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旨意倒是打了不少正想对谢昭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也同时在京中众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往刚想要心绪渐起,暗搓搓地想站队到另外几位王爷身边的那点儿小心思上泼了瓢凉水。
有道是帝心难测,众人想着莫不是废太子不过是圣人撒下的网,其目的不是为了真的废掉太子,而是想要揪出那些心思不轨之臣才是真?!这么一想,朝野上下竟一时再无动静,不论是大小官员,几日里都闭门谢客,再不敢多闹一点儿幺蛾子,生怕被圣上抓了把柄。
与此同时的静王府内,离生产过后不过七日。
白果被埋在锦被里蹲月子,屋里炭火烧的旺盛,整个人脸上都红润润地,精神头十足。
从那日生产过后,他便发现谢临总时时陪着自己,一问之下才知晓这男人竟跟皇帝告了整整一个月的假,之后也不管晋元帝有没有首肯,总之就再也没见人出去过了。
两人在屋里歪缠几日,白果碍着蹲月子,不能洗头也不能沐浴,故而这几日总防着谢临近他的身。
“我总觉得自己要臭了。”生了孩子却还宛若少年人模样的白果苦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颇为不舒坦地在床上拱了拱,可怜兮兮地跟谢临求道,“殿下,我能不能早点出这个屋子呀。”
“不行。”谢临替他掖了掖被角,生怕门窗缝隙里的冷风吹到他身上一点儿,更没有跟白果说,太医诊断他生双胎消耗的元气要比旁人更大些,建议歇过大月子,再加个十日的小月子。
白果还在愁乎乎地掰着指头数日子,丝毫不知自己还有个小月子要熬,只跟谢临又说了会儿话,这才犹犹豫豫地问起外面的事:“太子殿下那边,父皇到底是怎么个心思?”
“饿了吗?”谢临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得到白果点头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不乏微妙的嘲讽,“大概是他那点儿慈父心肠上来了。”
白果瞪大眼,不解地看着谢临。
谢临笑笑说:“不过这对大哥那边是好事,没了太子这身份的束缚,如今又得了一个荣王的头衔,京中那群老匹夫倒是先被吓得不行,最近一个个都乖得跟鹌鹑一般。”
“那可是朝廷忠臣。”白果忍不住捂着嘴埋在被子里偷笑,“殿下你这一口一个老匹夫,鹌鹑鸟的,若是叫别人听见,可不得又要参您十几本的折子了!”
谢临无奈地看着笑得欢乐的白果,修长的手指撩起他前额的发,轻轻一弹:“调皮。”
两人凑在一起闹呢,隔壁小间却想起一阵哭声,随后没多久,哭声就变成了二重奏。
“怎么哭了?”白果急着探了脑袋往榻外看,就连腿脚都不老实地伸出被褥,仿佛一下就能蹦下床去。
谢临瞬间黑了脸,拦住他,又强硬地将他的手脚放回到被褥里轻轻压住了,才皱着眉开口道:“他们身边自然有一群人细心看顾着,你急什么?”
白果神色慌张:“可是哭了……”
谢临不想叫那两个孩子夺去白果太多注意,但更不愿见白果露出难过的表情,最后只得叹道:“叫奶娘抱过来瞧瞧便知了。”
很快,奶娘便抱着孩子过来,而神奇的是,原本啼哭不止的两个小孩儿一瞧见榻上的白果就听了哭,大的那个更是从襁褓里使劲蹬出手臂,朝白果挥挥。
“快把孩子抱过来。”白果一见着两个小的,心神便全被勾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从奶娘怀里接过活泼一点的大儿子,不太熟稔地抱着孩子摇一摇,很快胖嘟嘟的小婴儿脸上就见了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但大儿子开心了,旁边的小儿子却吐着泡泡不乐意了,嘴里哼哼唧唧地,委屈极了。
“麻烦。”谢临皱着眉,见安静瘦小一些的小儿子可怜巴巴地缩在奶娘怀里,本就冷厉的表情更是冷了三分。
奶娘那层受过这等贵人的逼视,差点软了腿,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将怀里的小主子往前一递。
谢临盯着那被递过来的小崽子,黑沉的眸子微微眯起。
可小婴孩哪里懂什么是威压,什么是气势,只看到谢临熟悉的面孔,就觉得亲近起来,嘴巴吧唧两声,呜呜啊啊地就笑了起来。
白果将大儿子放在身侧,正要去哄小儿子,就见到这么一副画面。
他强忍了笑,但眉眼弯弯:“殿下,你抱抱崽崽嘛。”
