,那个丫鬟才十四岁,可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还带着两酒窝,和其它穷人家卖进来的丫鬟相比,她简直就像是个富家姑娘,楼里的人常常聚在一起猜测,那翠屏一定是被人贩子骗到楼里卖了的。
因为她实在不像是个穷丫头。
翠屏因为长得好,所以老鸨便一直收在身边,楼里的人猜测这一定是为了培养出来,日后好替代人老珠黄的头牌。
而肖月正好是头牌。
她每一次见到有客人去调戏翠屏,老鸨都会笑着出来打浑水,然后将翠屏支开,这是为了保住翠屏的清白之身,日后等她到了十六岁,好□□,卖出一个好价钱,就和肖月一样。
有时候遇见些客人有银子脾气也不好,他们得不到翠屏,便在楼里发脾气,老鸨为了熄火,便将肖月推到人前,这让肖月打心底觉得,自己就是翠屏的挡箭牌。
眼见着翠屏出落的越发好看,肖月的心也越来越慌。
有一天清晨,肖月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觉得自己越变越老了,她开始害怕,害怕老鸨为了翠屏,将她踩在了脚下。
为此,她设计陷害翠屏拿了自己的东西,那东西是一位京城的客人与肖月过了一夜后,送给她的小玩意儿,那客人的身份是个富贵的,走之前还对老鸨说下一次还会来看肖月,让老鸨对肖月好些,甚至还拿了一千两的银票给老鸨。
肖月哭天喊地的说那公子下一次见不到这玩意儿,一定会对自己发脾气,说不定还会殃及楼里的人。
老鸨一听,考虑了一个晚上后,将翠屏交给了肖月处置。
老鸨本以为肖月也就打打翠屏,毕竟她将翠屏养在身前的心思楼里人都是清楚的,肖月就在胆子再大也不敢对自己未来的摇钱树下手,不想三天后,翠屏死在了地牢中。
“翠屏穿着衣服,露出来的手脚以及脸、脖子都是完好的,只有那身体,是被剥了皮的。”
发现这事儿的人还是老鸨,她觉得一顿打怎么会死了呢,所以看见尸体的那一刻,她便直接扯开了翠屏的衣衫,这没带皮的血肉直接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老鸨当场便吐了,她跑到肖月的房里质问对方,肖月却笑着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在老鸨的面前打开,那里面放着的正是从翠屏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也不知老鸨与肖月说了什么话,自那日后老鸨便让楼里的人闭上嘴,谁也不要提起翠屏。
“我便是翠屏之后去伺候肖月的,肖月独处的时候喜欢喝酒,她一喝醉酒便会说起这事儿。”
秋月想起肖月脸上的狂笑,此时都觉得身上发寒。
“是她下的手?”
蓝豆米问道,问完后蓝豆米又觉得自己蠢,若是肖月下的手,那她怎么会死的。
“不是,她说为了这事儿,她偷偷的倒贴陪了一个人一个月,那个人喜欢剥皮,肖月故意在对方喝得半醉时提起地牢里有一个奴籍的丫鬟,还说这个丫鬟贱得很,就是死了也是深湖里落入一颗小石子,引不出半点波痕,对方一时兴起便拿出东西与肖月进了地牢,随后....”
“那人叫什么名字?”
秋月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肖月每一次都不会提起他的名字,我见过对方几次,那人每一次来都是走的后门,老鸨都不知道他进了肖月的房,肖月每一次接待他,都会让我告诉老鸨她身体不舒适,不接客。”
“那人什么样儿?”
“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穿着还挺富贵的,他每一次来,肖月都会把我打发走,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让我进去伺候。”
蓝豆米想了想,“他来的时候身上会带什么东西?”
“一个小箱子。”
秋月仔细想了想后抬手比划了一下,她怀里的孩子因为她的动作哼唧了一声,吓得她赶紧抱住孩子轻声哄了哄。
随身带着小箱子的汉子...
