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顾长文对孙捕头的态度变了许多,最显见的便是时不时的,顾长文便带着柳师爷到孙家蹭饭,在孙家顾长文还会叫孙捕头一声孙叔,听得蓝豆米很不自在。
一直到过年,都没有出现案子。
这是孙捕头等人最高兴的事儿。
孙家夫妇没有孩子,所以蓝豆米与红卿瑞便他们一起过的年,甚至蓝豆米和红卿瑞商量后,决定和孙夫郎他们一块儿吃饭,每月给些食银,孙夫郎哪里会要,于是红卿瑞便将银子花在了孙捕头的烧酒上。
孙捕头表示很满意。
回蓝家的时候,蓝二嫂已经生了。
蓝大娘自然去照顾了月子,可蓝二嫂出月子后却对外人说蓝大娘偏心,都是一个村子的,这闲话怎么会包得住,没多久蓝大娘便知道这事儿了,可把她气狠了,蓝二哥因此和蓝二嫂大吵了一架,最后蓝二嫂居然在过年的前一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蓝二哥被蓝大哥叫到老屋过年。
“你二哥当初也不知道怎么的,选了这么个婆娘。”
蓝大娘一边扎着鞋底一边抱怨着。
第六十章
“阿娘, 您都说了好几遍了。”
蓝豆米叹着气,眼睛往堂屋的方向看了看。
蓝大娘瞅见后低笑,“怎么, 害怕你哥哥们把他灌醉了?”
“我倒不怕瑞哥醉了, 我怕大哥和二哥醉了。”
“醉了就醉了,”蓝大娘显然不在意自己的儿子, “这大过年的,地里也没活儿, 醉了大不了睡上一天。”
“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蓝豆米忍不住翻出陈年烂芝麻。
以前蓝家兄弟只要一喝了酒, 蓝大娘便会抱怨半天, 直把两兄弟说得抬不起头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蓝大娘放下针线。
“明儿还是让你二哥把人接回来,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夫妻。”
蓝二哥是去接了,可是蓝二嫂却不愿意回来了, 甚至宁愿让蓝二哥把孩子接回去也不愿意跟着回来,蓝二哥一气之下就只接回来了孩子。
“老大家的, 把孩子带回屋里哄哄,”蓝大娘狠狠的瞪了一眼刚进屋,抱着孩子的蓝二哥,随即将哭闹的孩子放在了蓝大嫂的怀里。
“怎么,没接回来?”
蓝老头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后,沉声问道。
“她不回来, 要和我合离。”
蓝二哥坐下后,灌了一口水。
这话让蓝豆米几人有些惊讶。
这蓝二嫂向来是离不开蓝二哥的,怎么会突然说和离的事儿呢?
蓝大娘却很淡然。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让她在娘家待待,看她几个嫂子会怎么对她,不出几日,她自己不回来也会被娘家人送回来的。”
果然,在蓝豆米他们离开的前一天,蓝二嫂被她娘家兄弟送了回去,还对蓝家说了不少好话。
蓝二嫂红着眼眶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只是听了自家娘的话,想要用和离威胁一番蓝二哥,不想对方还真不来接她了,想起蓝家的好日子以及蓝豆米嫁了一捕快,蓝二嫂很快便被送了回来。
“我们好好谈谈。”
蓝二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拽着蓝二嫂的手腕回了家。
蓝豆米与红卿瑞刚回安和县没多久,衙门便又有了案子。
死者陈犷,三十上下,一个鳏夫,喜欢饮酒,也好赌,晌午时,陈犷的邻里闻见一股怪味从陈家飘出去,一孩子忍不住好奇便从狗洞钻进了陈家,不想在后院发现被人砍去两条胳膊、以及缝上嘴而失血过多死去的陈犷。
王仵作将尸体仔细的验了一遍。
“他的嘴被缝得很密,且没有偏移,每一针的距离都刚刚好,说明死者是在死后被人缝上嘴的,”王仵作指了指被拆下来的线,“这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丝,一种很软,却很结实的细丝,上面还有酒味,说明在缝之前,这丝是被泡在酒中的。”
说完,王仵作又指了指陈犷的两胳膊。
“一刀砍下,臂力很强。”
陈犷的胳膊在陈家以及陈家附近都没有找出来。
凶手带走了陈犷的胳膊,还缝住了对方的嘴。
红卿瑞立马想到了陈犷生前的喜好,“他每日必饮酒,且每日都会在赌场待上两个时辰,即使身上没有银子也会在赌场看别人赌钱。”
这饮酒用的是嘴,赌钱用的是手。
陈犷被折磨的正好是这两处。
孙捕头招来邓卿,“去查查陈犷的夫郎是怎么死的,还有他夫郎家还有什么人在,都查查。”
“是。”
邓卿刚出门便与蓝豆米和钱和碰上了。
蓝豆米呼出一口气,上前蹭到红卿瑞的身边,脸色有些发白,一看就是被吓住了。
红卿瑞垂下头看了看他,然后看向钱和。
钱和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
“头儿,红哥,陈犷的两条胳膊找到了,就在陈家。”
被凶手剁成了细小的碎块放入了煮猪食的锅中,已经被煮得很熟了。
陈犷是一个懒汉子,没银子了就在街上乞讨或者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家里自然没有猪,更不会煮猪食,蓝豆米进灶房的时候随意用瓢舀了一点猪食出来,恰好看见了一节手指。
第六十一章
几人跟着进了那间有灶台的屋子, 蓝豆米率先上前用瓢往深里舀了舀,汤水内掺着一些细碎的肉糜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蓝豆米忍着胃里的不适, 放下了瓢。
钱和瞪大眼, “豆子你怎么还看啊?”
