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飞羽军副将道:“现在柔然军已对黑沙镇形成合围之势,我们该怎么办?”
柳星脑中飞转,幸而自己带了三万飞羽军到黑沙镇,出来谈判带了五千人,大耶氏也不可能轻易便能攻破。如今最要紧的是怎样化解这场危机,敌众我寡,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沉思良久,下了决心,“孙副将,你带两千人化装成柔然军,抢占西北角,济清河从那里流过,柔然军要去黑沙镇,非过河不可,你想办法制造一场水灾……”
孙副将心领神会,“那帮胡蛮,见了水就晕,只要堵住水源,再一放……”
柳星窃笑,“不错不错,临时没带那么多草袋,就用帐篷和被包吧,再编些树笼盛石,制造一场小水灾够了。冯校尉,你也化装成柔然人,带两千人向北,分批骚扰,只要阻住他们三天,就算你完成任务了。”
冯校尉笑道:“骚扰是我的拿手好戏,包管柔然军疲于奔命,没到黑沙镇就歇趴下。”
柳星耸耸肩,“东边的柔然人不用管,派快马通知边城,请大将军速速派兵抄袭后路。黑沙镇兵精粮足,梁将军能征惯战,柔然军想攻破没那么容易。”
孙副将忙道:“我们一走,柳将军只剩下一千人,还是尽快撤回黑沙镇比较安全。”
柳星摇头道:“不成,大耶氏早就盯上咱们了,我要是先走,必会惊动大耶氏,你们就无法悄悄离开,更别说完成任务了。只要你们先走,我马上便带人脱身,不必担心。”
临行出征,无须更多的言语,众人互相用力拥抱一下,便分头行动去了。
柳星进入金顶大帐之时,大耶氏已经在坐等,一见柳星进来,立刻盯住了他,眸中闪动着异光。
这种眼光好似毒蛇盯上猎物一样,令人非常不舒服。
柳星被盯得心里发毛,狠狠地瞪了回去。大耶氏干笑两声,转开了眼睛。
谈判又在继续,彼此都知道是在拖延时间,鸡毛蒜皮的事也谈上个半天,一直磨蹭到天黑。
几名柔然传令兵先后进来,虽然一语未发,可大耶氏马上便露出了笑容。
看着大耶氏面上浮起了得意之色,柳星冷笑。此时一名飞羽军士卒悄然而入,打了个手势。
柳星大喜,孙副将等人的兵马已然各自到位了。
脱身的时机到了。
“可汗请看,条约都已谈好,是否可鉴和议了?”
大耶氏眼珠一转,摇手,“不急不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吃过饭再谈,怎样?”
“不必了,末将还是回自己的帐中去吃,告辞。”柳星起身便向外走。
刚到门口,突然旁边一股白烟喷出,闻到的人立刻头晕目眩,全身发软……
不好,中了大耶氏的圈套……
柳星挣扎着摸出衣袖中的火箭,奋起最后的力气,一抽尾线,“哧溜”一声,火箭冲破黑暗,飞上半空,爆出一道血也似的火焰!
第十六章
夜色沉沉,黑沙镇的城墙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大漠丘山之间。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数十匹快马迅速奔到了城墙下。
“开门,快开门。”
城头亮起了火把灯笼,梁守将手扶垛口,高声叫道:“你们是哪来的?”
“我等是柳将军的随从,柳将军中了大耶氏的圈套,陷入苦战,特命我等前来求援,请将军开城门。这是令箭。”
梁守将一惊,前不久刚收到前线探马的消息,济清河方向有紧急信号出现,隐约还有厮杀声传来,难道柳星当真出事了?
正欲喝命开门,突然想起一事,忙问:“柳将军派你们回来时,可曾交待有什么暗语?”
那人一呆,答道:“事态紧急,柳将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要小人等速速回来求援。”
梁守将一听,冷笑道:“来得好!”一挥手,无数弓箭手出现在城头,只听弓弦声响,万箭齐发。
城下的人马万没料到城上会放箭,躲闪不及,纷纷中箭,那领头的人犹自高叫道:“别放箭,都是自己兄弟……”
梁守将骂道:“你们这些胡蛮,冒充得挺像,可惜柳将军事先早已料准,没有暗语,必是敌人,给我统统射死。”
城下的柔然兵吓得拨马就逃,呼号声中,不远处隐藏的大队柔然兵马冲了出来,强行攻城!
“杀光这些贼兵!”梁守将怒吼着,心如油煎,前方柳星生死未卜,此处攻击正烈,这可怎么好?