这让蓝豆米想到了郎中。
再联想到王仵作说的话,蓝豆米觉得更像了。
他抬头看了看秋月,指着她脸上的青紫有些不明白,“那冯祥将你赎出去,怎么会对你这般?”
十年的工钱,除去两年,还有八年,外加老鸨加上去的价钱,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那冯祥是个穷书生,这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却这样对她,蓝豆米觉得不对。
秋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我也是自作自受。”
秋月与冯祥打小便相识。
因为秋月的舅舅就是冯祥那个村子的,秋月长得好,人也勤快,自打她满十五后,进门求亲的人便不少,冯祥便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的庄稼汉子,秋月对穷书生冯祥自然有不一样的好感,可是秋月的阿爹是个眼界高的,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偏偏造化弄人,就在秋月即将许给另一户殷食人家的时候,秋月的小娘有了身孕,这可把秋月阿爹喜坏了。
一天,秋月阿爹遇见一个算命的,那算命的指着秋月说,她和她定下的夫家一旦成了事儿,那秋月小娘和肚子里的孩子便会一尸两命,秋月面容姣好,命犯众多桃花,这是窑姐儿的命!
秋月阿爹一听,觉得秋月进了窑子其实也是好事儿,村里有好几个姑娘都进了那个地儿,每一个月还能拿不少银子回来养家糊口,于是秋月阿爹便不顾秋月的哀求,将其送进了怡红楼。
秋月在怡红楼待了两年,这两年让秋月看尽了事件冷暖,她没想出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阿爹是不会来赎自己的。
冯祥倒是来的勤,每一次都会眼巴巴的看看秋月再离开,而每一次的离开都会发誓说他一定会把秋月赎出去。
说到这,秋月的眼泪唰的落了下来。
“他是很认真的对我说这话的,可是我不信,他家那情况我是了解的,这么多银子他怎么拿的出来,正好那时候....”
楼里的一个小厮对秋月示了好,他不是卖身进楼里的,是在怡红楼打杂活儿的,人精明,也踏实,家里就他一人了,无牵无挂,他对秋月说自己存了些银子,能把秋月赎出来,就是肖月不放人,他也能先赎人,然后和老鸨说他们成了亲还是在怡红楼伺候人。
“我心动了,”秋月沙哑道,“我就是出去了又能如何呢?村子我是回不去了,我一回去不是被嫁出去,就是被我阿爹卖进另一个窑子里,所以我应了那人。”
就在两人准备赎身时,不知道怎么得知消息的冯祥跑过来找到秋月。
他说再给他一天功夫,他准能凑够银子。
秋月没答应也没拒绝。
一天后,冯祥偷偷找到老鸨将秋月赎了身。
秋月就这么被冯祥带走了,临走前那小厮并不在楼里。
小厮回来后才知道秋月已经被赎走了,他又喜又怒。
喜的是秋月自由了,怒的是秋月背叛了他,跟着别的汉子跑了。
于是在秋月与冯祥成亲那日,小厮闯进了他们家,指着秋月骂,自打那事儿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秋月在窑子里待过,而且还玩弄了小厮的感情,也作弄了不知情的冯祥。
而那时秋月才知道冯祥为了凑银子将自己读书人的骨气都磨光了不说,还受了很多委屈。
“后来,冯祥就变了。”
秋月垂下眼。
“可是我不怪他,这是我自己做的孽。”
床下的弯刀是杀冯祥的,因为冯祥怎么对自己都无所谓,可是不该那么对孩子,至于□□是秋月留给自己和孩子的。
蓝豆米听完后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秋月没错吧,她确实藏了私心,吊着两个汉子,说她有错吧,又不知道错的多还是对的多。
到了衙门后,秋月被蓝豆米安顿在以前吴微等人住过的偏院,关于那五十多岁带着箱子的汉子是哪一位还得秋月来指证。
红卿瑞听完蓝豆米的话后,抬眼看了看天。
“看样子是个郎中。”
孙捕头听到消息后直接开始调查安和县的郎中,可是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人家从来不逛窑子,洁身自好的很,秋月暗中看了看好几个,都摇头说不是。
“头儿!红哥!”