蓝豆米死死的盯着锅里的东西,闻言回道:“我要跟着查案, 就必须能够面对一切。”
红卿瑞是最后进来的,进来后先看了看蓝豆米, 听了他的话后微微勾了勾唇,便不着痕迹将人往身后拉了拉, 自己在锅里捞了一把肉糜扔在了灶台上。
“红哥, 这个凶手和陈犷有什么血海深仇啊,人都死了还要剁碎胳膊煮了。”钱和嘴里嘟囔, 明显不能理解这些残忍的行为。
红卿瑞没说话,反而仔细观察了灶房四周,最后在窗台处发现了一块几乎细不可查的碎肉。他捻起那块碎肉在鼻子下闻了闻, 皱了皱眉。
“如果我没猜错,凶手应该是把陈犷胳膊砍下后带到灶房里, 出于某种心理将其剁碎后扔到锅里亨煮。”红卿瑞平淡地说。
“不对啊,”钱和奇怪地问道:“如果是在灶房剁碎,怎么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红卿瑞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碎肉递给了孙捕头,然后解释道:“窗台处有碎肉,但灶房却没有凶器, 说明凶器是凶手随身带的,在从窗台离开时误掉了些肉糜。”
他又徒步走到窗户前,望着外头稍窄的小径,随口问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
“东街菜市场。”蓝豆米也凑了上来,凶手若真从窗口逃走,那必定经过东街菜市场。
没等四人想出个所以然来,邓卿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头儿,你让我查的事有线索了,陈犷死去的夫郎杨碧果然不简单!”
孙捕头闻言后眼睛也亮了,待邓卿略微粗喘几口气平复心情后便赶忙追问:“你打听到了什么?”
邓卿知道事情紧急,也没卖关子,语炮连珠就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杨碧虽然是陈犷的夫郎,然而二人感情并不好,陈犷嗜酒又好赌,喝醉酒后总喜欢毒打虐待杨碧。杨碧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默默忍受,然而几年前的一天陈犷又照常喝醉酒了,回来把睡梦中的杨碧拖下床毒打一顿,当时杨碧肚子里已有陈犷三个月的孩儿,这一打就直接流掉了。
若是旁人兴许早就后悔痛惜,然而陈犷却半点都不知悔改,照常出去酗酒赌博,最后在半个月前还将杨碧输给了城北的陆大生。而杨碧在输给了陆大生后也常被凌/辱,最后到了陆家后,没过多久就上吊自杀了。
众人听了这前因后果都有些沉默,钱和直言道:“这陈犷确实不是个人,可怜了杨碧遇人不淑,最后也落得凄惨下场。”
说句不好听的,陈犷死有余辜!