他也是飞羽军的旧将,深受罗文琪教诲,头脑灵活,想了想,吩咐手下,“立刻派三十名快马,赶到边城通知罗将军速速救援。你们据城坚守,我从后城门绕出去驰援柳将军。”
黑沙镇战火如荼,救援人马如利箭直射,穿越山岭,直扑济清河。
※※※※
柳星昏昏沉沉醒来,只觉一阵阵强烈的血腥气冲入鼻端,令人欲呕,眼光一瞥,突然瞪大眼睛。
到处都是飞羽军的尸体,血流满地,仔细再看,全是跟随自己谈判的亲兵!
“不……”柳星惨叫一声,想扑上前,可是手足俱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手脚并全拼命爬,“你们醒醒……你们不会死的……不……”
触手尽是冰冷,没有一丝热气……
柳星不死心,一个一个摸过去,这些都是相伴多年的部属,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是人却已成了尸体,再也活不转来……
金帐大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血味,直如人间地狱。
没有眼泪,熊熊燃起的仇恨烧红了柳星的双眸!
猛一抬头,迸发着怒焰的眼神射向虎皮金椅上坐着的大耶氏!
大耶氏慢慢站起身,走到柳星面前,蹲下身,慢慢捏住了他的下颏,“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总兵,区区五千人,竟毁了我所有的计划。黑沙镇攻不下,西北军被淹,北军被阻,就是这里的一千人,我花了一夜还没清除光……”
帐外厮杀声一浪高过一浪,那是飞羽军在拼死抵抗!
除非全部战死,否则,只剩下一人,也要抢救自己的主将,这就是飞羽军的信念!
柳星瞪着大耶氏,突然抬手,疾向他眼中挖去。
大耶氏全无防备,但觉眼珠剧痛,百忙中向后一仰,同时使劲一推,柳星中毒未解,全身无力,一下子摔了出去,撞在大帐中间的木柱上。
周围的柔然卫兵立时各挺刀枪,齐向柳星砍杀而来。
“慢着!”大耶氏捂着眼睛,吸了半天冷气才缓过来,“这个人不能杀,留着做人质,逼罗文琪投降!”
柳星大怒,骂道:“瞎了狗眼的王八蛋,想以我为人质威逼罗将军,你做梦!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顺手捡起一名飞羽军尸体旁的钢刀,就向脖颈勒去。
大耶氏一惊,飞起一脚,正中柳星手臂。这一脚用足了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柳星的臂骨已然断裂。
剧烈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柳星惨叫着滚倒在地,只觉得昏地暗,眼前发黑……
大耶氏狞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看你生的好模样,才留你一命,还没尝到滋味,怎么能让你死……”
柳星原本秀丽的面容惨白如雪,挂满了冷汗,恍惚中听到这等龌龊的言词,心头顿时冰寒,不顾疼痛,左手又去摸刀。
旁边早有卫兵将刀踢了开去。
大耶氏喝命众卫兵退出金顶大帐,用力拽住柳星的腿,五指如钩,撕衣帛如撕纸片,“嗤嗤”声中,布片似雪般纷落。
“放开,你这畜生!”柳星红了眼,拼命踢蹬,可大耶氏蛮力极大,体格又壮硕,柳星根本不是对手,徒劳地挣扎厮打中,全身的衣服竟被撕了个光!
看到柳星洁白如玉雪般的身子,大耶氏欲火中烧,从第一眼看到柳星,便垂涎他的美貌,已忍了多日,此时根本等不及了,和身扑了上去,乱啃乱咬乱抓。
“不……不……”柳星嘶叫着,难以忍受的耻辱几乎使他发狂,拼死反抗。
大耶氏费尽气力也压不住,恼怒之下,狠狠几掌,打在柳星脸上。
柳星被打得耳鸣目眩,口角流血,一时动弹不得。
半昏迷中,突觉下身被硬物死死抵住,欲强行闯入。想叫,叫不出声,挣扎,又挣扎不了,心中悲愤已极。
睁开眼,触目所及,尽是壮烈捐躯的飞羽军,鲜血流尽,忠魂犹在……
身为将领,绝对不能失身辱国!
柳星猛然想起一事,吃力地蜷起左腿,左手摸进了靴筒中,握到了一件东西。
那是罗文琪送给他防身用的匕首清泓!
如冷电乍起,寒光突的,清泓深切向大耶氏的咽喉!