一直盯着小红的钱和回来了。
“怎么样?人有问题吗?”
红卿瑞问道。
钱和摇头,“一直在老老实实干活儿,人说不上笨,可是老被欺负。”
“被谁欺负?”孙捕头侧过头。
“那些下人呗,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动手动口的,啧啧,那地方骂人的话可真厉害,”钱和一脸佩服,“比我老娘还厉害。”
“有这么说自己老娘的吗?”柳师爷笑着摇头。
钱和赶紧打了下自己的嘴巴,“不过她太老实了,我反而觉得怪怪的。”
蓝豆米听到这话抬起头,“奇怪了,这人老实了也不行?”
红卿瑞却思虑了起来,他拍了拍钱和的肩膀,“继续盯着,”随后又看了看蓝豆米与孙捕头,“别忘了,秋月被冯家人欺负也很老实,清河村的那一群村民表面上也很老实。”
蓝豆米背脊一凉,赶忙往红卿瑞这边挤了挤。
瑞哥阳气重,待在他身边踏实。
孙捕头见此笑弯了眼,而柳师爷却清咳一声,“咳咳,这是衙门。”
红卿瑞挡在蓝豆米的身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柳师爷:......你别以为你点头了,我就觉得你听进了我的话!
安和县县城与周边都找遍了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郎中。”
顾长文想了想后,让孙捕头派一些人去周边的县城转悠转悠,一旦发现有些可疑的,便把秋月送过去看一看。
红卿瑞与蓝豆米则是再次来到了怡红楼。
老鸨一见他们就眼皮子跳。
果然,红卿瑞一开口,老鸨的脸便青了。
“翠屏怎么死的?”
老鸨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说了实话,说到最后老鸨还是骂了骂肖月,若不是她,自己现在就有另一颗摇钱树了。
“尸体埋在哪里?”
“就在城郊的小稼山,我见她也可怜,还特意打了块石碑给她。”
说是可怜翠屏,其实也是老鸨心虚,她觉得翠屏死的太惨了,怕对方冤魂不散,对自己不利。
“带我们去看看。”
老鸨看着红卿瑞的冷脸不敢拒绝,急急的收拾了一番后,几人便去了小稼山。
小稼山其实是个小坟山,这里埋着的人多是找不到家人的人。
老鸨将红卿瑞等人带到一块小小的石碑面前,“诺,就是这。”
那快石碑已经被青草掩住了。
蓝豆米挽起衣袖,将石碑面前的青草扯开,却不想扯开后发现了一个洞。
红卿瑞用刀尖一捅,那石碑便陷了下去,老鸨惊叫一声,浑身打颤。
“翠、翠屏回来了?”
蓝豆米翻了个白眼,“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
老鸨咽了咽口水,她也不理会蓝豆米的讥讽,偷偷的移到了红卿瑞的身后。
红卿瑞将蓝豆米牵起来,“这是一座空坟。”
尸体已经被带走了。
想起翠屏死的模样,以及肖月死的模样,红卿瑞心里有了答案。
蓝豆米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鸨,你楼里当年喜欢秋月的小厮还在吗?”
老鸨摇头,“走了,就在秋月成亲后的第二天便走了,连祖屋都卖掉了,说以后不回来了。”
与老鸨分开后,蓝豆米看向红卿瑞,“肖月的死与那小厮有关系?”
红卿瑞捏了捏蓝豆米的手心,声音很柔和,“谈不上凶手,但是凶手极有可能是通过这小厮才知道翠屏是怎么死的。”
凶手还很有可能找到当年剥了翠屏皮的那人学到了这一手,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这一切翠屏所承受过的痛苦都还给了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