此话一出,倒是让屋里伺候的仆婢们心中一个咯噔。
在他们看来,大晋朝的男子向来讲究抱孙不抱子,况且自从两位小主子下生后,殿下虽将两位小主子身边伺候的奴仆挑了个仔细,可除此之外,殿下对两位小主子更多的似乎是不太待见,甚至还吩咐奶娘若是没什么事,就不必让孩子来打扰王妃……
可正待众人胡思乱想着,却见谢临表情颇为冷淡地从奶娘手里接过小婴孩。
而孩子大抵是刚喝了奶,笑起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奶汁从嘴里反出来,顺着脖子前的围兜很快流到了谢临的衣袖之上……
“殿、殿下!”奶娘吓得一把跪到地上哆嗦着不敢说话。
但意料中贵人的发怒没有到来,谢临不曾看向奶娘,只是皱着眉撩起怀里孩子的围兜,一下下地给他擦着嘴边的奶渍。
“方才你唤他什么?”谢临小心擦完孩子唇角,抬眸瞥了眼大儿子,然后无趣地收回视线。
察觉到男人对小儿子别扭的稀罕,白果抿着嘴笑说:“崽崽啊。”
“嗯。”谢临点点头,“洗三礼上父皇只给府上长子取了名,如今看来还是王妃的崽崽叫着好听些。”
白果眨眨眼,不确定问道:“洗三礼的时候父皇给大崽崽取名了?我怎么没听殿下说过……还有,谢崽崽这个名字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吧?”那日他身上还疲着,只知道孩子是被抱出去围观了许久,再等他睡醒时,便是到了第二日,身边倒也无人曾跟他说这个。
“不过是件小事,本王一忙便忘了告诉你。”谢临故意遮掩道。
白果气笑了:“这怎么会是小事?陛下赐名呢。”
谢临只道:“我与几位兄弟家的长子都是父皇赐名,只当是惯常了。”
白果瞪他一眼,勉为其难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随后他又好奇起来,逗着身边的大儿子问:“父皇给我们崽崽起了个什么名儿?”
谢临垂眸:“父皇为他起名谢湛。”
“谢湛……”白果捏捏大儿子的鼻尖,笑道,“湛儿啊。”
大崽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父子俩腻歪了一会儿,白果偏头便看见谢临已经把小儿子放到了榻上,稀罕完大儿子,后面还有个更怜人的小儿子,白果忍不住抱起小儿子亲亲他的额头,却对谢临所谓“谢崽崽”的名字很不太赞成,于是道:“崽崽只能做个小名,若是孩子大了还叫这个,会惹人笑话的。”
谢临道:“谁敢笑话本王的孩儿?”
白果皱皱鼻子,倾身到谢临下巴附近,奶凶奶凶地咬他一口:“反正不行。”
谢临无奈地抱住他:“那便只做小名。”
白果找了个舒服位置,躲进谢临怀里,自己胸口则搂着小儿子,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那殿下再给崽崽想个大名?”
谢临想了想,看着小儿子近几日方才舒展开的,与白果相似的眉眼,缓缓开口:“就叫谢笑。”
静王府里的两位小主子都得了名儿,长子谢湛,幼子谢笑,不出几日便传进了京中众人的耳中。
秦王妃跟小豫王妃挑了个都有闲的日子来瞧白果,见他养的面色红润,气色甚至比生产前都要好,就知道他这几日里过得有多舒心了。
“好歹今日你家王爷终于肯叫我们来见你。”李仙儿一屁股坐在绣凳上说。
小豫王妃也使劲点头,新鲜道:“孩子呢,快抱过来让我们俩玩玩……咳、瞧瞧。”
白果专让人在他头上包了一层软巾,捂着被子道:“来见我做什么呀,仙儿你当初坐月子为何死活不让我进府去看你,你可忘了?”
李仙儿轻咳一声:“我那不是怕你嫌弃我吗。”
白果丧着脸道:“我就不怕你嫌弃我了?今日一早我还跟殿下说,我这身上不仅要臭,更要酸了。”
小豫王妃摇头:“没有没有,一点也闻不到。”
白果只当两人哄自己呢,兴致依旧不高,倒是李仙儿突然发现了“华点”:“你生产后这几日都是有静王陪着?”
白果闻言,脸上终于见了点笑,点点头:“你们来了他才走的。”
李仙儿:“羡慕。”
小豫王妃:“嫉妒。”
白果摆摆手:“那你们不要恨我就成。”
说完,三人一起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以后,白果戳戳被子,朝小豫王妃问:“太后寿诞那日之后我便没再听说了,不知那个徐侧妃现下如何了?”顿了顿,他又抱怨一句,“问了殿下好几次,他都不肯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怕吓着你。”李仙儿抢说道,“你刚生产完,是我我也不能跟你说。”
白果一听更好奇了:“到底怎么了?”