大耶氏骇得魂飞天外,狂吼声中,翻身急滚,饶是如此,胸口还是被匕首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见骨。
帐外的卫兵发觉情况有异,连忙冲入,团团包围住了柳星。
柳星心知不免,紧握住匕首,一瞬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最难忘记的,是庄严和罗文琪……
但愿来生,能和庄严白头偕老……
但愿来生,能和罗文琪再次相依……
奋起最后的力气,举起清泓猛地刺入了心口。
※※※※
西北都护府内,灯火通明,高靖廷和罗文琪都是一身戎装,察看地图,商议对策,调兵遣将,将士来往穿梭,不时接令而去。帅堂中气氛虽紧张,却井然有序。
高靖廷屈指而算,“沙近勇率三万人急行军,应在卯时之前赶到黑沙镇,正好包抄东部来犯之敌。庄严的飞羽军轻骑队已直奔济清河接应柳星……”
一抬头,见罗文琪怔怔出神,知他担忧柳星的安危,灯光在他脸上投射下一道阴影,丝丝羽睫低垂,单薄的身影清寂如梦,似乎随时会消失一样。
心中隐隐作痛,安慰道:“柳星随你多年,善于随机应变,机巧百出,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罗文琪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低声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心神不宁……”
正在此时,探马飞奔而入,“黑沙镇急报:城池受攻甚急,梁将军请求增援。”
罗文琪忽地站起,“梁将军可曾派兵驰援济清河?”
“梁将军已亲自率军赶往济清河去了……”
高靖廷吃了一惊,“什么?黑沙镇如今无人镇守?”
梁守将弃城而出,黑沙镇必然群龙无首,万一军心不稳,极易被柔然攻破!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尽皆凛然。
罗文琪大急,“不行,我立刻带兵前往黑沙镇,先稳住阵脚再说。”
“不行,你伤势未愈,不可劳碌,我另行派人前去。”高靖廷哪里肯放?
“我自己的兵我知道,虽无人指挥,坚持几天并无大碍。可梁守将冒险出击,是为了柳星,其他将士必受感染,事事以柳星为先。如果柳星出了问题,黑沙镇的将士一旦杀红了眼,定会全面出击,如此一来,才是大势去矣。”罗文琪忧心如焚,“我非去不可,黑沙镇是我朝第一道关口,万不能有失……”
一语未落,猛觉心口如遭重击,痛不可忍,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高靖廷大惊失色,抢步上前,不顾一切抱住了罗文琪坠落的身体。
“文琪,文琪,你怎么了?”
“我……我心口好痛……”罗文琪喃喃着,痉挛地抓住了心口的衣服,手指关节都变了形。
高靖廷心慌意乱,忙抱起他放在帅椅上。只见他双目紧闭,颜色雪白,嘴唇青灰,全无血色,心里如万箭攒刺。
此时叫人救治已来不及,高靖廷情急之下,抓起腰间装药酒的葫芦就喂,可是罗文琪牙关紧咬,根本喝不进去。
这药酒是桑赤松配给高靖廷提神滋养用的,极具灵效,高靖廷连渡好几口,没过多久,罗文琪脸上便浮起了红晕。
高靖廷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刚才喂酒的举止极为不妥,若是让将士们看到,传出流言,又是一场祸事。
抬头看时,帅堂中不知何时已人迹杳然,连大门也关上了。
高靖廷苦笑,自己行事过激,荒唐事弄得人尽皆知,吕正德趁机告状,连累罗文琪受慕容翼飞责备。幸而将士们见谅,仗义不平,甚至替自己隐瞒……
静静守在罗文琪身边,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稳定均匀,嘴唇浮起了淡淡的粉色,忽然忆起适才碰触时那柔滑细腻的感觉,犹自留在自己的唇上,不禁心头一热。
多想再吻下去,倾注满腔的思念与眷恋……
陡然廷斗然转过身,深深地呼吸,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在自己接下尚主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爱的资格……
片刻之后,罗文琪细长卷密的羽睫微微忽闪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高靖廷柔声问:“感觉好点没有?不行我马上叫老舅来瞧瞧。”
“多谢大将军,我好多了……”罗文琪撑着桌沿站起身,“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口突然痛得要命,好像被狠刺了一刀似的,现在没事了。”
想起刚才高靖廷以口喂酒,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红,却又不好说什么。
高靖廷廷呐呐道:“我……事急从权,你不要见怪……”
罗文琪更是窘迫,忙转开话题,“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马上赶去黑沙镇……”
“不成,我不放心你的身子……”高靖廷惊觉话说得太过亲密,忙又改口,“我是说,我怕你太过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