“我似乎记得杨碧娘家还有人在?”红卿瑞骤然发问,蹙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确实有人,”邓卿赞许又崇拜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不过杨碧娘家只余下一个大哥,叫杨仲,是个屠户,三十好几也没成亲,因为杨碧的事对陈犷恨之入骨。杨碧出事时他正好有事出了县城到别处去,回来才知道杨碧自尽了。杨仲认为是陈犷逼死了杨碧,因此上门找过几次麻烦,揍了陈犷好几次,还扬言以后看到陈犷一次就揍一次。”
这么听下来,杨仲似乎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无论是犯罪动机和犯罪能力同时具备,但这样却更让人不舒服。
“杨仲家住哪里?”蓝豆米若有所思地问道,邓卿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东街菜市场旁边。”
这回连钱和都“嘶”了一声感觉不太对劲,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杨仲一个人,反而更加蹊跷。
邓卿看四人脸色都有些古怪,疑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于是钱和又一五一十地把红卿瑞刚才推测出来的结果都告诉了邓卿,故而邓卿也感觉到了古怪。
孙捕头没等其他人反应,率先出了灶房:“不管如何,杨仲家必须走一趟,我去衙门找柳师爷,卿瑞,你去趟杨家,其他人在附近再搜寻一番。”
“是。”
红卿瑞回头捏了捏蓝豆米的手心,出了灶房。
蓝豆米看到红卿瑞走了也急忙跟上,二人脚步不停地到了杨仲家处。
杨仲住在菜市场旁边,来往人多比较腌臜,虽是一个小平房但白日里门户紧闭,有些怪。
蓝豆米率先敲了敲门,然而半响也没人答应。重复敲了三次之后红卿瑞也失去了耐心,准备强行闯入时终于断断续续听到屋里人来应答。
杨仲步子极为散漫、嘴里还骂骂咧咧,然而开门后看到穿着官府、腰间还挎着提刀的红卿瑞和蓝豆米二人,嘴里不干不净也消声了。
杨仲是个身长八尺、蓄络腮胡的汉子,看着便不好相与,然而遇到官老爷还是得乖顺。
“官府查案。”红卿瑞也没一句废话,直接推开了杨仲往屋里走。
杨仲暗暗被红卿瑞的力气吃了一斤,他算是重量超乎常人,然而红卿瑞却极为随意就把他推开老远,当真是大力士。
“等等,两位官爷,你们好端端来我家是怎么回事?”杨仲急吼吼跟在二人后面,看那模样似乎真有点不寻常。
蓝豆米边往里走边回话道:“我们怀疑你涉险一起凶杀案。”
杨仲听了这话想也没想便直接斩钉截铁地大喊道:“不可能。”
红卿瑞和红豆米二人都停下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在听说自己涉险一起凶杀案,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先吃惊再否认,但杨仲的态度很值得玩味,他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否认,好像早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一样。这就从侧面证明了杨仲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直接凶手,也至少对此事知情。
红卿瑞在进到屋里处处打量了一番,除了里面地上有一些未烧尽的黄纸外没什么异常,他用眼神询问杨仲黄纸的事。
杨仲愣了愣又神情忿忿地解释说:“都是给我的小弟哥儿杨碧烧的,他年纪轻轻就被陈犷那个畜生逼死了,昨儿我梦见他向我哭诉阴间难过,所以我便赶紧去买了些纸钱烧给他用一用。”
红卿瑞点了点头,然后佯装无意地追问道:“你和杨碧关系很好?”
杨仲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小碧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小就由我带大,我当然和他亲近。”
“那么,你知不知道陈犷已经死了?”红卿瑞紧接着追问,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仲,要将他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杨仲听闻此话后,脸上闪过了一瞬的迟疑与震惊,之后就是狂喜,不断抚掌叫好:“好好好!死得好!陈犷那个畜生害得小碧惨死,还整日虐待他,早该死了!好哇好哇!真是老天有眼呐!”
虽然杨仲脸上的迟疑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密切关注着他言行的红卿瑞捕捉到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被人用针线缝住了嘴,两条胳膊也被人砍了下来,还剁成了肉酱煮成猪食。”红卿瑞详细地将陈犷死时的惨态描述给杨仲听,看到后者脸色越来越白,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残忍。
然而杨仲还是梗着脖子痛快地叫好道:“死得好,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做成猪食刚刚好。”
蓝豆米听不下去了,上前制止了杨仲的狂态,镇定追问道:“杨仲,现在你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我再问你,陈犷推测是前天夜里死的,前天夜里你在哪里?”
“官爷,这几夜里我都在隔壁王瘸子家喝酒,一起的还有街上这几户汉子,后来我喝醉了就住在了王瘸子家,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们。”
红卿瑞冲蓝豆米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领悟便出门去了隔壁王瘸子家,而红卿瑞则留在杨家盯着杨仲。
杨仲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知怎么地他对这个冷面捕快莫名有些发憷,这个人眼睛总是幽幽地盯着人不放,似乎能看穿他人内心所有的秘密。
杨仲和红卿瑞在院子里沉默地“对峙”,直到蓝豆米取证回来打破僵局。
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红卿瑞身边,用不高也不低的音量说道:“王瘸子和几个街坊邻居证实杨仲昨天确实在王家喝酒,还是王瘸子和几个人今早一起把他扛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