李仙儿犹豫一下,看向小豫王妃,小豫王妃表情不变,撇撇道:“左右就是那点儿事儿,仙儿你就说呗,我家殿下自己造的孽,现在曝出来了,我还得给他屁股后面捂着吗?”
李仙儿轻轻咳了一声,便在白果好奇地目光中把这几日宫里的事说了一道。
原来谢昭虽在被废太子身份后获封荣王,众位朝臣见状再不敢冲对方落井下石,可没了太子在前面承受皇帝怒火,就更是倒霉了之前犯事儿的人,说是三日之后问斩,但问斩前,刑讯司工作却不能停,只得每日逼问审讯,终于在那群参与舞弊案的书生在牢房一个上吊一个咬舌之后,有个名叫宋正清的犯事举子却招出来了一些别的“内幕”。
而招供中,宋正清直言,那分给他们作弊案卷的幕后之人,正是豫王府上的管事!
说到此处,小豫王妃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他竟然心大到敢插手科举一事。”
白果倒吸一口气,担忧地看向小豫王妃:“豫王涉案,陛下可是知晓了?天……你可有收到牵连?”
小豫王妃忙安慰白果说:“我倒是没受什么罪,果果你不必替我担心。”
李仙儿道:“那我继续说?”
两人一齐点头。
如此,若是朝臣自己动手脚存了贪心,那刑讯司的人必是不会手软地呈到朝上讨赏,可事情牵连到了皇子王爷身上,对方可就不能随便处置了。
刑讯司的官员小心将此事密报进宫,不期然的,晋元帝勃然大怒,当天便斥了荣妃一顿,又下令将其禁足宫中,任荣妃如何哭求都于事无补,而到了当晚,豫王听到消息,大惊失色下进宫,却被晋元帝狠狠打断了一条腿。
“若是这儿子是我生下的,就这么个坑爹玩意儿,一条腿都是轻饶了他。”李仙儿一边讲一边吐槽。
小豫王妃脸上不见心疼,就是跟着笑:“他断了一条腿,倒是便宜了我,想来半年他那腿不见得好,也做不得妖,正好省得我操心他又要如何作怪。”
白果望着他这俩狠人妯娌,咽了咽嗓子。
“可这事儿,跟徐侧妃又有何关系?”他不解。
“徐侧妃那日受了苦,伤了心,却也以为只是暂时的,以为我家王爷肯定有本事把他好好捞出来。”小豫王妃柔柔说,“谁知后来我家王爷出了那事,被陛下厌弃,自保都来不及了,又哪能救得了他呢?”
“恰巧审他的人也是刑讯司那一批,之前我家殿下无事,那群人对他恭恭敬敬的,后来就没有了,什么磨人手段都轮番上,那徐侧妃也是个受不得苦的,一下子就把那乱七八糟的事儿全说了。”
“原来他其实是个不能生的,之前的豫王妃论起来才是被他害惨了的人。”小豫王妃无不感叹道,“再就是他那后来的确是怀了一胎,不过那是找了邪路弄来的,生产的时候出来的是个死胎怪物,早早就烧掉了,后来养在他那里的女儿,其实是他借着死胎夺了我家殿下的怜惜,后来又鼓动殿下,从另一个正巧也怀了双胎的双儿姬妾那里夺来的。”
白果瞪大眼,没想到那么复杂。
小豫王妃叹息一声:“那双儿是个可怜的,九死一生产下两个孩子,没想一下生就要被夺走一个。我听说那徐侧妃本是想抢了这双儿生下的儿子,可那双儿的孪生哥哥在豫王殿下面前以死相逼,这才让殿下退了一步,抱走了女孩儿。”
“这……那生产的双儿醒来怕不是要疯。”白果喃喃说,想象着那种可能出现的场面,心中突然闪过一阵刺痛,几乎喘不上气来。
小豫王妃看白果神色不对,忙安慰他说:“那双儿命虽不好,却有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孪生哥哥,等他醒来只骗他说是后面出来的孩子因着身体原因,下生后没能熬过去,这般说法虽也残忍了些,但好歹比真相能多有接受,毕竟双儿产子本就难上加难,更何况是两个,如此以来,那双儿难受一阵子,可也就这么过去了。”
白果说:“可真是造孽。”
李仙儿也唏嘘:“谁说不是呢?你说那徐侧妃这人,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阴毒手段?真是可怕。”
小豫王妃却笑:“好歹现在也算是了结,以后再不用防着他了。”
几人没有言明,可白果想了想,徐侧妃如今活着的几率怕是将近没有了,或许殿下不愿告诉自己,便是因着这个缘由。